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
洛青舟與他對視了一眼,從他身旁錯身而過,并未說話。
剛走出幾步,秦朗突然轉過身道:“站住。”
洛青舟停下了腳步。
旁邊的令狐清竹,也停下了腳步。
走在前面的月影,轉過身來。
秦朗無視其他人,目光看著洛青舟的背影,道:“楚飛揚,對嗎?”
洛青舟轉過頭,看向他道:“有事?”
秦朗目光復雜地看著他,道:“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不過,對于你,在下聞名已久。”
洛青舟看著他,沒有說話。
秦朗拱了拱手,道:“我叫秦朗,秦家長子,也是現在的錦衣衛指揮使。首先,我要為你當初救助我母親的事情,跟你道一聲謝。”
洛青舟淡淡地道:“舉手之勞。”
秦朗又道:“不過,私是私,公是公。我這段時間在調查忠武伯爵府被滅門的案子,還有錦衣衛被殺害的案子,所以想找伱配合一下。”
洛青舟道:“這件事,秦大人跟陛下說了嗎?”
秦朗沉默了一下,道:“陛下讓我暫停追查。”
洛青舟聳了聳肩,道:“既然陛下都這么說了,那秦大人還再堅持什么呢?”
秦朗看著他,神色平靜地道:“我當初只是龍虎學院里一個的學生,在那么多人中普普通通,對前途一片茫然。那一天,陛下突然召見我,給了我錦衣衛指揮使這個官職,讓我查清忠武伯府的案子和錦衣衛被殺的案子…我是秦家的長子,從我一出生時,我就背負了振興家族,重振祖上榮耀的責任,所以,我很珍惜這次的機會,也很感激陛下給我這次機會…”
說到此,他微微低了低頭,道:“雖然陛下現在已經讓我放棄了,但這是我的第一個案子,哪怕無法結案,哪怕不能把兇手如何,我也想要查清楚…我要證明自己,我要對陛下負責,也要對我自己負責…”
洛青舟目光復雜地看著他,道:“你難道就沒有覺得,你自己很傻?”
秦朗臉上露出了一抹苦澀,看著他道:“在下自然不能跟楚兄你相比。”
說到此,他看了一眼旁邊的令狐清竹,又看了一眼前面的月影,拱手道:“楚兄,就不打擾你了,你去忙吧。在下只是今日終于見到你了,所以有些話,不吐不快。在下也是想要告訴你,這個案子,在下絕對不會放棄的。”
洛青舟點了點頭,沉默了一下,道:“泰康盛宴結束后,你可以去凌霄宗一趟,到時候,我可以配合你調查。”
秦朗聞言,目光一亮,立刻拱手道:“多謝楚兄!”
洛青舟沒有再說話,繼續向前走去。
令狐清竹跟在旁邊,默默無言,時不時轉過頭,偷看一眼他的臉色。
快到長公主的瑤華宮時,她方忍不住低聲道:“那是你大哥?”
洛青舟道:“是。”
令狐清竹低聲道:“你要告訴他真相?”
洛青舟沉默了一下,道:“或許吧。”
令狐清竹見他心情似乎不太好,沒敢再多問。
月影帶著兩人,進了宮殿,穿過長廊,來到了后面的書房。
書房中,燃著燈光,暖爐,熏香。
案臺前,一襲火紅衣裙的長公主正坐在那里,安靜地看著手里的書。
月影在門口道:“殿下,楚公子來了。”
南宮火月的聲音淡淡響起:“讓他進來吧。”
月影看向身后的少年,又看向了旁邊的令狐清竹,道:“殿下讓楚公子一個人進去。”
令狐清竹還要說話,洛青舟碰了碰她袖中的小手,輕聲道:“師叔,你在外面等我吧。”
令狐清竹手縮了縮,沒有再說話。
洛青舟在門口脫了鞋子,撥開珠簾,低著頭走了進去。
走了幾步后,他突然又抬起頭,目光自信地看向了坐在桌后的紅裙少女。
而此時,南宮火月的目光,也正看著他。
洛青舟走到近前,拱手道:“不知殿下召在下來,有何吩咐?”
南宮火月又安靜地打量了他一番,方神情淡淡地道:“今日的事情,多謝了。”
洛青舟道:“應該的。”
南宮火月看著他道:“為何是應該的?”
洛青舟道:“殿下是我大炎天女,受我大炎所有百姓愛戴,豈能容那些野蠻之人當眾放肆和羞辱?”
南宮火月又看了他幾眼,端起茶壺,斟了一杯茶水,推到了他的面前,問道:“你這次前來參加盛宴,真的不是為我而來嗎?”
洛青舟道:“不是。”
南宮火月淡淡一笑,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道:“本宮以為,你們都早就與他商量好了,只是在做一場戲而已。”
洛青舟問道:“他是誰?陛下嗎?”
南宮火月沒有回答,目光再次看向了他,道:“說實話,本宮不太理解你白天的行為。你那樣做,真就沒有別的目的嗎?或者說,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本宮幫你?”
洛青舟拱手道:“在下并無其他目的,也沒有什么事情需要殿下幫忙。”
南宮火月挑了挑眉:“那美驕的事情呢?”
洛青舟看向她,與她目光對視在了一起。
南宮火月道:“據我所知,你與南國郡王府的南宮美驕,關系很不錯。不過,聽母后說,這次他們已經決定把她當作和親的工具,嫁出去了。或許嫁給華山派的大弟子,又或許嫁到樓蘭國去。”
洛青舟沉默著,沒有說話。
南宮火月看著他道:“既然本宮知曉你跟她的關系,陛下和太后自然也知道。但是,他們并沒有選擇你,而且還準備當著你的面做出這個決定,你想過原因嗎?”
洛青舟拱手道:“請殿下解答。”
南宮火月停頓了一會兒,道:“本宮記得,你們凌霄宗與華山派有宿仇吧?所以他們要拉攏其中一個,就必須要得罪另一個…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他們似乎早已經決定好了。或許,他們之前與你們凌霄宗的高層早有接觸,只不過你們已經拒絕了。不過,在今天之前,他們似乎還抱有一些希望,直到你上武臺后,說出了那番話…那一刻,他們或許就已經徹底放棄你了。”
洛青舟道:“殿下讓我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
南宮火月沉默了一下,看著他道:“你沒有其他選擇了,所以,本宮想問一下,你愿意加入本宮的陣營嗎?”
洛青舟滿臉疑惑道:“殿下,在下不太懂您的意思?您是什么陣營?”
南宮火月淡淡一笑,道:“你現在只是一名親傳弟子而已,本宮現在跟你說這些話,的確是為難你了。不過你的修為很不錯,如果能跟著本宮,絕對會有一番大作為。”
洛青舟拱手道:“在下一心修煉,并無其他想法。”
南宮火月點了點頭,道:“好了,那就不說這些了。時候也不早了,楚公子就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可能還有比試要參加。”
洛青舟拱手告退。
南宮火月看著他的背影,眸中光芒閃爍。
待兩人都離開后,她對著外面道:“月影,你能看出他的真正實力嗎?”
門外傳來了月影冰冷的聲音:“屬下看不出。”
南宮火月微微蹙眉,眉宇間露出了一抹凝重之色,輕嘆道:“五大宗門的底蘊,本就非同小可,這幾年的人才也越來越多。只怕到時候,真的會威脅到朝廷…所以,他想要拉攏他們或者削弱他們的想法,是對的。只是,這招數卻太過愚蠢…”
瑤華宮外的大路上。
洛青舟與令狐清竹兩人,正向著住處走去。
偶爾有路過的宮中守衛經過,都只是看了他們一眼,并未多問。
令狐清竹忍了一路,終究是沒忍住,問道:“長公主跟你說什么了?”
洛青舟道:“為白天的事情道謝,還有,她覺得我不錯,想要讓我跟她混。”
令狐清竹看向他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洛青舟道:“我當然是一口回絕了,我現在跟著師叔混的這么好,怎么可能再換人。”
令狐清竹白了他一眼,道:“你白天在武臺上,不是對人家那么舔嗎?”
洛青舟轉移話題道:“師叔,你們說我們凌霄宗,以后永遠都不會站隊嗎?如果其他宗門先站隊了呢?”
令狐清竹沉默了一下,道:“這件事不是你我能夠操心的,你也別多想。以后在外面說話做事要小心謹慎,不要給別人抓住把柄。”
洛青舟正要說話,突然看到前面的崇明宮外,一道身影正跪在那里,一動不動。
冰涼的夜風拂過,地面的落葉打著旋兒。
大門里面,依舊燈火輝煌,傳來了載歌載舞,推杯換盞的熱鬧聲,而大門外,一片漆黑,那道身影孤零零地跪在那里,顯得冰冷而凄涼。
令狐清竹的目光,也看了過去。
兩人走到旁邊的大樹下,看向了跪在地上的人。
秦朗的臉上,出現了兩條血淋淋的鞭痕,一條鞭痕,從眼角劃過,看著格外猙獰。
他后背上的衣服已經破碎,露出了里面滿是鞭痕,血肉模糊的脊背。
他低著頭跪在那里,一動不動,臉上看不出其他情緒。
洛青舟站在旁邊的大樹陰影里,目光透過崇明宮的宮門,看向了里面的熱鬧,聽著里面的樂聲,臉上同樣看不出其他情緒。
“吱呀…”
這時,大門打開,一名身穿錦衣衛服裝的矮小男子,從里面走了出來,一出來便冷笑道:“秦朗,你還有臉跪在這里求陛下開恩?你私自放走那些犯人,辜負了陛下對你的信任,就該以死謝罪!若不是今日陛下正在接待外賓,不想臟了手,你早就被活活打死了!”
秦朗抬頭看著他道:“我秦家眾人犯了什么罪?你說他們是犯人,可有證據?”
那名錦衣衛男子冷笑一聲,道:“他們若是沒有犯罪,為何要連夜舉家逃走?顯然是做賊心虛,急于逃命!秦朗,陛下對你可是恩重如山,你不大義滅親也就算了,竟然還知法犯法,故意放走那些歹人,簡直膽大包天!陛下剛剛已經下旨,你的錦衣衛指揮使已經被剝奪了,現在我張培才是真正的錦衣衛指揮使。你先跪著,等我去把你們秦家那些犯人全部抓回來,押入牢房,再來找你算賬!”
說完,快步離去。
秦朗跪在地上,緩緩握緊了拳頭,目光透過門縫,看向了里面。
洛青舟突然從大樹的陰影里走了出來,開口道:“秦大人,我想問你一句話,在你內心深處,你是覺得是家人重要,還是覺得君重要呢?”
秦朗微微低著頭,沒有回答。
洛青舟道:“如果君是錯的呢?如果君從未把你真正的當做一個人呢?這樣的話,你覺得是愛你的給你溫暖的家人重要,還是覺得冷冰冰的把你當做工具的君重要呢?”
秦朗抬起頭,看向他道:“你是宗門之人,如果有一天,你的宗門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你的師父也生死系于一發,而另一邊,是你的家人,你會怎么做?”
洛青舟道:“我會毫不猶豫先救我的家人。”
秦朗道:“你是習武之人,你可知道什么叫做大義?”
洛青舟道:“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家人都無法保護,連最愛自己的家人都可以放棄的話,那他就不配為人!連做人都不配,又有什么資格配談大義?”
秦朗頓了頓,道:“如果我沒有說錯的話,你當初進入宗門時,應該在你們祖師的祠堂里發過誓,發誓忠于宗門,發誓可以為宗門犧牲一切,對嗎?”
洛青舟一臉坦然道:“對,我的確發過誓,可那又如何?我發誓是為了進入宗門修煉,我修煉是為了保護我的家人。如果不能保護我的家人,我干嘛要進去修煉?我又干嘛要發誓?我可以幫宗門做任何事情,但絕不包括犧牲我的家人。”
秦朗目光震驚地看著他,依舊倔強道:“可是你發過誓。”
洛青舟冷笑道:“什么狗屁誓,我天天都在發誓,我發的誓沒有幾千也有幾百,我就算做不到,又如何?別人罵我忘恩負義,罵我是壞人,罵我不講道義,又如何?我自己過的開心,我家人過的開心,這就足夠了。”
“你…”
“秦大人,你那不是什么狗屁大義,你那完全是自私和無恥!想用家人來成全自己的名聲,這不是自私和無恥,這是什么?當然,從剛剛那人的話里可以看出,秦大人還不算是無藥可救。秦大人,你還是在這里吹著冷風好好想一想吧。”
洛青舟聽到里面傳來了腳步聲,沒有再跟他多說,立刻與令狐清竹離開了。
秦朗看著他的背影,腦海中滿是他剛剛那些“無恥”和“無賴”的話在飄蕩著。
“楚飛揚,你剛剛的那些話,我會告訴宗主和師叔祖的。”
路上,令狐清竹冷冷地道。
洛青舟一臉無所謂道:“隨便你。”
隨即又道:“師叔盡管去背刺我,不過到時候師叔需要我背刺你的時候,別怪我不理你。”
令狐清竹轉過頭,看向他道:“你在說什么?”
洛青舟正要說話,目光看向前面的路口。
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正冷著俏臉,看著他們兩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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