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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揭秘

  “真相?”

  金風樓船,小閣內,當林妙妙聽到這個詞,整個人怔了下,這是她沒想到的。

  不是說,沒料到齊平要審問她,而是,“真相”這個用詞,出乎她的料想。

  沉默了下,她認命般說道:“我有個條件。”

  齊平笑了:“你覺得,如今的你,有資格和我談條件?”

  林妙妙只是個普通人,這是多方確認過的。

  所以,齊平毫不擔心對方暴起反抗,亦或逃走,唯一擔心的,只有自殺。

  林妙妙下頜揚起,這一刻,她驕傲的像只孔雀,眸中,沒有分毫懼怕。

  一個人連死都不怕,世間便沒有人可以嚇住她:

  “我可以告訴你,你想知曉的一切,但你也要告訴我,今晚發生了什么。”

  她指的,是林武突襲伯爵府的結果。

  身處桃川河的她,尚不知道內城的情況,原本,只要等到明天,便可以打探。

  可是,她恐怕已沒有明天了。

  “好。”齊平揚眉,答應下來:

  “坐下說吧,我預感到,那是個很長的故事。”

  林妙妙竟也欣然頷首,素手輕拂,理好茶盞、瑤琴。

  然后,一官、一賊、一男、一女,竟和諧地相對而坐,這無疑是古怪的一幕,可場中兩人,卻安之若素。

  “你想從哪里聽起?”林妙妙問道。

  齊平想了想,說:“從十五年前,令尊那起叛國案說起吧。”

  “叛國?”

  她笑了起來,笑意張揚,笑聲中,含著濃濃的嘲弄,這是她從未在外人前展露的神態。

  “你笑什么?”齊平問。

  林妙妙道:

  “我笑,這世人愚鈍,竟相信此等污蔑,我笑,那朝堂黑暗吃人不吐骨頭。我父從未背叛帝國,卻要背負千古罵名,天道何其不公!”

  好家伙,這可是超凡世界,你確定連天道都噴?…齊平沉聲道:

  “你的意思是,林御使是被冤枉的了?

  可據我所知,昔年,先帝曾命三司會審,人證物證俱在,以令尊當年的地位,若無實證,恐怕也定不下罪名。”

  林妙妙嗤笑一聲:“這天下,都是那金鑾殿上之人的,還不是他說什么,便是什么?”

  “何意?”齊平挑眉,捕捉到關鍵詞。

  林妙妙語出驚人:

  “我若說,主導了所謂叛國案的幕后主使,便是那已死去的老皇帝,你信不信?”

  先帝!

  齊平心中巨震,難以置信地看向她,試圖,看出她話語真偽,心中,卻聯想起,洪廬現身伯爵府的一幕。

  “什么意思?!”他質問道。

  感覺,自己可能觸及了一段埋藏于歷史中的隱秘。

  林妙妙看了他一眼,卻未直接回答,而是換了個話題:

  “你對朝堂,了解多少?”

  齊平一怔,沉默了下,搖頭,說:“所知甚少。”

  “那你可曾聽過,士科之爭?”

  齊平點頭:“略有耳聞。”

  這個他是知道的,這段時日,他沒浪費,對涼國朝野政局,乃至歷史,已有粗略了解。

  士科之爭。

  “士”指士族門閥。

  “科”指科舉取士。

  在這個歷史位面上,人才選拔發展較慢,三百年前,上一個朝代里,帝國選拔賢才,還主要依靠“察舉”。

  即,各地方望族,向本地官員推舉人才。

  類似的操作,在齊平熟悉的地球歷史上,也曾持續過漫長時光,結果么,自然是門閥林立,歷史課本上所謂的“九品中正制”,便是門閥制度的巔峰。

  整個國家的要職,皆被大族壟斷,即:

  “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

  在此位面上,也曾有過該階段,直至大涼太祖開國,才引入科舉,扶持寒門學子。

  可千年積弊,難以短時掃除,況且,太祖起兵,門閥也曾助力。

  故而,大族勢力雖有衰弱,卻仍占據主導,尤其,帝國早期,只有大家族才讀得起書,所以,科舉選上來的,也多為望族子弟。

  在一代代皇帝的努力下,才逐步扭轉,至今日,朝野上,科舉走出的官員,已遠超地方大族。

  尤其,當今圣上,極為推崇科舉。

  齊平第一次去書院時,與范貳游覽京郊學堂,發覺數量眾多,便是這個道理。

  “莫非當年的案子,與士科之爭有關?”齊平皺眉問道。

  林妙妙輕輕嘆了口氣,笑容苦澀:

  “你看過卷宗,當還記得,我父身世?”

  “江南望族!”齊平腦海中劃過一道閃電,脫口道。

  是的,刑部卷宗上曾記載,林國忠出身江南士族,當時,齊平并未對此投以過多關注。

  直至此刻,對方提起,一條條信息彼此扭合。

  ‘林國忠…士族官員…代表門閥大族利益集團,曾只差一步,踏入內閣。’

  ‘涼國歷代皇帝,皆努力打壓門閥,扶持科舉,京郊學堂雨后春筍,就在近十年。’

  ‘從時間點推算,朝堂之上,科舉派官員,徹底壓倒士族,大概也就在十幾年前…’

  齊平念頭轉動,冷靜分析道:

  “所以,你是說,當年先帝是為了打壓士族力量,才在幕后,謀劃了這起案件,栽贓林御使,以防止其進入內閣?!”

  桌案對面,身穿縞素的林妙妙眼神吃驚。

  未料到,齊平反應竟這般快。

  自己才說了兩句,對方,竟便已推倒出正確答案。

  齊平不等她回答,突然皺眉:

  “可是,這手段未免太過激烈…身為皇帝,若要打壓臣子,總能想到更好的方法。

  偽造罪名,即便不考慮消息泄露的風險,難不成,就不怕朝廷士族人人自危,劇烈反彈?”

  他覺得不對勁。

  這手段太“簡單粗暴”了。

  當然,政治斗爭很多時候,就是如此,可…如這般手段,也仍是危險的。

  歷朝歷代,想要維持政局穩定,皇帝與朝臣間,往往要達成默契,更要有一些“規矩”約束彼此。

  沒有臣子喜歡一個瘋批皇帝。

  也沒有一個皇帝,只靠自己,便能穩固天下。

  “等等…十五年前,”齊平突然想到了什么,“當今圣上,剛好登基十年吧。”

  對面,林妙妙這次真的吃驚了,看向他的眼神都變了。

  若是說,先前的推理,還是依據給出條件反推,那齊平這句話,便絕非尋常武人能說出的。

  這個時代,一個未曾跨入朝堂,甚至,沒有真正意義,走過仕途的人,幾乎不可能看透這些。

  齊平這話,雖未明說,但隱含的意思,很明顯了。

  新老皇位交接前,按照規矩,老皇帝會著手為子嗣掃平障礙。

  那些可能,對新皇帝有威脅的臣子,勢力,要提前幾年,一一蕩平。

  這樣,在新皇登基之初,才會有足夠的發育時間。

  這是很樸素的道理。

  也是史書上,出現無數次的道理。

  齊平當然未曾走過仕途,可他上輩子,接受過太多相關的信息,無論書籍,還是歷史劇目,都在重復著皇家權謀的那點破事。

  對這個時代的人而言,廟堂高遠,深不可測。

  可齊平卻看過太多了啊。

  “你…家中有為官的?”林妙妙眼神古怪,忍不住問道。

  可旋即,又想起齊平說,自己對朝堂知之甚少,愈發不解。

  不…我只是看過豬跑,沒吃過肉…齊平心中吐槽,搖頭,拉回話題:

  “你還沒說,我猜的是否正確。”

  林妙妙嘆了口氣,點頭:

  “沒錯。昔年…正是如此。老皇帝當年便已染病,自覺時日無多,著手為后代鋪路,自然,將我父視作眼中釘,只是,沒人想到,他會動用如此臟臟的手段。”

  “而想要做到這點,并不容易。

  他不滿足于,打壓我父親,而是想要借此機會,一舉削弱江南士族,所以,我父親便必須要有一個足夠大的罪名。

  一個…能名正言順,株連家族的大罪!”

  “那時候,西北戰役雖已結束,可邊軍卻始終不穩,大戰無有,小戰不斷,還有什么罪名,比通敵更合適呢?”

  她慘然笑了下:

  “于是,老皇帝找到了張諫之,恩,就是如今的吏部尚書,二品大員,科舉派的首腦,當年…他還沒坐到這個位置。”

  “老皇帝下詔,命張諫之與身在西北軍的武功伯爵等人密談,偽造通敵證據,以坐實此案,更須有人站出揭發。”

  聽到這里,齊平接口,沉聲道:

  “所以,武功伯爵伙同陳年、王顯、鄭浩常三人,完成誣告?”

  “沒錯。”林妙妙無聲笑了下,幽幽道:

  “君要臣死,臣如何能活?

  所謂的三司會審,也不過是個笑話。

  因懼怕我父在堂前亂說話,人還在天牢里,便被賜下毒酒,我與母親被綁去教坊司,二哥名為發配,實則,半路上,便飽受折磨,也沒想讓他活。

  而武功伯為首的四人,卻受老皇帝嘉獎,封官的封管,進爵的進爵。”

  原來如此…我就說,死在牢里這橋段眼熟…齊平深吸口氣,消化腦海信息,旋即說道:

  “可你們還是活了下來。”

  “是的,”林妙妙眼神亮了起來,嬌媚的臉龐上,流露出一絲快意:

  “所以,我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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