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矮小身影現身,刺出腰刀的剎那,齊平渾身的毛孔炸開,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那名神秘人距離他很近,出現的極突然,防不勝防,若非樓下馬匹受驚,也許他還要等刀子切入脖頸,才能回神。
在這個距離下,他可以清楚看到對方斗笠下猙獰的臉,爆凸的眼珠,嘴角的鮮血。
這一刻,武師的本能超過了思考的速度。
齊平雙拳朝下一砸,瓦片咔嚓碎裂,人朝樓下跌落,堪堪避開了這一刀,對方似乎有些驚訝,卻瞬間撲殺過來。
兩人同時朝地面墜落。
齊平試圖拔槍,可對方動作更快,瞬間抱住他,手中刀子刺入齊平胸膛。
力氣仿佛瞬間被抽走,眼前陷入黑暗。
齊平悶哼一聲,耳畔只有心臟急促的跳動。
視野中,是對方瘋狂而虛弱的神態,縣衙瘦馬驚恐哀鳴。
這一刻,他沒有驚慌,眼底一片冷靜,用力記住每一個細節。
在心中默念:
“重來。”
于是,世界仿佛被按下暫停鍵。
一切都靜止不動了。
齊平與匪徒懸停在半空,瘦馬眼中的驚恐凝固,幾片破碎的青瓦定格在空氣里。
腦海中,那只沙漏模樣的圖案倒轉過來,變成了灰色。
時間于此刻逆流。
地面積水蕩漾,一滴滴雨水析出,逆向奔上天空。
破碎的青瓦自行飛回屋頂,恢復完整。
齊平與匪徒的身體一格格倒回,像是逆向拖動進度條時,視頻一幀一幀地回退。
遠處,天穹上燃燒的火焰收縮為一座威嚴冷漠的神將,又消失不見。
那名矮小的匪徒倒退著,飛上樓頂,躍下小巷,轉眼間,回到了戰斗中心的長街上。
“咔嚓!”
世界如玻璃破碎開,時間恢復流動,齊平一個激靈,發現自己仍舊趴在屋脊一側,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看到了長街巷口,正在對峙的兩撥人。
他再次回到了一刻鐘前。
戰斗尚未發生的時候。
“本官在此恭候多時。”余慶平靜說道。
四人中,為首一人吼道:“分開走!”
然后,不出預料的,符紙燃燒,一座薄潤絲滑的元氣罩,扣住了他們。
遠處,齊平趴在屋頂,有些恍惚,感受著心臟劇烈跳動,雖然不是第一次回溯,但他仍舊有了片刻的失神。
“好險,我果然還不是修行者的對手,即便是重傷的。”
齊平沒再關注前方戰斗,冷靜思索起來:
“殺我的是唯一跑掉的神秘人,為什么會出現在我面前?是了,他慌不擇路朝著這個方向逃竄,許是想搶我的馬,也或許是感受到我的存在,以為我是埋伏阻截的人,從而痛下殺手…”
有點哭笑不得,是幸運,還是不幸?
“按照時間推算,再過一會,事情將要重演,我該如何應對?”
最簡單的,自然是躲開,馬上離開這里,隨便去哪個方位,只要避開對方逃竄的路徑,大可轉危為安。
可…只是這樣嗎?
“那人明顯受了極重的傷,在第二刀時,就已經力不從心,這個我清楚能感覺到,若非我毫無防備,且在半空無處借力,并非沒有一戰之力。
而且,他在得手后,肉眼可見地虛弱下來…他殺我那兩刀,已是殊死一搏。”
齊平冷靜分析。
然后,有些心動。
浪費了一次回溯的能力,只是逃走嗎?對方非常虛弱,自己只要提前埋伏,是否可以擊斃對方?
片刻的猶豫,當他摸向身后的三把槍時,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抬頭,估算了下時間,齊平掃視四周,輕飄飄落地,摸了摸縣衙瘦馬的大長臉,笑著說:
“剛才謝謝啦,回頭給你加餐。”
說完,轉身鉆入小巷,只留下老馬有些不爽地打了個響鼻。
另外一邊,戰局變化,元氣墻破碎,余慶左右為難之際,巡撫衛隊抵達,黑云如約而至,李巡撫手捧文印,召喚神將,天火燎原。
“走!”黑云命令。
兩名悍匪悶頭狂奔,一個被火焰吞噬,另外一個,后背幾乎燒穿,堪堪逃出攻擊范圍。
“追!”長街上,余慶沒有關注上空的戰斗,早已鎖定余下的兩名神秘人。
在發現一人遁走后,大吼一聲,整個人破空追去,然而巷子地形復雜,余慶被限制住,追了幾步,便失去了對方蹤跡,額頭沁汗,心急如焚。
陰暗的小巷里,地面上一滴滴血水憑空落下,連成一串。
仿佛有一名隱形人竭力狂奔。
火焰術法太過霸道,矮小修士實力本就不強,只有一境,唯獨遁法一絕。
劇痛令他眼前陣陣發黑,他仿佛能感受到,體內臟器正在衰竭,生命力流逝,可逃生的欲望,以及完成任務的信念支撐著他。
就在他鉆出巷子時,突然看到,前方竟有一匹馬,拴在一座商鋪小樓下。
他眼睛一亮,機警地望向木樓,尋找著潛藏的馬主人,可就在這一刻,他心中生出強烈的警兆,氣機被某種力量鎖定。
“埋伏?在哪?”他愣了下,突然,只覺身后傳來巨響,一團槍火從天而降,瞬間將他從“隱遁”狀態打出原形。
他吐出一口鮮血,擰身,正看到一名穿著皂吏袍服的少年凌空躍下,隨手丟掉第一只火槍,反手拔出另兩只。
雙槍在手。
“轟!”
槍火爆炸,矮個子修士胸口瞬間被轟出一個圓形透明大洞。
臟腑亂飛。
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不明白,這少年為何會隱藏在此,知道自己的逃跑路線?
沒時間思考,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他催動秘法,燃燒血肉,朝少年撞去,一掌拍在齊平的胸口。
可這一擊,力量卻小的嚇人。
回應他的是最后一槍。
“轟!”
神秘人頭顱炸開,殘破肢體倒飛出去,摔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
與此同時,半空中,一道披著黑色軟甲的身影聞聲而來,目睹這一幕,神情震撼:
“齊平?是你?”
被這貨最后反撲嚇了一跳的齊平愣了下,扭頭看向來人,松了口氣:
“余百戶,你來了。”
余慶沒吭聲,神情復雜地凝視少年胥吏,有疑惑,也有震撼,不敢相信,這屢創奇跡的少年,竟能擊殺一名真正的修行者。
“我,還是小覷了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