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王朝中,幾乎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修行地。
比如南晉的劍閣、月輪國的白塔寺、大唐的書院以及大河國的墨池苑。
墨池苑建在離京都不遠的莫干山上,山間有片靜湖。傳聞中,書圣幼年研習書法時,習慣用墨水洗筆,不過數年,這片湖便被筆墨染成黑色,所以這片湖被大河國人稱為洗筆池。還有一個更著名的名字,那就是墨池。
傳聞終究是傳聞,那片湖泊依舊清澈。
墨池苑遠在王書圣出生之前無數年便已建立,但這并不影響墨池苑在大河國和修行界里的地位。
墨池苑并無重兵把守,不過山上修行者眾多,沒有人能夠擅闖。
而此時,一道黑色人影就飄入了莫干山上。一眾修行者視若無睹,仿佛根本沒有瞧見那緩步闖入莫干山的身影。
直至到了那墨池旁,這道身影才停下腳步。
墨池水面上飄著的新生的青蓮,在微風中微微搖擺,顯得那樣的稚嫩。
準確來說,那并非自然吹拂而過的清風,而是劍風。
在墨池旁有個十來歲的少女,正在墨池旁邊舞劍。
那少女穿著藕色長裙,裙袂飛揚,姿態輕靈,長劍舞動,劍風刺破長空,發出一道道清越的嘯音。
少女走的是劍師的路子,不過現在修行尚淺,馭劍的速度并不快,威力遠遠不足。加上大河國緊鄰南晉,手持劍也頗為流行。是故現在少女使劍,是將手持劍和馭劍法并用,時而挑刺斬撩,劍光縈身,時而長劍脫手,劍光數丈。
一炷香后,少女停下練劍,嬌喘吁吁,額頭已被香汗打濕。
仔細瞧這女子的模樣,烏熘熘靈動的大眼睛,圓潤的臉蛋,卻是個極為可愛稚嫩的小姑娘。臉頰因為一番舞劍而紅撲撲的,顯得格外可愛。如花蕾般微微綻放的胸脯劇烈起伏,可惜并沒有波瀾壯闊的起伏,瞧著甚是平澹。
藕裙少女似有所覺,抬眼望去,不禁怔了怔神。
一個莫約二十歲左右的青年正負手與墨池旁,微笑的打量著自己 其人一身黑衣,不染塵埃。黑發如瀑,面容俊美絕倫,透著如玉般晶瑩色澤,氣度超凡脫俗,仿佛天人降世。
少女看的呆住,不由自主的想起王書圣。
王書圣外貌是個俊朗非凡,氣度不俗的中年男子,但和眼前之人一比,似乎差了一籌不止。這人似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叫人不由自主沉浸其中無法自拔。只是手里拿著兩串冰糖葫蘆,一串還在吃著,略微有些破壞氣質。
“你要吃嗎?給你。”
玉連城察覺到少女的目光,卻誤會了對方的想法。將從大河國都城買的糖葫蘆遞給對方,這玩意太甜了,膩膩的,不太適合他的口味。
“啊、謝謝。”
天貓女下意識的結過糖葫蘆,陡然回過神來,長劍直指玉連城,厲聲道:“你是何人?為何擅闖莫干山?”
少女嗓音柔和稚嫩,相貌可愛,雖然板著一張臉,卻完全不能讓人感受到威懾力。
“我叫玉連城,此來拜山,向王書圣討教符道來著。”玉連城倒也沒有絲毫隱瞞,微微一笑:“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天貓女。”
少女怔怔道,總覺得‘玉連城’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但又記不清楚:“你可有拜帖?現在師父正在‘書墨廳’會見西陵神殿的客人,只怕不會見你。”
“西陵神殿?!”
玉連城目光微微一閃。
這算什么,冤家路窄嗎?
“等等,我記起來了,你、你你是玉連城…”
天貓女忽然回過神來,小臉慘白,本來收回收回的劍再次拔出,只是劍身輕顫,整個人也如同一頭瑟瑟發抖的小貓。
“對啊,我是玉連城。”
玉連城微微一笑,手指在天貓女的長劍上輕輕劃過,頓時后者感到一股奇異勁力傳來,手腕一轉,長劍再次收回鞘中:“別人都是拿人手短,哪有像你這樣的,才剛拿了我的冰糖葫蘆,就立刻對我拔劍相向。”
“我我、我還給你就是了。”天貓女俏臉漲紅,有些手足無措將冰糖葫蘆遞給了玉連城。
“不用了,你告訴我‘書墨廳’在那里就可以了。”玉連城微笑道。
“書墨廳就在…”天貓女順手一指,陡然回過神來,跺了跺腳:“我才不要告訴你。”
“哈哈,多謝了。”
玉連城伸手揉了揉天貓女的腦袋,把女子發型弄亂。待天貓女羞怒時,卻發現玉連城已經消失不見了。
“那家伙去哪了?”天貓女四下張望,想起對方問“書墨廳”的位置,心中越發焦急。
“我幫不了什么忙,其他的師兄師姐也幫不了什么忙,必須去找山主,看看她有沒有什么辦法。”
這般想罷,少女藕裙飛揚,一熘煙的跑去找山主莫山山了。
書墨廳是墨池苑的正廳,平日用來待客、議事。
玉連城尚未進入書墨廳,就聽有對話從書墨廳中傳來,一個男子說道:“王書圣,這就是玉連城的畫像。此人雖看似是知命境的大修行者,但真正實力只怕已躍五境之上。且此人嗜殺成性,修的又是魔宗功法,納天地元氣于體內,為昊天所不容。”
“還望王書圣早做決斷,與我神殿聯手,否則天下又要出一個軻浩然。”
“大河國是我墨池苑地盤,自然不允許魔宗之人放肆。”又一把清朗的聲音響起:“但你們真能確定,玉連城已踏足大河國境內?”
“不錯,我神殿勢力遍布天下各國,那玉連城的確已進入大河國,甚至可能就在大河國的國都之中。”
廳中無人回答,久久在沉默之中,似是王書圣在沉吟,思考如何回復。
正在這時,一道黑色人影飄然入殿,微笑道:“我不但進入了大河國,去過大河國國都,還已經上了莫干山。”
他向廳中打量而去,廳中只有兩人。
一個是西陵神殿的紅衣神官,神態微有焦急之色。
另一人身穿黑色長衫的中年男子,神態頗為俊美,風姿雋爽,目光湛湛有神,身子挺拔如松竹。只是一頭銀發披散垂泄,還有眼角破深的皺紋,都證明此人年歲已經不小了。
不消說,此人必然是傳說中的書圣王大人。
能在世間稱圣,必然極為不凡,比如劍圣柳白。
王書圣是世間最著名的書法大家,同時也是一名神符師,并且在這方面造詣極深。
若非還有一個昊天道南門的神符師顏瑟,只怕他就是天下第一神符師。
而在修行界中,有一條被公認的鐵律,同境界內,念師基本上可以橫掃劍師、符師、陣師…只可惜,世間出了一個劍師柳白,于人間無敵,在知命境中打破了這一條鐵律。不過當初柳白與顏瑟交手,也幾乎是兩敗俱傷的收場,再次驗證了符師的可怕。
作為天下大名鼎鼎的神符師,王書圣的戰力可想而知,也是西陵神殿極力拉攏王書圣的緣故之一。
王書圣在大河國內地位超然,就如同柳白對南晉一般,是最強大的守護者,地位極其崇高,即使是國君在他身前,也要持弟子之禮。
此時,在這位王書圣手中有一張畫卷,畫卷上正是玉連城,栩栩如生。
而當玉連城開口說話,踏入書墨廳中,紅衣神官和王書圣轉頭看到了他,表現各有不同。
紅衣神官就忍不住踉蹌后退,臉色陡然慘白起來,語氣微微發顫:“玉、玉連城?!”
至于王書圣則是眉頭一皺,下意識的吐出四個字:“魔宗余孽?!”
玉連城笑容微微凝結,目光看向王書圣:“看在你徒兒的份上,我可以讓你重新組織一下語言。”
徒兒?說的是山山?王書圣眉頭皺的更深,冷哼一聲,不疾不徐的吐出四個字:“魔宗余孽。”
玉連城悠悠一聲嘆息,目光向紅衣神官望去。
“你…”
“我、我我我見過玉、玉先…”
那即使是在王書圣面前,卻依舊保持一定矜傲的紅衣神官,此時被玉連城目光掃過,頓時渾身發顫,眼中恐懼之色更甚,就連說話都哆哆嗦嗦起來。
“少來給我客套,我來問你個問題。”
玉連城道:“你既然被派來出使大河國,那你可知道,當初裁決神官一行人中,叫我‘魔教余孽’的人都是什么下場。”
“都、都死了。”那紅衣神官顫顫巍巍道。
“嗯。”玉連城點了點頭,微笑的看向王書圣:“所以,你想怎么死?”
王書圣臉色微微一白,衣袖一拂,雙手被在身后,冷哼一聲,依舊保持作為書圣的驕傲。
玉連城看著王書圣,他的微笑逐漸凍結、冰冷。
一股無比可怖的氣機,從他身上散發出來,浩浩蕩蕩,無邊無際,充斥整個大廳,更帶著一種恐怖的意味,仿佛能夠粉碎高天,吞噬蒼穹。
周遭的桌椅板凳,也承受不住這一股可怕的壓力,砰砰爆碎開來。
而那神官渾身顫抖,只覺眼前一暗,好似置身于無窮黑暗深淵之中,伸手不見五指。
王書圣神情越發嚴肅凝重,一股如墨汁般的黑霧從他身軀中彌漫出來,抵御那可怕的氣機,才不至于重蹈紅衣神官的下場。
下一刻,玉連城足下地板轟然破碎,他瞬間出現在王書圣面前,拳頭高高揚起,一拳朝后者面門轟去。
“你他媽才是魔教余孽,你全家都是魔教余孽。”
墨池臨山崖的一面草廬里,有一個白衣山女坐在窗畔,神情平靜的描著小楷。
她的容貌極美,黑發隨意披散在肩頭,卻一絲不亂。
長長略疏的睫毛下,平靜的目光仿佛一汪春湖。只是太過平靜,沒有一絲波瀾,顯得略微冷漠。
臉頰白皙如玉,下頜微微圓潤。薄而紅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分明沒有半點報請,卻又顯得專注而認真。
山主,莫山山。
天下三癡中的書癡。
是年輕一輩中最有機會進入神符師的人。
“山主,山主…”天貓女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
“怎么了?”
莫山山并未擱筆,只是轉過頭,用那一雙很美,卻略顯呆滯的雙眸看著天貓女。
一般她在寫字時,師弟師妹們都不會來打擾她,除非是有重大的事情發生。
“玉、玉連城上山了。”天貓女道。
“玉連城…”莫山山那呆滯的雙眸似乎閃了閃,似乎在回憶這個聽起來略微有些耳熟的名字。
“就是那個殺了裁決大神官,孤身入桃山,又帶走滿山桃花的玉連城啊。”天貓女焦急道:“他去書墨廳找老師了,書墨廳里還有西陵神殿的紅衣神官,我很擔心,所以就來找你。”
莫山山想了想,木然的點了點頭:“那我們就去書墨廳吧,這件事暫時不要告訴其他人。”
“嗯,知道了。”
莫山山擱下筆,不疾不徐的開始整理筆墨紙硯。
天貓女急的直跺腳:“山主,快些,你這些待會再來收拾。”
“老師是神符師,玉連城至少也是知命境巔峰的強者。若事情能夠解決,那老師自己就能解決。若老師也解決不了,我們去了也只是送死。既然都可能要死了,那自然也不必著急。”莫山山依舊不疾不徐的說道。
“山主…”天貓女咬著嘴唇無可奈何。
“好了,走吧。”莫山山長身而起。
兩人對莫干山很熟悉,再加上天貓女很是擔心王書圣,于是就走山徑,抄近路。
不多時,兩人穿過狹長的山路,已經能夠瞧見‘書墨廳’三個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
只是等踏入書墨廳十丈范圍中,卻赫然察覺到一股極端可怖的氣息,竟將她們兩人生生攝住,有中難以動彈的感覺。
兩女對視一眼,神情越發凝重。
轟隆!
就是此時,一道巨響聲傳來,書墨廳的墻壁轟然破開一個大洞,煙塵飛揚中,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如破布娃娃般橫飛而出。
莫山山、天貓女的驚愕之色更重。
她們依稀可以看清,飛出去的正是王書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