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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暗訪

  灶房中,很干凈,畢竟是剛搬過來,都沒用幾次,但該有器物,是齊備的。

  齊平將手里物品放下,從墻角搬來木柴,填到灶坑中引燃。

  在等待熱鍋的時候,他再次于心中過了遍流程。

  這個世界有了制紅糖的工藝,還有顏色更深的黑糖,價格都不便宜,市面上都有售賣,可白糖,卻是沒有的。

  這是前日購買糕點時的發現,當時,齊平就想起了以前聽過的一個小故事。

  相傳,古代有一位姓黃的,開制糖坊的商人,某日,塘坊圍墻倒塌,墻體的黃泥壓在了制好的黑糖上。

  結果發現,被黃泥覆蓋的黑糖變白了…于是,白糖誕生。

  小故事的真實性存疑,但《天工開物》中,卻明確記載了制造白糖和冰糖的方法。

  也是類似的流程。

  他準備試試。

  “嘩啦。”等鍋燒熱了,齊平將買來的紅糖倒進鍋中,用勺子攪拌,開始熬煮。

  不多時,紅糖開始融化,變成粘稠起來。

  在這個過程中,齊平將木漏斗放在一旁,固定住,并找來稻草堵住下方的口。

  “差不多了吧…”齊平也是第一次操作,缺乏經驗,大概估摸了下,用木瓢將熬好的紅糖倒入漏斗中。

  這時候,齊姝匆匆吃過了早飯,也好奇地跑了過來,一眼不眨地看著,很茫然:

  “這是做什么。”

  齊平說:“你給我看著火,不要亂動。”

  說完,他拿了個木盆,走出灶房,四下看了一圈,在院子墻角,挖了一點黃土,用水混合了,拿回灶房。

  在齊姝愈發迷惑的目光中,伸出臟手,按了按漏斗,嘀咕了句:

  “應該可以了。”

  然后,就將它扯去稻草,在漏斗下也放了個盆,旋即,在齊姝驚恐的目光中,將一盆泥湯倒了進去。

  “哎呀!”

  齊姝給踩了尾巴一樣,急了,撲過來,心疼的不行:

  “多好的糖啊,全糟蹋了!”

  等看到齊平在那樂,愈發生氣,伸手去掐他。

  齊平靈巧躲過,說道:“別急,你看。”

  看什么?齊姝不解,扭頭,分明只看到一漏斗的黃泥湯,幾乎要滿溢出來,又過了一會,漏斗下方有黑色的湯水滴答落下。

  “水位”開始下降。

  齊平神情也認真起來,有點期待。

  畢竟是第一次,他也有點打鼓…終于,漏斗中水滲了下去,在兩兄妹的注視下,原本黑褐色的糖竟然變成了白色,極為醒目。

  “啊!”齊姝愣了,不明所以。

  扭頭看向大哥,就見齊平露出笑容來:“成了。”

  “什么?”

  齊平沒回答,等水徹底漏光,伸手在那“雪山”般的白糖中,刮了一指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進了齊姝的嘴里。

  “唔。”窮苦少女瞪大眼睛,往后退。

  等味蕾上,甜味炸開,突然就不動了,吃驚地瞪圓了眼睛:

  “糖…這是糖…”

  齊平抽出手指,說道:

  “大驚小怪什么,當然是糖了。”

  說話間,他自己也嘗了一口。

  恩,不錯,比紅糖好像更甜了一些,不意外。

  說白了,在這個年代,無論紅糖,還是黑糖,其實都不夠純凈,其中摻雜了大量的雜質。

  黃泥一淋,一個是脫色,第二個,可能也有去除雜質的效果,過濾嘛,很容易理解。

  當然,兩者最重要的差別,還是顏色。

  不要小看這點,物以稀為貴,科技以換色為本,上輩子水果機,每年換個顏色就無數人追捧,一個道理。

  況且,白糖看著就有高級感。

  “這東西,絕對獨一份,拿出去做禮品,很合適了。”齊平想著,“恩,至于賺錢什么的,倒也不急。”

  他現在啥也不干,拿著書屋的股份分紅,加上紅樓與詩集的熱銷,坦白講,不驕奢淫逸的話,已經不怎么缺錢了。

  等等吧,書鋪生意穩定后,可以丟給范貳去搞,關鍵這成本太低了,幾乎是無本買賣。

  “我們用這個掙錢吧!”齊姝暴露財迷本性,意識到巨大商機。

  齊平笑呵呵道:“可以啊,不過你這個年紀,最重要的任務是讀書,去找拿個盒子來,跟我去拜師去。”

  “奧。”齊姝臉一垮。

  隔壁。

  今日氣溫攀升,青兒一大早,就把門窗都打開了,鬢角霜白,身子骨還算硬朗的老爺子在院中晨練。

  打一套舒緩的長拳。

  “呼,這天怎么突然就熱起來了,”青兒忙了一圈,從屋子里走出來,仍舊穿著荷葉色的羅裙,袖口卻是擼起來,露出一雙白凈的小臂:

  “爺爺,咱家紅糖是不是沒了。”

  云老爺子站在樹下,徐徐收拳,笑呵呵道:

  “許是沒了吧。”

  青兒小手揮舞,抖落手上的水珠,爽快地說:

  “那我買點去,等熱了,喝紅糖水解暑。”

  說著,她邁步就往外走,卻聽見敲門聲。

  “來了!”

  走過去,拉開門,就看到齊平笑瞇瞇的臉:

  “青兒妹子早安啊。”

  誰是你妹子…青兒啐了口,大大方方迎進來:

  “我說你一個吃公家飯的,怎么這般閑。”

  齊平沒接話,笑呵呵道:“老爺子在嗎?”

  “在的。”

  三人穿過垂花門,齊平拎著禮盒過去,認真道:

  “云先生,咱說好的,今天送束脩了來了。”

  云老莞爾,笑道:“用不著這個。”

  “那可不行,您可不帶反悔的啊。”齊平道。

  云老哭笑不得,只好應下,卻也渾沒在意,以他的身份,啥貴重的束脩沒見過。

  一個小校尉,就算傾家蕩產,還能拿出啥稀罕東西不成?

  兩人坐下,寒暄了陣,便算收徒完成了。

  只是教教讀書、禮儀,又不是那種特別正式的師徒關系,說白了,和送去學堂里差不多,沒啥繁瑣流程。

  兩兄妹在這邊坐了一陣,也就離開了。

  等人走了,青兒也忘了買紅糖的事,好奇地將束脩盒子搬到桌上:

  “我看看他拿了點啥。”

  青兒是個有現代人氣質的鄰家女孩,掀開盒子,不住點頭:

  “恩,還挺豐盛的。”

  災年時候缺衣少食,束脩大多是糧食肉干,太平年節,則以金銀為主,齊平干脆都拿了點。

  當然,這規格在青兒眼中,實則有些寒酸了。

  要知道,這可是帝師,不過,她清楚齊平不知道這點,所以自然也不會有什么嫌棄,也不會和王公貴族對比,主要看個心意。

  “咦?這是什么?”

  她拿起一個有蓋子的碗,打開,發現里面是白花花的,有如霜雪的事物,驚訝萬分。

  比鹽巴精細,真如冬雪一般,饒是她見多識廣,也懵了下。

  “吃的?”

  嗅了嗅,有些甜味,青兒懷疑地戳了一指頭,放入口中,然后,愕然地撐大了眼睛,不信邪,又吃了一口,又一口…

  云老爺子疑惑道:“到底是何物?”

  青兒吸吮著指頭,難以置信的神情:

  “是糖,特別甜。”

  糖?這世上,哪里有這般好看,如霜賽雪的糖?太傅愣住了。

  這是他也沒見過的。

  下午。

  齊平騎馬抵達了衙門,見洪廬并沒有過來,才松了口氣,走到值房里,看見裴少卿他們早到了。

  “昨晚的事,有后續沒?”齊平打聽。

  一名校尉道:“今天早朝,據說提了這事,還沒宣判,大抵是要等審訊完成再說。”

  這樣啊…沒提那封信的事?齊平點頭,胡亂琢磨著。

  與同僚閑聊京都趣聞,比如哪里新開了好玩的鋪子,哪個青樓里新來了伶人…聊著聊著就搞起黃色了起來。

  齊平呵呵,心說純潔的我因不夠好色而與你們格格不入。

  “齊校尉,司首尋你過去。”忽然,一名錦衣過來,說道。

  齊平一怔,心想不會與昨晚的事有關吧,點頭起身,朝后衙趕去。

  后衙,池水瀲滟,齊平在春風亭中見到了便宜師兄:

  “大人,您找我。”

  杜元春揮了揮手,院中侍衛離去。

  這才轉回身,看了他一眼:“坐吧,剛沏好的茶。”

  齊平眨眨眼,聽話地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只覺通體舒坦,一股元氣貫通全身,疲憊頓消:

  “這咖啡…不,這茶挺提神啊。”

  穿黑紅錦袍的劍客淡淡道:“道院里培植的茶樹,結出的葉子,有錢都難買。”

  齊平聞言,又給自己續了一杯。

  “…”杜元春無語,直入主題:“找你來,是有個案子交給你,可能要離開京都一陣。”

  齊平愣住:“去哪?”

  “西北。”杜元春平靜道:“昨晚侍郎府的密信,是你找到的?”

  “恩,但我沒看內容。”齊平老實回答。

  杜元春道:

  “那是工部侍郎與西北軍中某些人的往來信件,其中提及了一件事,錢侍郎曾利用職權,掩護西北軍,藏匿了一批軍需武器,初步懷疑,可能涉嫌走私。”

  “走私?”

  “或者說是通敵,西北軍每年,都有更換軍備的需求,朝廷懷疑,他們將部分武器販賣給了蠻族,呵,說一聲通敵叛國不過分。”杜元春冷笑。

  齊平詫異:“有這事?”

  他不理解,如果只是為了謀利,這風險太大了吧。

  杜元春幽幽道:“你對西北軍了解多少?”

  齊平搖頭:

  “知道的不多,只聽聞,如今的邊軍很厲害,三十年前,擊退了蠻族后,便駐扎邊關,守國門,比之北方軍團規模更大。”

  杜元春嘆息:

  “是啊,邊軍很強,說到底,也是當年遺留的禍患,先帝時期,與蠻族交戰,便是所謂的‘西北戰役’,停戰后,卻也不敢有絲毫松懈。

  西北邊軍便是在那個時候,強盛起來,鼎盛時期,高手如云。

  后來,為了皇權平穩交替,加之兩國重開商道,故而,曾削弱過一次,但仍舊保留了重兵,結果…”

  頓了頓,他語氣幽邃了幾分:

  “結果,新皇初掌權那幾年,無暇顧及那邊,卻給了西北軍抱團的機會。

  等反應過來,已是積重難返。

  雖然也一直在朝那邊安插派遣官員,但掌控力,始終不足,眼下軍中勢力盤根錯節,有人走私牟利,甚至與蠻族勾結,都不意外。”

  這樣嗎…齊平一怔,第一個念頭,這種情況,也敢把公主郡主丟過去?

  第二個念頭,唔,也許正是這個原因,才如此做。

  天高皇帝遠,皇權倘若長久不降臨,很容易導致底層士兵“只知大帥,不知皇帝”。

  而這種因特殊歷史情況,導致的地方勢力駁雜,最是難搞。

  不像是有明確的敵人,直接派高手斬首,或者大軍壓境,總有法子。

  可如果從上到下,互相包庇,就很難,總不能全殺了,那邊關危矣。

  齊平想了想,說:

  “師兄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查清與錢侍郎勾結人的身份?”

  杜元春點頭,又搖頭:

  “查清走私案,只是其一,同時,你需要盡可能,弄清楚西北軍眼下的權力格局,究竟如何,有哪些大蛀蟲,哪些小蛀蟲,還有哪些官員是干凈的。”

  齊平苦笑:

  “師兄,你太高看我了,這哪里是短時間能做到的?您不是要把我發配過去吧。”

  杜元春瞪了他一眼:

  “放心,只是讓你去出個差,鎮撫司在那邊,已經安插了一批密諜,在暗中收集情報,你這次過去,攜帶我的手書,那邊密諜由你調遣。

你要做的,就是  匯集情報,分辨真偽,然后將其帶回來,不用你自己臥底調查。”

  嚇死我了…齊平松了口氣。

  只是過去接收情報,一切順利的話,算上趕路,一兩個月沒準都能搞定。

  問題不大。

  “另外,也不只是你一個,陛下已經召李進宮,再任巡撫,并由余慶他們護送前往西北軍,這是明面上的調查隊伍。

  而你,則單獨走一路,前往暗訪。

  如此,一明一暗,既能幫助你掩藏身份,關鍵時候,又能彼此援手。”杜元春解釋。

  大家一起去啊,還不錯,起碼不會孤單…齊平試探道:

  “那我能不能走明道,讓別人走暗道去。”

  杜元春:“不能。陛下點名要你去,這是個機會,把握住,若是立功,好處不會少。”

  皇帝都知道我的名字了?

  因為皇陵案?

  “那好處能不能預支?畢竟這任務挺危險的。”齊平繼續試探。

  杜元春面無表情看他。

  “哈哈,開個玩笑。”齊平訕訕,起身走了,忽然聽到杜元春聲音:

  “去找余慶,具體的事他會交代給你,另外,走之前記得去趟書院。”

  “知道了。”

  杜元春望著少年離去,輕輕嘆息,突然有些后悔,認下這個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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