上洛。
李臻騎在馬上,走的不緊不慢。
而看著兩邊那已經開始逐漸轉黃的麥苗,他的思緒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年初時候和老杜一起在這邊當牛做馬當牛馬時候的快樂。
尤記得…
哥倆那會兒啥都不是,就是餓的快。
天天馬不停蹄的不是在耕地,就是在找飯。
哎喲,這日子可過的太慘了。
不過…
現在看上去,似乎還不錯。
阡陌之上,農人勞作,一個個臉上雖然不說多高興吧,可至少不見什么菜色。
而且也比上次的人多了不少。
不再是那地里忙活的都是婦女,家里待著的全是老弱的模樣了。
“嗯。”
他滿意的點點頭。
而這時,旁邊一個聲音響起:
“道長看起來心情很好啊”
說話的是一個騎在馬上的漢子,身上穿著勁裝,馬背后面還掛著兩把金瓜錘。
漢子名叫陶四海,南陽郡人。
也是這個名為“金斗商行”護衛隊的隊長。
李臻和他們是在上洛碰上的。
沒什么英雄救美或者路見不平之類的狗血劇情,論起來道路的熟悉,李臻熟悉弘農、河東、上洛這幾個地方。但再往下,就是兩眼一抹黑了。
在鎮安縣時,他沒進城,在城外的茶肆里給馬匹喂些食水,還打算補充一些馬吃的豆餅豆料時,剛好,這金斗商行的人也來到這邊歇腳。
李臻是聽到的,聽到他們要去南陽郡。
據說是走了一趟關中地區,這才回來。
李臻就過去套了個近乎。
問能不能自己跟一程,主要是路不熟,想跟著去南陽,然后轉道江南。
按照道理而言,一個成熟的商隊面對這種突然想靠近的不速之客,應該是警惕一些的。
而對方也確實如此。
不過…
一切的一切,在李臻拿出了崔婉容的那塊玉佩后,話就分兩頭說了。
崔家的玉佩,可不是隨便給人的。
而這玩意拿出來,看樣子可能比壞女人…啊呸,狐裘大人的鐵牌還好使,那金斗商行這次輕貨回程的掌柜的點頭哈腰的就答應了。
原本么,他們這次拉的也不是什么值錢的尋常百姓的用度,一車貨就算都賣了,也不值幾個錢。只是為了不讓商隊空車回來而已。就算是有賊人盯上,估摸著也最多罵句窮鬼就算了。
主要追求的是時效性。
如今瓦崗壟斷了水道,江南地區的東西不能走水路運回去,陸運一下子就開始忙了起來。根據掌柜的說法,現在有的商號甚至會空車回來,為的就是把已經堆積在南陽、淮安、汝陰這幾郡的貨物早點運到北邊。
金斗商行雖然名字帶金,但不是什么大商行。
不能跟那些大佬一樣空車回來,只追求時效,他們多多少少還是要保一些本的。
而這一趟回城,別的不說,人吃馬化的用度,少說能補回來。
所以走的很快,還能給李臻引路,在那塊玉佩的作用下,這群人接納李臻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時間。
而領隊的護衛首領就是這陶四海。
是個出塵境的修煉者。
這時候就能看出來了…這金斗商行是真不大。
要么就是李臻已經習慣了修煉者滿地走,普通武人不如狗的環境…反正在他的眼里,這隊伍的配置還挺LOW的。
但勝在勤快。
每次休息時間都很短,爭取最快速度回城。
陶四海在金斗商行已經做了十來年的護衛領隊了,這條路閉著眼睛都能走,熟的不能在熟。
而李臻也沒暴露自己是修煉者的事情。
反正…對陶四海而言,這道長就是個普通人。
從臉到氣質,普普通通。
但說話風趣,所以他這一路倒挺喜歡跟李臻聊天的。
而聽到這話,李臻笑呵呵的點點頭:
“福生無量天尊陶居士,貧道是看這眼下的好年景,心里替這上洛的農人們感覺到高興而已。”
“…哎。”
聽到這話,陶四海先是點頭,可卻又嘆了口氣。
“雖然道長慈悲,但…道長也莫要忘了,這上洛今年風調雨順不錯,在加上陛下征夫時,他們又得那兩位神仙相助,把這一郡之地的土地翻的松軟,適宜耕種…所以這禾苗麥田長勢才如此之好。可終究…這田地里的大半,還是要繳上去的。”
“呃…”
原本還有些得意的李臻神色一僵…
笑意緩緩收斂。
“…是啊,義倉、農稅…”
“嗯。”
陶四海應了一聲:
“也不知道這天下什么時候才有不收農稅的時候…”
李臻張了張嘴,沒吭聲。
因為…那一天,到底陶四海是看不到了。
于是,他換了個話題:
“陶居士,距離南陽郡還有多久?”
“快了,最多兩日,便能到南陽地界。道長到了南陽后要去何處?”
“這…”
李臻想了想,說道:
“應該是去江都看看吧。”
“江都啊…江南那地方聽說最近一段時間也不太平,道長還是小心為上。”
“多謝陶居士心意,貧道領了。”
“嗯只是希望道長到時遇到了崔氏商號的人,替我們美言幾句,多接幾趟活,那我等便感激不盡了,哈哈”
“哈哈哈那肯定,居士放心便是,貧道說到做到。“
寒暄著,大家繼續趕路。
終于,兩日后,李臻走完了上洛,抵達了南陽地界。
而這兩日的時間里,陶四海也幫李臻完善了一下路途。
他要去江都其實很簡單,從南陽走,路過幾座城池,抵達淮陰就可以了。
到了淮安后,淮安郡還算太平,到時李臻抵達淮安桐柏縣后,直接乘船順流而下,想方便呢,就到山陽,從那轉運河而下抵江都。但那邊瓦崗寨到底攻沒攻過去陶四海不清楚。
所以給李臻最穩妥的建議是去鐘離,到鐘離后下船,到那邊再問去江都怎么走。反正那地方因為陛下的原因,貿易現在是四通八達,商隊隨處可見,很好找。
并且還把李臻要路過的城池大概方位,畫了個地圖給標記了一下。
好不至于李臻走不對方向。
算是幫了他的大忙了。
李臻心說自己這是真的遇到好人了,千恩萬謝的,大家在南陽郡分別,他騎著這些時日已經養的膘肥體壯的大黃馬,按照地圖披星戴月的朝著淮安走。
從南陽,到淮安,李臻花了十天時間。
時間也來到了六月下旬。
日子,是一天比一天熱了。
其實李臻挺遺憾的,因為…眼看七月十五就要到了,他本來是想著回一趟洛陽,給她們三個掃掃墓,祭拜一番…
但終究捱不過袁天罡的那副卦,以及守靜的催促。
守靜的事,守靜已經拜托了百騎司的人,發信給在洛陽的紅纓了。
而自己認識這一圈人里面,要說辦事李臻最放心的,可能也就是紅纓了。
也就是因為守靜打包票,他才放下心來選擇這個路線。
到了桐柏,果不其然,港口的繁華與陶四海形容的一模一樣。
堆積如山的貨物,街道上行走的幾乎都是商隊的馬車,甚至還隱隱堵車。
李臻沒心思去在看什么繁華,直接到了碼頭后,找了一個目的地是鐘離的貨船。
說是貨船,但實際上是商貨兩用。
也能載人。
只不過得給錢。
收費還不低,到鐘離,半兩銀子,也就是五百文。
還不管食宿。
住的也是通鋪…倒也正常,這時候要是有個什么豪華游輪之類的,李臻估計得直接找到那老板,來對個“奇變偶不變”的暗號了。
那船工說到鐘離需要七到十日。
具體是看水道情況。
雖然是順流而下,但淮河也不是什么老老實實的性子,要是趕上什么地方發大水或者干嘛的,那船也不敢亂走。
并且,馬還不能帶。
船上沒給他們這些船客放馬的位置…
但李臻如果離不開這坐騎,那么他們也接“拖運”服務。
只不過是走的路運,李臻到了鐘離得等。
還得花銀子…
得虧沒帶追雷來。
他用腳趾頭都想得到,所謂的“拖運”肯定也是把自己的馬當牲口一樣拉貨騎人,明明是給他們辦事,還收自己錢。
這商號可太黑心了。
于是,古有二哥忍痛賣馬。
今有李老道揮淚送別…
拿著賣掉坐騎的十五兩銀子,提著一些吃食,李臻上了船。
本來是想著低調一點,在船艙里睡上幾天養足精神來著…可剛進船艙就被那股子臭腳丫子味給熏了出來。
原來船艙里睡的不僅僅是客人,還有這些船工。
大家都是大通鋪…
那就當咱老李倒霉吧。
頗有些眼饞的看了兩眼那唯一在船艙上面的幾間不對外出售的屋子,猜測著這里面住的都是什么人…李臻靠在甲板上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
他是縮在角落里,也不礙著別人的事,也就沒人管他。
秦淮地區氣候多變,李臻這種嫌棄居住環境的人他們這些常年跑船的人見的多了去了。
瞅著吧,一場雨,一準兒回去。
多臭都不帶出來的。
就這樣。
船艙堆滿了貨物,陸陸續續的也上來了一些要下江淮的客人,在加上清風正好。
“嘩啦”一聲。
風帆鼓蕩,這艘名為“寧安”的超級豪華游輪…
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