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未到,香風已襲來。
一襲雪白襦裙,模樣柔婉的少女,先是疾步而行,進了屋。隨即又放慢了腳步,臉上露出了溫婉的笑意。
“微墨,你今天怎么有時間來了?”
南宮雪衣聲音溫柔,笑容也很溫柔,目光偷看了屋里的某個少年一眼。
秦微墨上前道:“雪衣姐,我今天帶我家姐夫來看看書店。”
然后側身介紹道:“這是我家姐夫,洛青舟。”
又道:“姐夫,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雪衣姐。”
洛青舟微微低頭,拱手道:“見過雪衣郡主,這段時間,多謝郡主照顧我家二小姐了。”
南宮雪衣目光灼灼地打量著他,滿臉微笑道:“洛公子不用客氣,我跟微墨是姐妹,應該的。對了,還要恭喜洛公子,這次科舉中得頭名呢。”
洛青舟謙虛道:“僥幸而已。”
南宮雪衣又看了他幾眼,連忙道:“洛公子,請到里屋坐,我讓藍兒泡壺茶過來,我們好好聊一聊。洛公子寫的故事,我很喜歡,不過有些地方,我想提一些意見,希望洛公子可以好好考慮一下。”
洛青舟看了旁邊的秦二小姐一眼,沒再多說,向著里面的房間走去。
珠簾響動,幾人進了屋里。
洛青舟與秦二小姐坐在了一起。
南宮雪衣在對面坐下,剛坐下,就迫不及待道:“洛公子,你寫的那本《石頭記》,從前面第五回里的內容可以看出,里面許多女子的結局并不美好。還有從整個故事的走向來看,我覺得洛公子寫的那個結局不太適合。我覺得林姑娘不該跟著北靜王的,寶釵也不該孤苦一生,寶玉更不該死…”
洛青舟聽她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說到最后,她竟然氣的胸口劇烈起伏,面紅耳赤,滿臉怒意。
秦二小姐坐在一旁,眸中帶著一抹笑意,安靜地聽著,并未插話。
洛青舟道:“雪衣郡主,其實我這里還有一個結局,你如果想聽,我現在可以講出來。”
南宮雪衣一聽,連忙道:“講!”
洛青舟沉吟了一下,從林姑娘病逝之前重新講起,把真正的《紅樓夢》情節全部講了出來。
待講到鳳姐使計,偷梁換柱,寶玉與寶釵成親,林姑娘奄奄一息時,南宮雪衣和秦二小姐皆屏住了呼吸。
站在后面的夏嬋和珠兒,也都一動不動地聽著。
…探春過來,摸了摸黛玉的手,已經涼了,連目光也都散了。探春、紫鵑正哭著叫人端水來給黛玉擦洗,李紈趕忙進來了。三個人才見了,不及說話。剛擦著,猛聽黛玉直聲叫道:“寶玉,寶玉!你好......”說到“好”字,便渾身冷汗,不作聲了。紫鵑等急忙扶住,那汗愈出,身子便漸漸的冷了。探春、李紈叫人亂著攏頭穿衣,只見黛玉兩眼一翻,嗚呼!
香魂一縷隨風散,愁緒三更入夢遙!當時黛玉氣絕,正是寶玉娶寶釵的這個時辰…
洛青舟正講的投入時,忽地聽到了哭聲,抬頭看去,那位雪衣郡主已經滿臉淚水,哭的梨花帶雨。
再轉頭看去,秦二小姐也在默默地流著眼淚。
洛青舟暗暗后悔,不知該不該繼續講下去。
正猶豫著時,秦二小姐抹了抹眼淚,道:“姐夫,講下去便是。”
坐在對面的南宮雪衣哭著道:“洛公子,為什么?你為什么這么狠心?你怎么能讓林姑娘這般香消玉殞呢?而且還是在寶玉和寶釵成親的時刻,那王熙鳳,那賈母,那賈家人,也陰毒了,嗚嗚嗚…”
哭了一陣兒,又道:“洛公子,繼續講下去。”
洛青舟只得繼續講下去。
講到賈家被抄家時,南宮雪衣突然道:“好!報應來了!”
洛青舟看了她一眼,繼續講著。
賈母去世,王熙鳳病逝…最后,寶玉出家,寶釵守寡,襲人嫁人…
等整篇故事都結束后,窗外已是夕陽西下。
半晌后,南宮雪衣方用手帕擦拭著眼淚道:“洛公子,這個結局雖然凄慘了一些,但我覺得比之前那個要好。至少,與之前的暗示前后呼應。而且每個人都有不一樣的結局,故事更加跌宕精彩了。”
一旁的秦二小姐也開口道:“姐夫,就要這個結局吧,的確比之前那個結局要通順精彩一些。”
洛青舟沉默了一下,道:“二小姐,我希望你心里的結局是,林姑娘病好了,最后與北靜王相愛,嫁給了北靜王。”
秦微墨看著他道:“嗯,微墨會記著這個結局的。”
南宮雪衣看了窗外一眼,站起身道:“微墨,洛公子,晚上去我家吃飯吧。我還想多跟洛公子聊一聊,我感覺這個故事里隱藏了好多東西,感覺每一回的情節都不簡單,我好想跟洛公子聊個幾天幾夜,把里面隱藏的內容全部找出來。”
秦微墨起身道:“雪衣姐,今晚我大哥要從龍虎學院回來,我們要回去見他的。”
南宮雪衣猶豫了一下,道:“那我方便去你們家嗎?微墨,今日聽了這個結局,我今晚只怕是徹夜難眠了,我現在心里好難受,好空落,不想回家了。”
秦微墨柔聲婉拒:“雪衣姐,那可不行。你若是不回去,郡王爺會責怪我們的。等下次有時間了,我再帶姐夫過來,到時候你們再聊吧。”
南宮雪衣聞言,心頭滿臉失望,嘆了一口氣道:“哎,美驕可以到處跑,我卻連內城都不能出去。早知道,我當初也練武了。”ww.aИδ五.lá
秦微墨不知道該如何勸慰,洛青舟連忙道:“二小姐,時間不早了,我們該走了。”
“嗯。”
秦微墨道:“雪衣姐,那我們先走了。”
南宮雪衣苦著臉,目光看向了她身旁的少年,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道:“洛公子,寶玉其實可以不用出家的,他如果不出家,襲人也不會嫁給別人的。襲人是他的女人,他怎么能不顧人家呢?還有寶釵,已經是他的妻子了,他怎么能讓她守寡呢。希望洛公子回去后,再好好想一想,如果能改個好的結局,就更好了。”
洛青舟看了她一眼,敷衍道:“好的郡主,那我回去再想想。”
南宮雪衣展顏一笑,道:“謝謝洛公子,洛公子以后叫我雪衣就是了,不用那么見外的。”
秦微墨連忙道:“那可不行,連我都要叫雪衣姐呢。姐夫是讀書人,不能失禮的。”
南宮雪衣還要再說話,洛青舟已經攙扶著秦二小姐,向著屋外走去了。
“哎…”
她暗暗嘆了一口氣,跟在了后面,送他們出去。
秦微墨揮手道別。
南宮雪衣站在門口,看著他們漸漸走遠的背影,站了許久,方回到了店里。
她走到書架前,拿出了最后一本《石頭記》,翻看了一會兒,心頭越發空落起來。
馬車載著四人,緩緩駛出了內城。
車廂里,秦二小姐突然問道:“青舟哥哥,你覺得雪衣姐漂亮嗎?”
洛青舟想了一下,實話實說道:“比二小姐跟大小姐差遠了。”
秦微墨笑道:“自然不能跟姐姐比,那跟美驕姐比呢?是美驕姐漂亮,還是雪衣姐漂亮。”
洛青舟道:“二小姐漂亮。”
“噗嗤!”
坐在對面的珠兒,“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立刻掩住了嘴巴。
秦微墨突然又道:“那跟夏嬋比呢?”
坐在旁邊的夏嬋,頓時屏氣凝神。
洛青舟道:“跟夏嬋比也差遠了。在我眼里,大小姐,二小姐,夏嬋才是最漂亮的。對了,還有珠兒。”
“噗嗤——”
坐在對面的珠兒,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姑爺好狡猾,這里坐著誰,姑爺就說誰漂亮,誰都不得罪呢。”
洛青舟看著她道:“姑爺這是實話實說。”
珠兒“哼”了一聲,沒再理睬他。
秦微墨又道:“青舟哥哥,你要小心雪衣姐。雪衣姐雖然看著柔弱,但只要是認準的事情,就一定不會放棄,就像《石頭記》的結局。郡王爺就只有兩個女兒,從小就非常寵愛她們,青舟哥哥如果只招惹一個的話,以青舟哥哥的本事,應該還有回旋的余地。但如果一下子招惹兩個的話,只怕那位郡王爺會發瘋的。”看書溂 洛青舟看著她道:“二小姐多慮了,我一個都不會招惹。”
話剛說完,外面的街道上,突然“啪”地傳來了一道響亮的皮鞭聲。
隨即幾人的叫罵聲和慘叫聲傳來。
洛青舟連忙掀開窗簾看去。
旁邊的街道上,突然石灰飛揚,白蒙蒙的一片,幾道身影在里面到處亂竄,其中一道高挑凸凹的身影手持皮鞭,到處抽打,地上已經倒下了好幾個人。
“噗!噗!噗!”
那手持皮鞭的高挑身影,還在一大把一大把地撒著石灰。
洛青舟眼見石灰粉飄來,連忙關上了窗簾。
秦微墨驚訝道:“是美驕姐嗎?”
洛青舟聳了聳肩,道:“看起來應該是。”
不一會兒,后面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隨即,一道身影輕盈地跳了上來,門簾“唰”地一掀,就要鉆進來。
“砰!”
誰知她腦袋還未進來,洛青舟突然飛起一腳,又直接把她踹飛了下去。
趕車的阿拾嬸嚇了一跳,慌忙道:“是美驕郡主!誰踹的?”
洛青舟道:“夏嬋,她以為是刺客。”
一旁的夏嬋,愣愣地看向他,一臉茫然。
洛青舟見馬車要停下來,連忙道:“別停,那人身上全是石灰粉,一進來整個車廂里都是,二小姐會咳嗽的。”
阿拾嬸一聽,連忙一鞭子抽在了馬屁股上,馬車繼續向前奔跑。
秦微墨低聲道:“青舟哥哥,你怎么能踹美驕姐呢?”
洛青舟也有些愧疚,道:“習慣了…剛剛見她拿著鞭子滿身石灰,氣勢洶洶的,所以腳不受控制就飛出去踹她了。”
秦微墨:“…”
馬車在楓葉小巷口停下。
洛青舟把秦二小姐扶下了馬車,在巷口等待著。
過了片刻,頭發上和身上還帶著石灰的南宮美驕,握著拳頭,滿臉冷酷,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寒聲問道:“剛剛誰踹的?”
場中寂靜無聲。
洛青舟剛要承認,夏嬋突然低聲道:“我,我踹的。”wǎp.kāΝsμ⑤.ξ
南宮美驕愣了一下,看向了她。
秦微墨連忙解釋道:“美驕姐,夏嬋以為你是刺客,所以才…我替她向你道歉。”
南宮美驕聽完,氣勢一散,擺了擺手道:“算了,我忘記自己身上也有石灰了,不該靠近你的。走吧,進去吧,我先洗個澡,還有事情要跟你們說。”
她快步走在了前面。
洛青舟和秦二小姐默默地相視一眼,又一起看向了旁邊握著劍的少女。
洛青舟剛要說話,她已快步離開。
三月,初春。
內容。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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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