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里,詭異的安靜。
宋如月冷著臉回到座位,從某人身前經過時,看著他道:“還傻站在這里干嘛?坐下吃飯,坐我旁邊,我看誰還敢給你臉色!”
“姐夫,來,坐微墨的位置。”
秦二小姐毫不避諱,直接拉著洛青舟的手,讓他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母女兩人一左一右,把他護在了中間。
對面的洛玉看到兩人拉在一起的手,頓時瞳孔一縮,眼皮跳動了幾下,似乎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什么,臉上露出了一抹驚愕和怪異的表情。
洛延年和王氏聽了剛剛的話,再看著秦家小姐對他如此柔順維護的態度,臉色頓時也變了。
待幾人都落座,又沉默了片刻后,洛延年方“咳咳”了一聲,開口道:“文政兄,你今晚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宣布?”
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一臉威嚴的秦文政。
秦文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臉上露出了一抹疑惑:“沒有啊,我能有什么事情要宣布?不是你們邀請我們來吃飯的嗎?你們不會有什么事情要宣布吧?”
洛延年沉默了一下,只得問道:“青舟和令千金,是怎么回事?”
秦文政聞言愣了一下,一臉奇怪道:“什么怎么回事?延年兄,有話就直說,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洛延年端起酒壺,親自幫他斟滿了酒,不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文政兄,青舟不是跟蒹葭成親了嗎?今晚他怎么沒有把蒹葭帶來?他現在跟你們這位二千金,是什么關系?”
秦文政端起酒杯,一臉淡然道:“蒹葭今晚身子不舒服,所以沒有來,剛剛我不是已經說了嗎?至于青舟跟微墨,這關系不是明擺著嘛,這還用問?”
洛延年皺了皺眉頭,又看了那對男女一眼,忍不住道:“文政兄,能不能把他們的關系說明白點?”
秦文政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看著他道:“姐夫和小姨子的關系,這還不明白嗎?”
洛延年聞言一怔,沉默下來。
王氏木著臉,轉過頭,看了旁邊侍立的楊氏一眼。
楊萍兒立刻走到洛青舟的身后,滿臉堆笑道:“青舟啊,你現在這么厲害了嗎?都成為了秦府的當家人了?還有什么喜事要告訴二娘的嗎?你與微墨是不是…呵呵,看你們的關系,可不像是姐夫和小姨子的關系啊。咱們都是一家人,如果有喜事,可千萬不能藏著掖著啊,說出來,讓大家都高興高興。”
洛青舟沒有說話。
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旁邊岳母大人的眼神帶刀,放在桌子下的手距離他的大腿只有三寸不到,指甲很尖,看起來似乎想要掐他。
他感覺有些怕。
坐在旁邊的秦二小姐,神態從容,幫他回答道:“二夫人,我和姐夫的確不是普通小姨子和姐夫的關系。”
此話一出,大廳里再次寂靜下來,目光都看向了她。
楊氏滿臉笑容道:“哦?微墨,那你和青舟還有什么關系?”
秦二小姐嘴角微彎:“朋友,知己,哥哥妹妹,師父弟子等關系。姐夫才華橫溢,幫助我很多,我把他當作姐夫,當做知己朋友,也當做哥哥老師等等,我們的關系,非同一般的姐夫和小姨子可比。”
楊氏:“…”
其他人皆沉默。
楊氏看了大夫人陰冷的眼神一眼,只得再次厚著臉皮問道:“微墨,那個…你看你,小姨子怎么能隨便牽著姐夫的手呢。還有,你娘親剛剛不是說,你已經有心上人了嗎?那心上人是…”
這一次,秦二小姐沒有再左右顧而言他,微微一笑,握著旁邊少年的手,柔聲道:“微墨的心上人,不就是姐夫嗎?這關系不是明擺著的嘛,這還用問?”
成國府眾人:“…”
特別是那些丫鬟下人,那幾名原來經常欺負小蝶,一直把他當作外人的小荷等丫鬟,皆是被這個消息驚的目瞪口呆。
本以為他入贅過去了,會受盡屈辱,會被秦府上下當成奴隸一般對待,別人家的贅婿都是這樣的,可是現在怎么回事?
這少年竟然搖身一變,變成了秦府的當家人,連秦家二小姐都喜歡上他了!
當然,更為驚愕和坐臥不安的是洛玉。
他在呆滯了片刻后,終于忍不住開口道:“青舟,你與秦二小姐這般,你怎么對得起…你的妻子?”
洛青舟沒有回答。
旁邊的秦二小姐握著他的手,臉色微冷,再次代他答道:“這件事是經過我姐姐同意的,微墨喜歡姐夫,跟姐夫對不對得起我姐姐,好像并不矛盾吧?二公子,即便我跟我姐姐一起伺候姐夫,好像跟你也沒什么關系吧?”
洛玉:“…”
坐在旁邊的王氏,臉色陰沉,桌下的手握住了他那微微顫抖的手。
洛玉臉色難看,臉上的肌肉抽搐不止,想要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維持最后的尊嚴與高傲,卻怎么也擠不出來,腦海里一片空白,一直回蕩著她那句話:“我跟我姐姐…一起伺候姐夫…一起伺候姐夫…”
“吃飯吧。”
洛延年神色復雜,繼續為秦文政斟酒。
王氏握著兒子顫抖的手,眼中閃過一道陰厲之色,臉色陰沉道:“秦二小姐好口舌,難怪被譽為莫城第一才女。不過我家玉兒只是關心自己弟弟,隨口問他一句而已,秦二小姐沒必要這般態度吧?”
秦微墨淡淡一笑:“伯母,相對于當初你們悔婚時的態度,微墨現在的態度已經很好了。”
此話一出,大廳中又陷入一陣寂靜。
王氏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秦二小姐,現在看起來,你應該很滿意我們成國府的這個贅婿吧?”
秦微墨毫不在意她的譏諷,滿臉笑容道:“當然滿意,謝謝伯母把姐夫讓給我們。至于伯母說的什么庶子贅婿,我們秦家沒有人會在乎這個身份的,我和姐姐更不會在乎。只希望到時候伯母和洛伯伯,不要后悔才是。”
王氏聞言冷哼一聲,本要再譏諷幾句,不過想到自己的身份,只得忍住。
“文政兄,我敬你一杯。”
洛延年端起了酒杯。
秦文政與他碰了碰杯,仰頭一飲而盡,然后突然道:“對了延年兄,我今日來這里,還有一件要麻煩你。”
洛延年放下酒杯,笑道:“文政兄盡管吩咐。”
秦文政指了指被自己妻子和閨女護在中間的某人道:“青舟明年參加秋試,需要他的出生憑證,以及延年兄的書面說明和印章,證明他是我大炎莫城的人,是你成國府的人。青舟既然入贅到了我們家,有些信息還需要更改一下,希望延年兄今晚就把東西給我,交給我保管。這應該沒問題吧?”
洛延年沉默了一下,端起酒壺,為他斟滿了酒,笑道:“沒問題,應該的。”
此話一出,秦家眾人頓時放下心來。
洛延年端起酒杯笑道:“文政兄,身份文書和印章我都已經準備好了,既然青舟入贅過去了,這些東西的確要交給文政兄保管。文政兄如果要幫他改姓改名,那就盡快去辦妥,別到時候耽擱了考試。如果還有其他需要的,盡快來成國府找我便是。”
說著,直接從袖子抽出了一張用信封裝著的書信,遞到了他的面前。
秦文政連忙接在手里,從信封里抽出了文書,展開后仔細一字一句地看了一遍,又看了一眼成國府的印章,這才重新小心疊好,裝回到了信封里。
隨即,他把信封塞進了自己胸口的位置,然后拱手道:“多謝延年兄了,不過似乎還少了一件東西。那封村里的出生憑證,也一并交給我吧?到時候秋試報名,沒了它可不行。”
洛延年愣一下,道:“村里的出生憑證?”
隨即,他看向了王氏,道:“有那東西嗎?”
秦文政心頭頓時一沉。
王氏眼中光芒一閃,面無表情地道:“老爺,好像沒有。”
此話一出,秦家眾人的臉色頓時變了。
王氏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看向秦文政道:“秦大人,那出生憑證,原來應該是在青舟娘親手里的,不知道她是忘記在村里了,還是丟到那里去了,進府后,并沒有交給我們。我們這里的確沒有。”
一直沉默的洛青舟,突然看著她開口道:“大夫人,娘親臨終前對我說過,那東西被你拿走了。”
王氏瞇了瞇眸子,看向他道:“青舟,你娘親臨終前昏昏沉沉的,可能記錯了吧?那東西她怎么可能交給我保管?她知曉你在刻苦讀書,以后是要科舉考試的,那東西跟她命根一樣,肯定是貼身保管的。當初她去世后,你沒有在她身上找一下嗎?”
洛青舟看著她,沒有再說話。
坐在旁邊的秦二小姐,又伸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輕聲安慰道:“姐夫,沒關系的,我們明天再去村里補辦一張就是了。只要村里有人認識你…”
說到此,她突然停住了話,目光看向了對面的婦人。
王氏嘴角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對,明天再去村里補辦一張,很簡單的。只要有人認識你,在村長或者里長的見證下寫張紙,他們畫個手印就可以了。”
秦二小姐看著她的眼神,袖中的手不禁顫抖了一下,臉色忽地變的愈加蒼白起來。
秦文政臉色鐵青。
宋如月臉色陰沉,氣的微微發抖,似乎想要翻臉大罵,又怕把事情鬧的更加不可收拾。
桌上的氣氛,頓時變得寂靜壓抑起來。
沒有人再說話。
就連洛延年,也只是低頭默默喝酒。
二夫人楊氏似乎想要開幾句玩笑,看了看王氏的臉色,又噤若寒蟬。
王氏低頭吃著菜,臉上的神情忽然變的很輕松起來,嘴里還笑道:“吃菜,吃菜,大家快吃菜吧。”
坐在她旁邊的洛玉,仿佛心頭出了一口惡氣,端起酒杯道:“青舟,來,二哥敬你一杯,祝你明年科舉高中!”
正在此時,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隨即,王成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抹驚慌,恭敬稟報道:“老爺,夏嬋姑娘進來了。”
洛延年眉頭一皺,沒有說話。
王氏突然冷笑道:“夏嬋姑娘是秦府的護衛,進來了又怎么了?讓她進來吧,難道她還能跟那天一樣,隨便動手殺人?”
王成抬頭看向她,臉色發白,聲音發顫道:“夫人,她手里拎著一個麻袋,麻袋里剛剛滾出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那顆人頭好像是…是…”
王氏眼皮頓時一跳,沉聲道:“是誰的?”
王成臉色煞白,嘴唇哆嗦,不敢說。
洛延年突然臉色陰沉地冷喝道:“有什么不能說的?說,是誰的人頭?我成國府里的人今日若是再枉死一個,老夫絕不會善罷甘休!”
王成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低頭顫聲道:“老爺,夫人,那顆人頭被…被燒毀了一些,不過…不過奴才看著,像是…像是表公子的人頭…”
王氏聞言一呆:“表…表公子?哪個表公子?”
說完,她突然身子一震,臉色煞白地站了起來,嘴唇顫抖,面孔變得有些猙獰,顫聲道:“說!哪個…哪個表公子?快說!”
聲音突然變的尖利起來。
旁邊的洛玉也是心頭一顫,站了起來。
大廳里,一片死寂。
王成渾身顫抖著以頭觸地,顫聲道:“夫人,是…是王照公子的…人頭。”
“嗡”
這個名字一出來,王氏腦中頓時嗡地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隨即身子忽地一軟,倒了下去。</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