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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5.到時再說

  五月,悄悄的走入了尾聲。

  更加炎熱的六月悄然而至,在那蟬鳴蟲語的仲夏夜中,靜靜流淌著。

  江都。

  “那道士還未回過于栝?”

  聽到女子的話,單膝跪地的灰衣人拱手:

  “回首領,江都郡已對所有有權查閱之卷匯總,若首領這里沒有看到的話…那便是真沒有了。”

  “…好,我知道了。”

  女子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只是接了一句:

  “下次再遇到河東那邊的狀況,記得替我告訴他們一聲…不再為那道人提供任何消息。”

  “是!”

  “嗯,退下吧…慢。”

  忽然,女子又喊住了灰衣人,搖頭一嘆:

  “罷了,告訴己九一,那道人若問他要消息…一條消息五十兩罷。不給錢,不給消息。給的錢…分給兄弟們喝酒。”

  “呃…”

  灰衣漢子滿眼古怪…

  但聲音保持不變:

  “是。”

  “嗯。”

  等對方退走,同樣滿眼古怪的薛如龍看了一眼上面那幾個卷軸,說道:

  “大人,要歸檔么?”

  “不用歸檔,備車吧,入宮。”

  “…現在入宮?”

  “嗯。”

  “可大人的身子…”

  “無事。”

  女子聲音平靜:

  “死不了。”

  薛如龍無言,只是看了一眼那放在桌子上滿是血跡的手帕,拱手:

  “是。”

  “陛下,李侍郎深夜入宮求見。”

  “…嗯?”

  聽到這動靜,楊廣推開了懷里的女子,直接坐了起來。

  而背后那容貌不俗的清麗女子趕緊起身,要為楊廣披上衣服。

  楊廣撐開了雙臂,讓其服飾更衣時一邊問道:

  “可說什么事了?”

  “回陛下,李侍郎手中有三道密報,言明其中兩道乃是洛陽發出。”

  他眉頭一皺:

  “讓她在易蘭軒候著吧。”

  “是。”

  易蘭軒,廊閣窗前。

  楊廣靜靜的看完這三道密報后,皺緊了眉頭:

  “梁師都起勢為何如此之快?”

  “回陛下,妖族。”

  楊廣手一顫,目光陡然變得凌厲:

  “當真!?”

  摘了斗笠的女子點點頭:

  “雖然還沒查到他到底是依靠什么,能讓妖族越過長城,但他在殺死朔方郡丞唐世宗的時候,所用的手段絕對不是修煉者的手段。唐世宗可是與陛下、人仙一同剿滅過南朝之人,一身修為絕對不弱。梁師都雖然出身隴西豪右,可在鷹揚府是,只是郎將之職。

  臣閱便卷宗,此人的身手絕對不高。可被罷免后,回到了夏州后,便進入了那些走私商號之中,擔當前往妖族的護衛。然后人便消失了,再次出現時,便是殺唐世宗的時候。唐世宗的尸首臣特地命人挖出來查看過,乃是被巨力震碎全身筋骨而死,絕非是什么術法。而那梁師都…在鷹揚府時,可是用刀的…所以,除了這個猜測,臣再也猜不出來其他的可能性了。”

  聽到這話,楊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而黃喜子則趕緊上前,替他揉捏后背過氣。

  片刻,他擺擺手,說道:

  “如果他真要揮師南下,憑借大涼城的武威軍,擋不住。”

  “這也是臣深夜入宮的目的…”

  忽然她眉頭一皺,快速從懷中抽出了一條手帕,言道:

  “臣失禮。”

  說著,便掩蓋住了口鼻。

  可楊廣的眉頭卻再次皺了起來。

  “…朕給你的丹藥,為何不吃?”

  “回陛下,吃了。”

  無視了手帕上的嫣紅,她的目光依舊盯著楊廣面前的三分密報:

  “沒用而已。該死的,總要死,攔不住的。”

  她的話平靜無比,彷佛在訴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卻讓楊廣的眉頭越皺越緊。

  “小喜,傳御醫…”

  “陛下。”

  罕見的,女子打斷了楊廣的話:

  “孫靜禪,臣不同意越王殿下迎娶…哪怕現如今看起來是最好的選擇。“

  楊廣再次沉默。

  幾息之后,他輕聲一嘆:

  “罷。”

  對黃喜子擺擺手后,說道:

  “你還信不過他們?”

  “信不過。飛馬城…這塊肉太肥了,除非陛下北歸,否則孫靜禪絕對不能走!”

  “呵…”

  看著女子那堅定的眼神,楊廣卻露出了苦笑:

  “北歸?旁人不清楚,難道禾兒你還不清楚?這一仗不打,不打勝,朕如何北歸?”

  “有人仙在,自然戰無不勝!”

  “…唉。”

  雖然明知道她說的是對的,可楊廣卻依舊搖頭:

  “那依你的意思,今年飛馬城的馬,那些上好的千里良駒,不要了?”

  這下輪到女子沉默了。

  沉默片刻,她語氣變得堅決了起來:

  “風險…太大了!陛下不在洛陽,臣也無法去洛陽約束飛馬城,或者那些諸子百家。而這些日子里陛下也看到了…殿下對那侍女真的是…臣已經警告過了,雖然這紅纓能守住底線,可若這次孫靜禪真的一去不返,那莫說西北之地會發生什么,光是這一樁婚事傳出去,越王殿下以后如何立足?“

  她說著,吸了吸鼻子,低頭看了一眼那絲絲血紅的手帕,默默的收進了懷中。

  而楊廣的目光落在她那還殘留著血跡的人中上面看了看,對黃喜子揮了揮手。

  黃喜子會意,快步走出了屋子。

  這時,楊廣才問道:

  “…難道便沒有解決辦法?”

  “有…但卻是驅虎吞狼。”

  楊廣一愣:

  “虎從何來?”

  “諸子百家!”

  一下子,楊廣臉上出現了一絲愕然之色:

  “諸子百家?”

  “不錯。”

  女子點頭,語氣里卻彌漫出了一絲殺機:

  “拿諸子百家渴望把學說傳達天下,重現百家爭鳴之盛世為籌碼,讓他們的人…對回到飛馬城的孫靜禪嚴防死守,她敢露出半分去而不返之意…殺無赦!”

  話音落,黃喜子無聲無息的拿著一塊濕潤的繡金布帕,來到了女子身邊:

  “李侍郎,擦擦血吧。”

  “多謝大監。”

  女子恭敬接過,濕潤的布帕抹掉了殘留的血跡后,又恭敬的還給了黃喜子。

  而楊廣在思索片刻后,說道:

  “你的意思是,給予他們更大的權利,利用他們想要復興學說的心,去鉗制飛馬城?”

  “回陛下,正是。但此法…風險太大了。”

  是啊。

  楊廣心里明鏡一樣。

  給權利怎么給?

  現在的諸子百家只能在洛陽講學,關中、山東、西北、遼北、甚至江南…

  他們,是不被允許的。

  而如果放開了這權利,那么…按照這群諸子百家…或者說儒家的例子擺在那,會發生什么?

  又有誰清楚…

  這個天下,終究還是要讀書人來管理的。

  而誰又能保證每一個出自這些百家學說,經世賢人的弟子,能夠百分百的忠于皇權呢?

  現在或許還好。

  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會是什么樣的模樣?

  要知道…有些口子開很容易,可想要收,太難了。

  儒家,他花了多大力氣才讓那群逆賊困守圣賢莊,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了。

  而儒家只是顯學之一。

  若諸子百家完全放開…

  他眉頭緊皺。

  但同時又很清楚:

  “沒有這些馬…或者說,朕若不要這些馬,那飛馬城早晚就是別人的。禾兒,你該清楚。”

  女子沉默。

  顯然,已入死局。

  整個廊閣內沉默了許久,忽然…

  女子開口:

  “陛下,要不…臣再出去一趟吧。”

  楊廣想都不想便直接否定:

  “不行!出去一趟,回來就成了這般模樣。再出去,你的命不要了?”

  “反正總要死的,不是么?”

  女子面容平靜異常,毫不關心:

  “臣去找墨家談談。”

  “…你知道機關城的位置?”

  “回陛下,不知道。但墨家之人卻總是好找的。”

  “那你要談什么?”

  聽到這話,女子的眼里冷意再次翻滾。

  當著楊廣的面,她一字一句的說道:

  “談陛下和他們一并吞了飛馬城后如何分得利益。”

  一句話,讓楊廣和黃喜子齊齊皺起了眉頭。

  “李侍郎,你…”

  黃喜子想要說些什么,可女子卻搖搖頭:

  “事到如今,臣已經不再考慮殿下會不會因為這件事,可能遭受嗤笑之事了。若有些東西注定不能為陛下所得…那便毀滅吧。這座城…太礙眼了!”

  渾然忘記了正是自己當初以一己之力促成的這件事一般,女子就這么在兩人面前說翻臉就翻臉,想要把一座千年之城毀于一旦。

  說完,她起身,跪拜:

  “請陛下恩準!”

  “陛下不可…飛馬城可是越王殿下之后錢袋子的倚仗…”

  楊廣無言。

  沒理會黃喜子的話語,只是看著跪地的女子皺眉不語。

  許久,他問道:

  “你可曾想過,侗兒若是知道了這件事是你做的,他會如何對你?”

  “陛下。”

  長跪在地的女子抬起了頭。

  兩行鮮紅從她的瓊鼻之中再次流了下來。

  滴滴噠噠的鮮紅血液凌亂的灑在了她那白色的衣衫上。

  鮮紅的刺眼。

  而她的神色卻是一片澹漠。

  用最平靜的聲音告訴了楊廣:

  “臣若能活到那時,便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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