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齊平怔住,沒回過神來。
雖說此案涉及官員、勛貴,但與鎮撫司衙門的職權范圍并不重合。
府衙處理不來,最多移交刑部,鎮撫司攬過來作甚。
“此案影響惡劣,鎮撫大人特命我調查。”余慶解釋了句,又道:
“邢捕頭此來,配合轉述案情。”
邢明點頭,同時略覺驚訝,沒想到,余百戶竟對齊平如此耐心,進行解釋。
這樣嗎…齊平勉強接受,但仍覺得古怪。
這時候,一眾校尉陸續抵達,到了點卯時辰。
余慶站在院中,將新任務簡略宣讀,繼而,招呼眾人入大堂議事。
一眾錦衣也是面面相覷,有些頭疼,若要他們抓人,那得心應手,可府衙名捕都未能破獲的案子…明顯超出能力范圍。
專業不對口。
但也只能硬著頭皮參加。
余慶身為百戶,手底下校尉不太多,正堂堪堪能坐下。
議事堂內。
待眾人落座,余慶看向邢明:
“還有勞邢捕頭將案情詳細說下。”
邢捕頭起身抱拳:
“大人客氣了,只是,齊校尉在坐,卑職不敢貪功,還是由齊校尉講吧。”
堂內,一群人有些懵,心說,這是什么展開。
此地錦衣,除了裴少卿知曉內情,余慶略知一二,卻也不明細節,至于其余校尉,完全摸不著頭腦。
齊校尉?齊平?
怎么就不敢貪功,這與他有何關系。
眾錦衣不解。
在他們的印象里,齊平只是個在考核中,大出風頭的妖孽新人。
關于他的入京后的許多操作,還都未傳揚開,只限于部分人知道。
齊平尷尬,硬著頭皮解釋道:
“因為我與陳知縣有些誤會,前幾日,第一例案發生時,曾去過現場。邢捕頭,還是你來說吧。”
眾同僚恍然。
邢捕頭見狀,也未再堅持,當即從陳年案講起。
為免省略關鍵細節,他也不愿將齊平的發現,說成自己的功勞,故而,他講的極為詳細。
包括誰來報案,如何找到齊平,齊校尉又是如何秀翻全場,得出兇手線索,給府衙捕快上課…等等。
繪聲繪色,聽得堂內眾人大為驚愕。
有人,甚至懷疑地掏了掏耳朵,感覺自己聽差了。啥?自己堂口的新人,在破案上,令府衙名捕甘拜下風?
真的假的?
可再看,邢捕頭那一臉的推崇,言語間的佩服…終究是做不得假的。
所以,這新人,非但是修行天才,更是探案高手?
眾校尉驚了,紛紛看向齊平。
就連端坐主位,對齊平的手段,有所了解的余慶,也是揚眉,完全沒料到,短短兩次接觸,京都府衙名捕便已心折。
人的名,樹的影。
邢明官職雖低,但在專業領域,還是有一號的。
“…案件過程,便是如此了。
昨日與齊校尉分別后,某忙著處理后續,調查相關人員,整理口供等,與陳知縣一案所得,皆抄錄在此。”
邢捕頭說著,將一大疊案牘文書遞交給余慶。
后者接過,掃了眼,微微皺眉:
“這么多?”
邢明苦笑:“這還并非全部,是已篩查,挑選剩下的部分。”
兩名死者,雖身份都不算太高,可社會關系網賊復雜,區區三兩日,能完成這些,已經是熬夜爆肝的成果了。
余慶頷首,道了聲:“辛苦了。”
旋即問:“那眼下,案情可有線索?”
邢捕頭猶豫了下,謹慎道:
“陳知縣的案子,還沒有突破,至于子爵王顯…時日尚短,不敢妄言。”
余慶點頭,也是頭大,想了想,將一堆案牘丟給齊平:
“你有何看法?”
齊平正老實貓在角落,不想天降橫禍,忙擺手:“不敢,不敢,卑職還是新人,此處這么多前輩,我聽著就是。”
他覺得,這是個燙手山芋。
哪想,廳內一眾校尉紛紛開口:
“齊校尉莫要自謙,此案你最了解,交給你最恰當。”
“是了,年輕人正要歷練,依我看,齊校尉先說。”
“附議。”
“附議。”
一群老油條…齊平暗罵,這幫人顯然知道,此案棘手,連府衙名捕都搞不定,他們自己上,大概率是沒頭緒的。
偏又是杜鎮撫吩咐的,破不了,功勞撈不著,反惹一身騷,溜了溜了。
深諳甩鍋之道了屬于是。
余慶亦附和:“齊平,你不要推辭了,若說追兇拿人,他們是擅長的,可若論斷案,卻不如你。”
齊平無奈攤手:“大人,卑職還是嫌犯呢。”
余慶道:“你若立功,月底俸祿翻倍。”
齊平起身,義正嚴詞:“既然各位前輩賞臉,那我便斗膽說一說。”
呸…一群甩鍋人暗啐。
堂內,小奶狗裴少卿掩面,替好友臉紅。
只有邢明眼睛一亮,目露期待。
略思襯了下,齊平開口道:
“其實,這兩樁案子,說是連環殺人,卻也還存疑,邢捕頭有些話,不方便開口,就由我來說吧。”
眾錦衣訝異看來。
齊平道:“昨日,在調查王顯案時,我曾懷疑,此案有兩種可能,一個,是同兇手所謂,即所謂連環案。”
“一個,是模仿作案,殺人者,試圖借此事掩飾真實身份。”
“這兩種,都只是猜測,所以,既要弄清楚案情,便也要分成兩條思路。”
頓了頓,見眾人凝神傾聽,齊平繼續道:
“第一條,假設,兩起案,系同一人所為,那么,顯而易見,兇手與兩人皆有血海深仇,且由來已久。
所以,這里就成了極好的突破口。只要對比兩人生平,尋找到共同的,符合條件的仇人,便很可能鎖定目標。”
眾人紛紛點頭,很認同。
齊平看向大齡迷弟:“邢捕頭,你可進行過對比?”
邢明搖頭,苦笑道:“時間太緊了,還沒來得及比對。”
看出來了,這黑眼圈,大熊貓見了你都自慚形穢…齊平吐槽,并不意外:
“無妨,有了這些文書,接下來,只要下功夫,就可以確定,是否存在共性。”
他用手按了下一大疊文書。
轉而,道:“這個暫且不談,再說第二條,即,假如兩起案子,并非一人所為,情況則更為復雜。”
“陳知縣且拋開,單說王顯,近期涉及侍郎貪腐案舉證,可想而知,被他供出的大人物們,都有作案動機。”
這…錦衣校尉們彼此對視。
余慶卻不管這些:
“你的意思是,是那幫勛貴、官員干的?恩,侍郎案中,當事人下大獄,恐無力作案,余下的,受損最重的,要數武功伯爵。”
鎮撫司專門對付大人物,余慶可沒邢明的顧慮。
魚越大,業績才漲的越猛。
齊平笑道:
“大人所言甚是。倘若的確如此,那兇手便須知曉陳年案細節,方能完美偽造,而知曉細節者,只有我與少卿,以及邢捕頭他們。”
裴少卿開口:“我沒說給任何人。”
齊平道:“我也沒有。
所以,細節更可能從府衙泄露,敢問邢捕頭,府衙那邊,有幾人知曉?”
邢明似早知道他要問,沉聲道:
“除開現場的幾人,只有府尹大人,以及…武功伯府大公子知曉!”
嘩——
堂內,一陣嘩然,余慶死死看他,眾校尉也是微微變色。
齊平更是眼神炯炯:“仔細說來!”
邢明嘆氣,當即,將自己如何被府尹召見,青年如何在場描述一番:
“離開后,我找人問了下,得知,是武功伯念舊情,聽聞陳知縣被殺,才遣大公子來問。”
“武功伯爵與陳年認識?”
“是。聽聞,兩人多年前,曾于西北軍中短暫共事,算舊識。”
邢捕頭咬著牙,略作猶豫,語出驚人:
“此外,昨日我審問金風樓老鴇時,得知一件小事。
那大公子乃妙妙姑娘恩客,平素,那花魁很少迎客,便是對方在罩著。王顯往日礙于伯爵府,才不敢過多騷擾。”
臥槽…齊平眼皮直跳。
心說,好你個老邢,悶不吭聲,憋了這么多猛料。
“彭!”
一名校尉怒拍桌案,大聲道:
“如此看來,案情再明朗不過,王顯得罪死了武功伯,從詔獄歸家后,料定雙方仇怨難解,不再顧忌,前往金風樓欲睡花魁。”
“伯爵府大公子正對他心懷怨怒,又得知此事,一怒之下,派人偽裝成血仇案兇徒,痛下殺手。”
呵呵,你這時候精神了…齊平翻了個白眼,沒吭聲。
一眾校尉義憤填膺,摩拳擦掌,覺得豁然開朗,案子破了一半。
熱烈氣氛中,余慶卻保持著冷靜,他看向齊平:
“你覺得呢?”
齊平沉吟道:“卑職倒覺得,未必是大公子做的。”
校尉們愣住,不明白,這案子如此清晰,為何他卻如此。
“有一個疑點。”齊平認真道:
“大公子去府衙,是在陳年死后,那時,王顯剛釋放,未去桃川河,難不成,那時候他便存了嫁禍的心思?”
眾人一怔。
短暫沉默,一名校尉道:“許是探望陳年是一碼事,后來,想殺人,才決定模仿作案。”
“有這個可能,”齊平點頭,繼而,話鋒一轉:
“可若是如此,那對方前往府衙,便并非預謀,這樣一來,即便有作案動機,也無法論證,人是他殺的。”
這邏輯有點繞。
可眾人都不笨,很快反應過來,沉默歸位。
但這樣一來,案情分析又回到了原點。
余慶只覺頭疼欲裂:“但總歸,武功伯爵是有很大嫌疑的,對吧?”
齊平點頭,這倒是。
余慶起身,當機立斷:
“干坐著可等不來線索,既如此,隨本官去一趟伯爵府,當面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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