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
成國府門前,張燈結彩,車如流水馬如龍。
賓客絡繹不絕。
整個莫城的貴族和大家族,今晚都受邀或者主動來到這里,準備為成國府的大夫人祝賀。
當然,還有一部分人是為了長公主和朝廷圣使而來。
這次朝廷派遣而來的圣使,除了巡視邊界城池以外,還要審查宋家謀逆之事,剩下的才是順路來給成國府遞上加封文書。
圣使在早晨時,就已經進了莫城。
然后進了城主府,直到傍晚時,才與長公主一道,來到了成國府。
這時人們吃驚的發現,這次朝廷派來的圣使,竟然是一名郡王。
天快黑時。
秦府的人才開始動身。
秦文政勸了好久,宋如月才穿上新衣服,打扮的漂漂亮亮,陰沉著臉準備出門。
這時,珠兒才匆匆跑過來告訴他們,說二小姐也要去,讓他們等等。
“她去干嘛?”
宋如月本來就滿肚子火氣,覺得今晚去是去丟人和受氣的,聽說自己閨女也要去,頓時急道:“外面風大,不準她去!”
她怕自己的閨女看到自己的窘態。
珠兒低著頭,怯怯地道:“夫人,姑爺…姑爺也去。”
宋如月一聽,更急起來,頓時惱道:“他不好好在家讀書,他去湊什么熱鬧?今晚正是人家春風得意風光的時候,他腦子是讀書讀壞掉了嗎?還專門湊過去自討苦吃,給人奚落和欺辱?”
秦文政也皺了皺眉頭,道:“今晚青舟的確不該去。”
宋如月纖腰一扭,拎著裙子怒道:“我去微墨那里問問!”
說罷,帶著丫鬟嬤嬤,怒氣沖沖地離開。
秦文政皺著眉頭,待她走遠后,方對侍立在旁邊的周通道:“府上都準備好了嗎?這次我們出門,那些人應該會抓住這次機會。”
周管家走到近處,低聲道:“老爺,都準備好了。不過…”
“不過什么?”
秦文政目光威嚴地看向他。
周管家低頭道:“二公子帶著周興他們離開了,不知道去哪里去了,奴才也沒敢問。”
秦文政一聽,頓時臉色一沉,火冒三丈:“都這個時候,那小子還敢帶人出去?他是不把我們秦府其他人的命當回事嗎?腦子是不是練武時被門夾了?狗東西!還有你,明知道今晚府中危險,為什么不攔住他?你的腦子是不是也…”
“老爺,應該是二小姐讓他出去的。”
周管家慌忙稟告:“下午時,二小姐去了二公子那里一趟,然后…”
“哦?微墨讓他出去的?”
秦文政聞言一愣,臉上的怒氣頓時消失:“那沒事了。既然是微墨讓他出去的,那肯定有別的重要的事情,不用管他了。”
隨即又突然問道:“夏嬋那丫頭呢?”
周管家低聲道:“好像不在家,應該也出去了。”
秦文政眼中精光閃爍。
周管家低聲道:“老爺,今晚…”
“按計劃行事,別的不用管,守好府中就是了。一有動靜,我立刻回來。”
“是。”
天邊夕陽,已經落山。
夜幕降臨。
府中丫鬟下人們掛起了燈籠。
宋如月氣沖沖地來到梅香小園時,秦二小姐正披著雪白的狐裘,站在桃花樹下,仰著微微蒼白的清麗小臉,看著枝頭上盛開的花瓣,怔怔發呆,似乎正在想著什么事情。
看到這一幕,宋如月不知覺地放慢放輕了腳步,心頭的火氣也快速壓了下去。
“夫人!”
珠兒和秋兒看到她來,連忙行禮。
秦微墨回過神來,目光看向了她,不待她說話,便微微一笑,柔聲道:“娘親,別急,再等一會兒。”
宋如月一肚子吐槽和埋怨的話,這個時候在看到她那柔弱的模樣和聽到她溫柔的話語后,頓時偃旗息鼓,說不出來了。
頓了頓,只得輕聲道:“微墨,今晚你們沒必要去的,那位大夫人肯定會給我們難堪的。特別是青舟,娘親不想…”
“娘親,沒事的。”
秦微墨臉上依舊帶著柔柔的笑容:“有微墨在呢,微墨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姐夫的,娘親放心。”
宋如月看著她眸中的神色,沉默下來。
母女兩人站在桃花樹下,都沒有再說話。
一輪月牙升上枝梢,灑落下了一片潔白的月光,彷若秋日里的冰霜,又彷佛一片鋪在地上的輕紗。
宋如月沉默了一會兒,方輕聲開口道:“你決定了嗎?”
樹下少女頓了頓,微微點頭:“決定了。”
宋如月沒有再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秦文政派人來催促。
秦微墨輕聲道:“娘親,你們先去吧,待會兒我跟姐夫一起過去。”
宋如月欲言又止,目光看向了旁邊的珠兒和秋兒,道:“照顧好小姐。”
說完,轉身在丫鬟嬤嬤的簇擁下,匆匆離開。
夫妻兩人在門口匯合,帶著丫鬟仆人走下臺階,上了停在下面的馬車。
進了車廂,秦文政方疑惑開口:“微墨和青舟呢?不是說一起去嗎?”
宋如月神情恍忽,沒有理他。
秦文政看了她一會兒,沒有再說話。
夫妻兩人各懷心事,沉默無言。
不多時,外面傳來了一陣熱鬧的說話聲。
馬車停了下來。
外面傳來了車夫的聲音:“老爺,夫人,到了。”
宋如月回過神來,臉色一沉,袖中的拳頭握緊,但很快,臉上又擠出了一絲笑容,咬著嘴唇,帶著哭腔道:“老爺,我們不能讓人家看笑話,我要控制住,我…我一點都不在乎誥命夫人…”
秦文政臉上露出了一抹苦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嘆了一口氣,安慰道:“如月,我是指望不上了,以后就只能靠朗兒和川兒了。他們要是出人頭地了,或許也可以像成國府那個長子一樣,給你掙個誥命夫人回來…”
宋如月抽了抽鼻子,道:“老爺,我怎么覺得那兩個臭小子都指望不上呢?”
秦文政頓了一下,道:“那就只能指望青舟了。雖然你只是他的岳母,但只要他有本事,到時候再喊你一聲娘親,應該也可以。青舟那小子,很有才華,也很有手段,如果到時候考了狀元,做了官,應該很有前途。你覺得呢?”
宋如月拿著手帕,抹了抹并沒有眼淚的眼角,聞言頓時白眼一翻,起身下了馬車,嘴里冷笑滴咕道:“那小子不偷偷把我給賣了,我就阿彌陀佛了,哪里還敢求他幫我掙個誥命夫人回來。那哪里是個贅婿,明明就是個爺!老娘我惹不起!”
秦文政跟著下了馬車,笑道:“是你想多了,青舟那孩子雖然話少,但人很老實善良,而且知恩圖報,對我秦府也是一心一意。你是他岳母,他自然知道孝敬你的。人家每次見到你,不都是恭恭敬敬的嘛。”
宋如月嗤笑一聲,翻了個白眼道:“你每次見到那洛延年,也是滿臉堆笑,結果呢,心里是不是在罵他祖宗十八輩?”
秦文政立刻正色道:“我是那樣的人嗎?”
“文政兄!歡迎歡迎!”
正站在門口迎客的洛延年,立刻熱情地走了過來。
秦文政看了他一眼,見旁邊其他賓客也看了過來,立刻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拱手道:“延年兄,恭喜恭喜啊。”
同時心里忍不住咒罵道:“老子恭喜你仙人個板板!刨你祖宗十八輩的狗墳!狗比養的東西,咒你媳婦紅杏出墻,給你戴幾頂大帽子!咒你兒子斷子——呸呸呸!咒你嫡子斷子絕孫,硬不起來!”
“文政兄,長公主和南國郡王都已經來了,你們快進去吧。”
洛延年滿臉熱情道。
此話一出,秦文政頓時一愣:“南國郡王?”
洛延年笑道:“文政兄還不知道嗎?這次圣上派來的圣使,正是南國郡王。”
隨即他眼中精光一閃,看了旁邊的宋如月一眼,笑道:“對了,我記得南國郡王妃,好像還是貴夫人的遠方姐妹吧?”
秦文政笑了笑,沒有說話。
宋如月在一旁冷著臉道:“八竿子打不到的關系,遠的不能再遠的表親,早就沒有聯系了。”
她說的其實就是實話。
兩家之間其實根本就沒有什么親戚關系,表親都算不上,只是上一輩她父親厚著臉皮去硬扯上的。
至于那位大小姐住在他們家,也是無意間來莫城,無處可去,才過來的。
想到那位大小姐,宋如月突然心頭一動。
京都來信,說這兩天就會有人來接那位大小姐回去,不會就是這位南國郡王吧?
對方來這里,應該是奉命而來的吧?
又或者,就是因為他的女兒,他才主動向圣上請求的這個任務?
宋如月的確想要抱緊這個大腿。
但是她也知曉南國郡王家的情況,也知曉這種正處于風雨中的皇親國戚,不是那么好攀附的。
弄不好,會害了他們秦家。
所以,她對那位大小姐一直都是禮貌對待,并沒有主動諂媚討好什么的。
不過今日她父親來了,怎么沒有派人去秦府通知呢?
她應該幾天前就知道了吧?
今晚為何不跟著一起過來?
還是因為逃婚的事情嗎?
宋如月心頭一邊思考著,一邊跟在自家老爺的身后,走上了臺階。
進了大門,走在鋪著紅毯,一塵不染的庭院里,她一眼就看到了大廳里那名穿紅戴綠,打扮的雍容華貴的大夫人。
看著對方臉上那故意裝作出來的澹然和謙遜表情,再看著對方眼中的春風得意,宋如月頓時心口一堵,有種出不來氣的憋屈難受感。
“丑八怪!老女人!垂胸平屁股!挫!”
她心頭暗罵。
與此同時。
秦府后門漆黑的小巷里。
兩道身影走了進來,隨即,停在了后門處,開始脫掉身上的衣服。
“嬋嬋,待會兒要一起洗澡嗎?”
“不。”
“我不偷看你,我們站遠點。”
“不要…”
“哎…你果然還是不信任姑爺,姑爺好傷心。”
“哼。”
“嬋嬋,姑爺又不是外人,以后說不定…說不定你還要做姑爺的通房小丫頭呢。悄悄告訴你,百靈都已經偷偷同意了哦,你…啊!”
兩人進了府。
在靈蟬月宮門口分開。
早就在門口等著的百靈,目光意味深長地看著兩人,突然驚訝道:“姑爺,你眼睛怎么了?被人打了嗎?”
洛青舟沒理她,快步離開。
回到小院。
小蝶驚訝道:“公子,你眼睛怎么了?又被人打了嗎?”
洛青舟道:“你幫本公子報仇嗎?”
小丫頭剛要點頭,立刻又謹慎地問道:“又是夏嬋姐姐嗎?”
洛青舟沒再說話。
小蝶也沒敢再吭聲,轉身去忙自己的去了。
洛青舟去了月夜聽雨苑的湖水里,好好洗了個澡,換了身干凈的儒袍,又回到屋里收起了日月寶鏡,然后出了門。
在靈蟬月宮門口等了一會兒。
夏嬋洗完了澡,換了另一件澹綠長裙,從院里走了出來。
頭發還有些濕,身上散發著澹澹的少女幽香,沐浴后的肌膚,更是白嫩細膩,如玉光潤。
百靈站在門口幽幽地道:“姑爺,人家也想去。”
洛青舟道:“那就一起唄。”
百靈看了他身后的少女一眼,臉上露出了兩個淺淺的酒窩,道:“算了,我還是在家陪著小姐呢,有嬋嬋陪著姑爺就可以了。”
洛青舟見時候不早了,沒再多說,揮手告辭。
百靈看著兩人一大一小的身影漸漸走遠,消失在遠處的夜幕中,怔了一會兒,嘴里喃喃地道:“姑爺,有嬋嬋,就夠了…要好好對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