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太安城一戰的消息傳來,凡是心思敏捷,眼界開闊之輩,都瞧得出,中原即將步入大世之爭,甚至可能再次上演春秋亂戰。
比起外界風雨飄搖,學宮猶如人間凈土,不聞馬蹄金戈,依舊是先生授課,學生聽講。
此時屋內中授課的這位稷上先生,正是學宮近年來最受歡迎的大家之一魚先生。
她每次講解聲韻格律之學,必是人滿為患。甚至有的時候屋內沒有席位,還要在窗外站著。
這位魚大家身穿石青色衣,裹淡紅錦,玉帶束起纖纖細腰,更顯得體態婀娜。語音清冷優雅,宛如一壺清冷的山泉,緩緩流瀉開來。
在旁邊放著一座小香爐,用鵝梨蒸沉香,滿屋霧靄裊裊,沁人心脾。霧靄之中,這位稷上先生顯得更加仙氣飄飄,如墜云霧,恍惚如神女。
這位魚大家的學問自是不必多說,但之所以每次授課座無虛席,也和那恍若仙妃的容貌少不了關系,其中來聽課的學子不乏醉翁之意不在酒。
據傳魚大家的母親是西楚先帝劍侍,魚大家也深得其母劍舞真傳,再加上這豐腴的身姿,嘖嘖…
甚至人說過,若能夠看魚大家舞劍一會,便是減壽十年都值了。
不過這堂課與以往所有人都專心致志的瞧著魚先生或低頭做筆記不同,許多人明顯心不在焉,向窗外望去。有男子偶露憤憤之色,多半是鼻青臉腫。也有女子一臉癡迷。
窗口除了尋常稷下學子外,更顯眼的是一道龍章鳳姿的驚艷身影。
不提那任何筆墨都無法形容的容貌,光是那軒然霞舉,日月入懷的氣度,便不是書院中任何人能夠比得上的。
此時夕陽殘照,一抹紅光正巧落在他的臉上,整個人也仿佛渲染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一雙深邃如星空的雙眸沉靜安寧,卻又仿佛有星光在眼中閃爍。配合這那容貌風采,這人此刻所散發的魅力,無論是誰望著這一幕,都不由心跳慢了半拍。
“喵喵!”
在黑衣男子懷中有一只臃腫的大白貓,似乎是剛剛睡醒,伸著懶腰打了個打了個哈欠。
這只大白貓也和它主人魚先生一樣膾炙人口,看似憨態可掬,實際精靈狡黠,在院中也惹出過不少事。
而且極為警惕,除了魚大家和扎著羊角辮綽號“小木魚”的丫頭外,一般人想要抱它可不太容易,甚至還可能被抓的遍體鱗傷。
“乖,不要吵,很快就結束了,晚上帶你去游湖吃魚。”
黑衣青年十分溫柔的對名為“武媚娘”的大白貓說了一句,大白貓本想跳下去,但又溫順的伏在男子懷中。
“這才乖嘛,你瞧你都這么肥了,要是跑丟了,小心被人捉去當烤乳豬。”
大白貓似能聽懂人話,胖軀一顫,越發討好的在黑衣青年身上蹭了蹭。
窗前這位黑衣青年最近在稷下學宮中也極有名氣,畢竟有人見他和魚大家成雙成對,甚至晚上住在魚大家的琴韻小筑中。
魚大家乃是學宮中最有人氣的女子,大家的想法都很相似,縱然自己得不到,那這塊肉也要爛在學宮之中,不能便宜了外人。
結果一個不認識的人,闖入學宮之中,輕易的就將這朵花折走,大家當然是痛心疾首,卻也無可奈何。
當然,學宮中也不乏愣頭青,要去找黑衣青年麻煩,要和他比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文韜武略。
黑衣青年同意比,不過只比一樣。
比拳頭。
誰的拳頭大,誰就說了算。
于是這稷下學宮中就多了很多鼻青臉腫的學生。
作為學宮中年輕一輩最閃耀幾顆星之一的齊神策也出了手。
這位齊公子配名劍“玲瓏”,在年輕一輩也是極有本事的家伙,可不只是嘴皮子功夫了得。
這事鬧得很挺大,決斗當天,學宮中大半學子都給齊神策助威打氣。
按照眾人的想法,這雙方怎么也要有來有往的過幾十招,才能分出勝負。
然而,結果卻讓人大跌眼鏡。
比試才剛剛開始,齊神策的“玲瓏”還沒有拔出來,就被叫玉連城的家伙踹了個狗吃屎,啃了一嘴泥。
剛站起來想要拼命,對方又一腳踹了過來。
如此反反復復挨了十幾腳,豐神俊朗的齊公子都快把地皮啃掉一層,終于投降認輸了。
事后,有人說這位玉公子的腿法天下無雙,是個一品高手也說不一定,引得一片紛議。
否管怎樣,從此之后,就沒有人敢來找玉連城的麻煩了。
而這般簡單粗暴的做法,竟也贏得了不少擁躉。
尤其是一些女子學生,女子先生,見了玉連城要么嬌羞一笑,要么猛拋媚眼,擺臭臉的沒有幾個。
倒是奇哉怪也。
不過一看到那張臉,所有的疑惑便迎刃而解。
授業結束,無論是坐在屋內還是站在窗外的稷下學士,連同玉連城都畢恭畢敬的作揖行禮。
魚大家同樣略微低頭還禮。
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玉連城從窗戶翻到房間中,牽著魚大家的纖纖玉手,一路說說笑笑,走出門外。
而這時的魚大家,已沒有那種淡漠疏離的氣質,嬌靨生暈,淺笑連連,看呆了不知多少年輕人的眼睛,卻也暗自心碎。
“話說今晚上去游湖怎么樣?”
“好啊。”
羊角辮小姑娘追了過去:“說好了帶我一起玩的,魚姐姐,玉連城,不準耍賴。”
“叫我什么?”
“玉、玉哥哥。”
“這才乖嘛。”
“啊啊啊,住手,不要總是弄亂我的頭發,魚姐姐你看他。”
皓月當空,夜色漸深。
一只鷹隼般的飛禽劃破夜空,在浩蕩的春神湖上飛行,撲棱翅膀,一飛就是一兩丈的距離,顯然不是凡品。
鷹隼的速度放緩,向春神湖上一艘大船緩落。
玉連城抬起手臂,讓鷹隼停在上面。
取下鷹爪上的信筒,展開一看,卻是關于劉松濤的信息。
那從爛陀山下來的腐朽老人,等到了中原后,就變成了個年輕人,一路上濫殺一通,不分善惡。
白衣李當心前去相阻,卻也沒有成功。
接下來又有幾個武林泰斗式的人物去降服這魔頭,卻反而葬身這魔頭手中。
而劉松濤一路東行,瞧那路線,分明就是徽山。
“這死禿驢,都給他說了等清明節再去,偏偏要發瘋。”
玉連城搖了搖頭,思忖片刻,回屋書寫一封,再塞入信筒之中,放飛鷹隼。
“玉連城,玉連城,酒已經煮好了,魚姐姐讓你過去。”片刻后,羊角辮小丫頭騰騰騰的跑過來。
玉連城去揪她辮子,小姑娘早有預料,搖頭晃腦想要躲過,卻還是被輕易捉住:“沒有禮貌,你該叫什么?”
小姑娘倒沒有犟,只是癟了癟嘴,不情不愿的叫了兩聲:“玉哥哥,玉哥哥。”
“這才對嘛。”玉連城放開辮子。
羊角辮小姑娘立時跑開,一邊跑一邊大喊:“魚姐姐,魚姐姐,玉連城又欺負我,他欺負我。”
玉連城呵呵一笑,步入船艙之中。
首先瞧見了鋪席而坐的魚幼薇,她穿著雪白的狐裘,毛茸茸的領子捧著那張驚艷絕倫的臉頰,更顯得嬌媚萬千。這位曾經艷冠北涼四州的魚花魁,無論多么華貴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不會顯得絲毫過分,反而襯托的越發雍容艷麗,不可方物。
尤其是胸前那一團呼之欲出的飽滿,更是無論怎么都藏不住的驚艷風情。
羊角辮丫頭正在魚幼薇的懷里,兩姐妹不知在輕聲細語的說著什么,不時發出一串銀鈴般的嬌笑聲。
瞧見玉連城進來,魚幼薇微微一笑,小丫頭則是做了個鬼臉。
玉連城也微笑著坐了下來,美人如玉,紅爐溫酒。皓月當空,湖水浩蕩,倒是一幅好意境。
凡塵的喧囂算計,統統被拋到腦后。
此情此景,足快胸臆。
魚幼薇笑吟吟的為玉連城添上一杯酒:“知你好酒,這是我特地向張祭酒討來的一壺‘千年醉’,大夢一千秋,一醉一千年。雖比不得你的‘桃花’,也別有一番韻味。”
玉連城淺淺飲下一杯,細細品位一番,微笑道:“倒是好酒,你說的也不錯,若是喝了‘桃花’一杯就醉,反而不美。”
魚幼薇懷里的小丫頭道:“什么是‘桃花’,一種酒嗎?”
“那是你玉哥哥釀的酒,雖不烈,卻很容易喝醉。”魚幼薇笑著道。
“我要喝我要喝。”
小丫頭舉起手,頗為興奮。
自古以來,文人墨客就和酒少不了關系,故而酒又被人稱為“釣詩鉤”、“掃愁帚”。而她家里父母都是文人,小姑娘自然從小也習慣了喝酒。
“去找你玉哥哥要。”魚幼薇笑道。
“玉哥哥,人家想喝。”
羊角辮丫頭就用可憐兮兮的目光看著玉連城。
玉連城呵呵一笑,他也想將這小丫頭灌醉,免得在這里礙手礙腳,于是就從儲物空間中取出未曾飲完的“桃花”,倒了一杯給這個丫頭。
誰知小丫頭一口喝完,只是迷糊了一下,就砸吧著嘴道:“什么嘛,你們騙我,寡淡得很。”
玉連城和魚幼薇對視一眼,就又倒了一杯。
小丫頭喝下,依舊沒有多少醉意。
“是我失算了,不過要是醉了,倒是咄咄怪事。”玉連城啞然失笑。
“怎么?”魚幼薇眨了眨美眸,好奇道。
玉連城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桃花”,眸中頓時泛起癡迷之色,過了半晌,才緩緩道:“你想想‘桃花’這名字的由來?”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當把這首詩念完后,魚幼薇露出恍然之色。
小丫頭不過是白紙一張,無憂無慮。
哪里記得去年桃花,自然也就無從笑春風。
“魚姐姐,你們在說什么?跟打啞謎一樣。”小丫頭撅了噘嘴。
魚幼薇用調笑的語氣道:“小木魚,你喝了‘桃花’,有沒有恍惚間看到誰的模樣?”
“好像看到了爹娘,不過都有些模糊,還有一個人稍微清晰一些…”綽號“小木魚”的羊角辮丫頭回憶道。
“哦,那一個人是誰?”魚幼薇嘴角帶起一絲微笑,小小年齡,似乎就有心上人了,真是早熟啊。
小木魚指向玉連城,一臉憤憤:“他,就是這個討厭家伙。”
玉連城一口“千年醉”剛剛喝下,就連連咳嗽,差點將酒嗆出來。
魚幼薇嗔了玉連城一眼。
玉連城聳了聳肩,面露無辜表情。
長得英俊也是我的錯?
再說了,看見的也未必都是相思之人。
這一番小插曲后,氣氛越發熱烈起來,把酒賞月,高談古今,平日的種種煩惱,在不知不覺間全部消散。
在玉連城和小丫頭的攛掇慫恿之下,魚幼薇換了一套華麗的衣裙,手持寶劍。
一曲劍舞動四方,果真是驚艷絕倫。
羊角辮小丫頭手掌心都要拍紅了,玉連城則是將目光鎖在那一團掩藏不住的風情上,隨著每一次舞劍,而起伏不定,呼之欲出,當真好一番驚心動魄。
又鬧騰了半個時辰,小丫頭終究年齡還小,已有倦意,最后是魚幼薇將小丫頭抱回房間休息。
等魚幼薇在返回來時,就明顯的感受到一道灼灼目光。
縱然兩人從某種方面來說,已算是老夫老妻,魚幼薇也不由臉頰泛起一陣羞紅,低著頭道:“我、我先把這里收拾一下,你也喝了不少酒,且去休息…啊。”
話還未說完,就是一聲嬌呼。
玉連城一手攬著魚幼薇,將她柔軟的嬌軀抱起,坐在自己的腿上,低聲在她耳邊道:“魚先生,學生對于聲律上還有些問題不懂,想要詢問先生。”
魚幼薇嬌顏若火,嬌軀滾燙:“什么問題?”
“不妨,就是一些發音上的問題,我想請魚先生親自替學生展示一下。”玉連城低聲一笑。
于是,很快就是一陣“咿咿呀呀”的教學聲響起。
這條南北向大江名青渡將,江水沸騰,江面遼闊二十丈,相傳道教上古仙人曾在此乘一葉青葦載人渡江。
年輕瘋和尚的一路直線東行,讓江湖人士摸清了路線,早早就有一堆看客再次等候,原本零散而站,后來不由自主的匯聚在一起,委實是忌憚那僧人的狠辣手段,生怕被無辜宰殺了。
一伙人扎堆,活命機會怎么著也要大一些,就算真倒霉的踩在那條直線上,大家抱團一起死,那黃泉路上也要好作伴。
于是五六十人抱團匯聚,魚龍混雜,有藏頭露尾的綠林好漢,有成名已久的江湖豪客,也有無名小卒,年輕女俠…
不得不說,這些人的膽子實在很大,或為了滿足好奇心,或為了有一份吹牛的資本,不惜以身犯險,連小命的不顧。
砰砰砰!
地面震顫聲中。
有年輕和尚從遠處而來,這位在中原江湖闖下滔天兇名的年輕僧人并不如傳聞中那樣拳上能站人,肩上能走馬。身高八尺,腰圍八尺。反而顯得有些文靜,就是看人的眼神有些兇戾,而且沒有神采,渾渾噩噩。
一眾看客被年輕和尚掃了一眼,頓時心頭一顫,生怕和尚會像是踩螞蟻一般將他們這一窩螞蟻踩死。
幸好,年輕和尚也只是掃了他們一眼,一步踏出,便是半條江的距離,但剩下的半步,卻怎么也跨不出了。
有人攔江。
嘩啦啦!
江水向兩側分開,仿佛要從中截斷一般。
而能夠分開這滾滾青渡江的,卻是一柄劍,一柄曾在太安城赫赫威名的劍。用劍的那女子雖時常只用三招,卻幾乎都是一招敗敵。
此時,這一劍沉重如山岳,意蘊著浩瀚無邊的力量,雖使得不夠熟稔,但那劍勢太過驚人,年輕和尚也不得不將衣袖一抖,掀起滔天波浪,借此來攔截這驚人一劍。
一劍過后,年輕和尚飄回岸邊,身形踉蹌如醉漢,連連后踏,每一步踏出,腳下地面必然是一片片龜裂破碎。
而洶涌的江水已恢復奔勢,在江水之上,有女子持劍,木釵素衣,宛如凌波仙子。
袈裟破敗的年輕僧人毫不猶豫的展開第二次渡江,奔勢如雷。
而凌波現在也再次揮劍,瞬間就揮出上前道璀璨劍光,而她人卻消失在劍光之中。
待劍光消散后,年輕僧人再次被逼退,而凌波仙子卻是臉色微微一白。
一眾看熱鬧的武林人士不由轟然交好。
也有人認出這位凌波仙子的身份,正是在京城中有著“美人如玉劍如虹”之稱的陳漁。
“好劍法,但你還能攔我幾劍?”
那瘋癲和尚眼神不再渾濁,清澈如泉,雙手背在身后,先前的懵懂迷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披靡天下的雄渾氣態。
他可是魔教第九任教主劉松濤啊。
區區兩劍,奈何得了他?
更何況,那兩劍雖然厲害,但由這么一個小姑娘使出來,威力也要大打折扣。若這對方黔驢技窮,將先前的劍法反復使來,他有信心可以破之。
當然,如果對方還有驚艷劍法,那么他劉松濤再退幾次又有何妨?
“一劍。”
陳漁語氣平淡,體內氣機早已紛亂起來,真氣更是消耗大半,卻依舊從容自若:“可殺天象的一劍。”
最后一劍威力十分可怕,仿佛那是凝聚了九天十地詛咒的一劍。從出道至今,她也只使用過寥寥幾次,皆是生死危機,不得已而為之。
而隨著近日玉連城的提點,實力陡然進步,那已然是可殺天下的一劍。
當然,這一劍用后,她也將要元氣大傷。
“可殺天象的一劍。”劉松濤的面色微微一變,他能夠聽出,這個女人并不是在說謊。
而以他目前的狀態,若真接了這樣一劍,只怕也討不了好處,絕沒有先前兩劍那般輕松。
“喂,禿驢。”一把清脆動聽的聲音響起,眾人視線中又出現了一個風華絕代的白衣女子:“你是不是要去徽山?”
“不錯。”
“是不是一個穿黑衣服,很臭屁家伙給你說的?”白衣女子又問道。
劉松濤眉頭一皺:“你認識他?”
“那很臭屁的家伙就是我弟弟。”慕容梧竹叉著纖腰,俏臉微沉:“他不是給你說的很清楚了么。讓你清明時節再去,現在急個屁啊,他又沒有在徽山,正和魚美人卿卿我我,哪里管得了你一個禿驢。”
話語說到后面,不知為何,總給人一種酸溜溜、氣呼呼的感覺。
“是么?我若真要去徽山又如何?”劉松濤作為殺盡高手的魔教教主,又豈是這么容易被鎮住的。
“那就揍你一頓,再把你鎮在這條江下,清明前再放出來?”慕容梧竹揚了揚拳頭,俏臉一片認真。
“呵呵,不妨試試。”
劉松濤一步步踏出。
第三次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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