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成國府。
寂靜無聲。
各座院落門口,以及各條路口,都掛著兩盞燈籠,在黑夜中散發著昏黃的光亮。
這個時候,依舊有仆人拎著燈籠,在府中行走。
洛青舟從后門輕車熟路地飄了進去。
他先來到了他和小蝶曾經住著的院落看了一眼。
院里雜草叢生,
一片荒涼。
早已無人居住,也沒有人過來打掃。
臺階上長滿了青苔。
窗戶上,屋里,落滿了塵埃。
洛青舟在院里呆了一會兒,視線里不禁浮現出了當初一主一仆,在這小院里相依為命的畫面。
更遠的記憶里,還有那個瘦弱可憐的女人的身影。
當初的日子,
現在想來,竟不忍回首。
還好,
他和小蝶已經離開了。
因禍得福,有了現在的生活。
這一對比,秦府才像是他們真正的家,心頭對秦府也愈加感激親切起來。
過了片刻。
他心情復雜地離開,向著二夫人楊萍兒和小樓住著的小院飄去。
一路無人。
只有昏暗的燈光,在長廊圓門處搖曳著。
洛青舟剛接近記憶里的那座小院,突然感到一股危險襲來,全身猛然緊繃,下意識地爆發出所有力量與速度,“唰”地一聲躥到了高空。
“轟!”
一聲爆響!
他剛剛飄著的地方,突然出現一道拳影,隨即那拳影爆炸而來,
化為了可怕的氣流勁風,四散而開!
同時,
一道全身散發著血紅光芒如火焰燃燒的中年男子,
突然大步從角落里走出,
左右睥睨,
滿臉冷笑道:“哪里來的陰魂小鬼,竟敢來我成國府游蕩?”
那身影洛青舟熟悉。
那聲音洛青舟更熟悉。
竟然他的那位父親,洛延年!
一股可怕的武者氣息,撲面而來,灼燒的他的整個神魂微微顫栗。
洛青舟心頭驚懼,不敢再多呆,立刻從高空中離開。
飛離了成國府后,他立刻又從高空中緩緩降落下來,在與屋頂高度差不多的半空中飛行著。
無論是游魂還是神魂,都不能飛的太高。
至于飛上云霄,那就更不可能了。
神魂只要不渡過雷劫成為陽神,那就還是陰魂。
陰魂怎能比天高?
一不小心,可能會引來天怒雷罰,瞬間被打的灰飛煙滅。
天有天規,地有地法。
陰魂想上天,談何容易?
就譬如凡人修仙,想要長生,比登天還難。
洛青舟一邊向著鴛鴦樓飛著,一邊想著剛剛的事情。
他心里早就知道洛延年可能是一名武者,但并不知道對方的具體實力。
從剛剛的情況來看,對方的實力至少是武師境界。
甚至更高。
幸好他神魂強大,
反應極快,不然若是被那隔空一拳打中,就算不當場魂飛魄散,也得受到重創,能不能安全回去還是個問題。
今天是他大意了。
本以為修成日游境界,不懼普通武者,但并沒有想到對方感應敏銳,竟突然出現,猛然動手。
如今他神魂狀態,除了能偷看偷聽以外,對于任何武者都造不成一絲的傷害。
就算是對付普通人,也只能吹吹陰風,嚇唬嚇唬。
還是趕緊修煉,晉級到御物境界吧。
到時候神魂御物,有了實物利器,自然可以襲人于不備,殺人于無形!
不多時。
他來到了鴛鴦樓。
樓頂飛檐之上,那道月白身影已經站在了那里。
當他出現時,月白身影轉過頭看了一眼,似乎有些訝異。
洛青舟飛到近處,飄落在了屋頂上,低頭拱手道:“前輩,晚輩三更時就來了一遍,見前輩不在,所以就四處逛了逛,沒有讓前輩久等吧?”
月白身影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方開口道:“你今晚…有時間出來嗎?”
洛青舟微怔,道:“晚輩這不是已經出來了嗎?前輩的意思是…”
月白身影沉默了一會兒,道:“沒事,今晚就不講故事了。你早些回去吧。”
洛青舟一愣,道:“晚輩家里無事,可以天亮再回去,晚輩想在這里多陪陪前輩。”
現在還不能回去。
萬一魂魄歸竅,身子受不了,犯下大錯,那就追悔莫及了。
更何況,秦二小姐那柔弱的身子,現在可承受不了太猛烈的刺激和折騰。
即便他不得已要用這位前輩的救命方法,也得是循序漸進,一步一步慢慢來,不然只會適得其反。
至少要讓秦二小姐先養一段身子。
洛青舟心頭這般想著,見這位神魂前輩目光看著自己,并未話,又拱手道:“前輩,那明晚晚輩還用這里嗎?”
月白身影沉默了片刻,道:“看你的時間吧。”
洛青舟正要“晚輩的時間很充足的”,突然想到這兩日事情不斷,別白天沒有時間,晚上的時間也被壓榨。
不定明晚還要發生什么事情呢。
所以,他沒有再話,只是點了點頭。
兩人陷入了沉默。
洛青舟本想聊一聊關于修煉的事情的,不過見這位前輩今晚似乎心事很重,所以也沒敢再多。
四更天時。
月白身影突然開口道:“回去吧。”
洛青舟沒敢再逗留,拱手道:“那晚輩告退。”
正要離開時,月白身影似乎猶豫了一下,突然問道:“你昨晚問我的那個人…怎么樣了?”
洛青舟恭敬道:“昨晚吐血昏迷過去了,不過今天的情況看起來還不錯,晚上還吃了飯。”
“今晚睡的如何?”
月白身影轉頭看著他。
洛青舟道:“挺好。”
誰知月白身影卻盯著他道:“她是你小姨子,你怎知她睡的挺好?”
洛青舟:“…”
月白身影沉默了一下,道:“昨晚我的方法,你用了嗎?”
洛青舟低頭道:“還沒。”
那應該還不算吧。
月白身影收回目光,看向了遠處,不再話。
洛青舟又等待了一會兒,方告辭離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的黑夜中時,月白身影方身影一閃,消失不見。
洛青舟飄回到了秦府,又忍不住去那位岳母大人住處后面的花圃看了一眼。
那道單薄的身影,依舊獨自一人,默默地在那里種著花,鬢角的發絲被汗水浸濕,貼在了臉頰上,小臉紅撲撲的,身上的衣裙滿是泥土。
一輪銀月從云層中露出了半邊臉頰,偷偷地看著這名孤獨而勤勞的少女,為她那紅撲撲的滿是汗水的小臉上,鍍上了一層皎潔的光芒。
那柄令人膽寒的寶劍,依舊放在泥土上,像是它的主人一樣,寂靜無聲,簡簡單單。
洛青舟又看了一會兒,悄悄離開。
不知為何,看著那少女孤寂單薄,一個人獨自在月光下忙碌的身影,他心頭有些莫名的難受。
回到秦二小姐的住處,在屋頂待了一會兒,方穿透屋頂,飄進了房間。
美人榻上,那位岳母大人依舊睡的香甜。
床上,秦二小姐也…嗯?
黑暗中,秦二小姐竟然睜著雙眼,緊緊貼在他的后背上,一只小手握著他的手,嘴巴竟然在吃著…不對,在貼著他的耳朵,嘴里好像在輕聲呢喃著什么。
洛青舟心頭一跳,飄落到了近處。
少女的呢喃聲傳來:“姐夫…微墨知曉你在裝睡,對不對?你要是再不動…微墨就要咬你了…”
“娘親睡著了…姐夫,微墨沒騙你…”
“姐夫…姐夫…”
洛青舟瞬間清醒過來,慌忙站起。
秋兒呆滯了一下,連忙道:“姑爺!快,快躲起來!”
酥軟在床上的少女,也坐了起來,羞聲道:“姐夫,床上…”
洛青舟如偷竊被快發現的小賊,心頭滿是驚嚇,來不及多想,輕車熟路地跳上床,鉆進了被子里。
等他蒙著腦袋蜷縮在被子里后,突然醒悟。
他干嘛要躲?
這不是做賊心虛,自討苦吃嗎?
他直接走出去,或者去案臺前研墨寫字不就行了嗎?
就算他站在床前與秦二小姐話,那位岳母大人也不會什么吧?
可是他現在卻躲在了秦二小姐的床上,這如果被那位岳母大人發現了…
“等等,二小姐,我…”
他慌忙從被子里出來,話還未完,“嘩”地一聲,床上的少女已經拉上了帳幔。
同時,那位岳母大人的聲音已經在門口響起:“那小子走了嗎?”
珠兒跟在旁邊躬聲道:“姑爺早就走了。”
秋兒也在門口答道:“姑爺陪著小姐吃完飯就走了,小姐已經睡下了。”
洛青舟:“…”
這兩個丫頭這般,直接就把他下床出去的路給堵死了啊。
“哼,還算是有點自知之明!”
宋如月冷哼一聲,脫了鞋子,走進了房間,冷聲道:“他要是還沒走,我后花園正好缺個人挑糞,讓他今晚去給我挑一夜的糞!”
洛青舟縮回被子,再也不敢動彈。
宋如月走向里屋,輕聲喊道:“微墨,睡了沒?”
秦微墨已經紅著臉蛋兒躺在了被子里,與某人貼在了一起,隔著朦朧的帳幔道:“娘親,我睡了,現在有些難受,你…伱別過來。”
宋如月走到床邊道:“又難受了嗎?讓娘親看看。”
著,就伸出手,要去拉開帳幔。
洛青舟一顫。
秦微墨連忙道:“娘親,別…別拉,微墨怕風…”
宋如月聞言一頓,縮回了手,道:“那你又咳嗽了沒?要不要在喝點藥?”
秦微墨聲音弱弱地道:“不用了,娘親,我…我困了,想要休息了…”
宋如月點了點頭,道:“好吧,你休息吧,娘親就不打擾你了。”
著,幫她吹熄了床頭的紅燭。
隨即,又走到外面,吹滅了油燈。
房間里,就只有案臺上還燃著一根燭火,那粗大的紅燭在燭臺中緩緩燃燒著,散發著昏黃的光芒。
房間里,安靜溫暖。
宋如月并沒有離開,而是又走到美人榻上側躺了下來,拿了一本書,隨便翻看著。
秋兒和珠兒進來把飯菜收走了,順便換了香球,加了炭火,還給她拿了手爐。
片刻后。
躺在床上的秦微墨終于忍不住開口道:“娘親,你還不回去休息嗎?”
宋如月翻著書道:“今晚我就在這里睡,這里挺好,比我那里睡著舒服多了。”
床上兩人:“…”
“怎么?不想讓娘親睡在你這兒嗎?”
宋如月問道。
秦微墨弱弱地道:“沒…”
宋如月突然放下手里的書籍,坐起來道:“微墨,你床那么大,娘親跟你睡一起好不好?娘親都還從來沒有睡過你的床呢,好想享受一下啊。”
被子里某人的身子又顫抖了一下。
“不…不好。”
“哼,小氣鬼。”
宋如月從美人榻上下來,走到床邊道:“微墨,整天躺著,身子酸疼嗎?娘親幫你按摩一下身子好不好?”
“不…不用了,娘親,我真的困了,要休息了…”
“好了好了,你睡吧,娘親不打擾你了。”
宋如月轉身離開,又在美人榻上躺下,拿起了書籍。
房間里,靜無聲息。
將近凌晨時。
宋如月放下書籍,轉頭看了一眼里屋,扯過毯子,蓋在了身子上,躺了下去,嘴里嘀咕道:“那丫頭身子骨太弱,讓她好好休息吧。今晚我得好好守著她,不能睡著了。”
床上兩人聽著,面面相覷。
洛青舟嗅著近處少女的幽香和鼻子里呼出的熱氣,有些忍受不了,只得緩緩地轉過身,背對著她,緊緊抵住了墻壁。
少女紅著俏臉,也挪了挪身子,緊緊貼在了他的后面。
兩人就這樣側躺著,安安靜靜,一動不動。
彼此的呼吸聲,心跳聲,似乎都能聽見。
過了片刻,少女忽地抬起手臂,從后面輕輕抱住了他,嘴角帶著一抹幸福的笑意,閉上了眼睛。
對于她來,這樣就夠了。
她很滿足,也很知足。
她不敢奢求太多,因為他本就不屬于她。
少女很快甜蜜地進入了夢鄉,再也沒有咳嗽一聲,冰涼的身子與心,在這個夜晚,也都變的溫暖起來。
而外面的美人榻上,著不能睡著的美婦人,這個時候嘴角已經開始流出了口水,睡的比誰都香。
洛青舟面對著墻壁,毫無困意。
快三更時,他見母女兩人都睡熟了,方閉眼凝神,神魂出竅。
既然身子無法離開,那神魂離開就是了。
這樣的話,就算身子再受不了,也不可能自己行動。
他不能傷害身旁的少女。
一是道德禮儀不允許,二是少女的身子不允許。
三是,只要他敢有動靜,外面那位岳母大人肯定會被驚醒。
所以,他只能留下軀殼陪睡,神魂離體而去,默默地去黑夜里修煉去了。
神魂飄飄蕩蕩,飛上了屋頂,低頭看去,熟睡中的少女,身上隱隱縈繞著一縷縷黑氣。
而那些黑氣在觸碰他的身軀時,突然又退開。
見此一幕,洛青舟心頭暗暗恍然:難怪秦二小姐愿意與他在一起,肯定是心里和身子都舒服。
他再次想起了那位神魂前輩的話。
如今看來,的確有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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