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趙軍營地。
李牧正在接待過來傳達趙王旨意的趙蔥。
這位出身宗室的將領本事平平無奇,但此時的神態卻相當倨傲。
宣讀完旨意后,他直接把手一攤:“李將軍,交接兵符吧。”
這話引得大帳內諸多將領的不滿,尤其以李牧的副將司馬尚態度最為激烈。
若非李牧制止,他甚至想要踏前一步去教訓教訓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
“將軍,不可啊!”
李牧麾下的將領都是跟隨他多時、從北疆一路征戰到河西的,自然不希望李牧的軍權被剝奪。
畢竟在前線的將士們最清楚,跟著誰能立功打勝仗,跟著誰則會大敗虧輸性命不保。
毫無疑問,與李牧比起來,趙蔥就是后者了。
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給這樣除了出身之外一無是處的人,誰都不愿意。
但,還是那句話。
同為四大名將,李牧既不是王翦,也不是廉頗。
王翦的政治智慧極高,懂得自污自保;廉頗則會在受到不公正待遇時直接撂挑子走人。
但李牧不一樣。
他雖然也不是后來岳飛那樣近乎愚忠之人,但終究對王權保持著相當程度的尊重。
沒錯,此時的李牧…猶豫了。
倒不是因為舍不得兵權。
而是他很清楚現在合縱聯軍的情勢,自己的兵權如果就這么一交,那這次合縱就徹底完了。
趙蔥有什么本事他還是了解的,面對王翦,能獨自一人逃得性命就算僥幸了,別的根本不指望。
如果是平時被剝奪兵權,李牧大概率也就認了,但是現在,一旦趙軍臨陣換將,將會引發一連串的連鎖反應,后果不堪設想。
“趙將軍,我雖然是趙國之將,但此時身處合縱聯軍之中,一應兵事也受總帥轄制。”
李牧想了想,找了一個借口,“因此,需稟報信陵君之后,才能決斷。”
“你!”
趙蔥聞言怒道,“你可是我趙國之將,你麾下也是我趙國之兵,我們要怎么安排還需要聽一個魏國人的嗎?”
不得不說,趙蔥雖然沒什么領兵打仗的本事,但心思還挺敏捷。
他這句話就是在挑撥李牧,包括其他在場將領與信陵君之間的關系。
韓魏趙三國,百多年前還同屬一國。三家分晉之后,雖然風俗習慣什么的幾乎差不多,也經常聯盟,但三晉老大的位置,除了實在弱小的韓國之外,魏國和趙國都很看重。
甚至于他們心里未嘗沒有過重新整合三晉的想法。
戰國初期,魏國勢力最強,魏武強兵東征西討,堪稱一霸。
但是馬陵之戰后,曾經威震天下的魏武卒覆滅,魏國聲勢大減,恰逢趙國在趙武靈王的治理下兵強馬壯,接過了三晉之首的位子。
再然后,長平之戰,趙國的嵴梁被打折,上升之勢中斷。然后魏國又出了一個信陵君,雖然大家比之前都弱了不少,但魏國也算是重新自趙國手里拿回了三晉的領導權。
這樣的你爭我奪,不見于表面,但趙、魏兩國高層也都心知肚明,大家并不是和諧美滿一家親的關系,而是有著激烈競爭的。
所以趙蔥這話一出就挑動了一部分人的敏感神經。
但李牧卻不為所動:“與趙國、魏國無關,合縱聯軍的動向自然需要總帥應允才是,這是軍法!”
李牧既然發話,那么軍中自然就沒有了反對的聲音。
他的威望就是這么高。
“好啊!好你個李牧!”
趙蔥憤怒地伸出手指,“我看你已經不是趙國的將軍,而變成魏國的人吧?!”
“放肆!”
司馬尚作為李牧的副將,也是他最忠心的鐵桿支持者,那里能容忍有人用手指著李牧叫罵?他“呼啦”一巴掌派過去,差點把趙蔥的小臂給拍折了。
“啊——司馬尚,你竟敢以下犯上?來人吶,給我把他拿下!”
趙蔥抱著手臂一邊痛呼,一邊暴怒地叫嚷道。
“來人!趙將軍不幸撞傷了手臂,將他扶下去醫治。”
李牧絲毫不理會趙蔥的嚎叫,直接叫人把他給強行帶了下去。
趙蔥離開之后,李牧也遣散了大部分聚集過來的將領,只留下副將司馬尚一人。
“你剛才實在是太沖動了。”
李牧皺了皺眉頭,“就算我交接了兵權,有你跟在趙蔥旁邊提點,我也能多放心一些…”
“將軍!”
司馬尚倒是一點也不在乎,“如果你不領兵了,那我也不干了。跟著那個草包有什么用?送死嗎?”
“唉…”
李牧深深地嘆了口氣,他何嘗不知道趙蔥就是一個草包呢?
但是沒辦法啊,自己只是個將軍而已,就算借著信陵君的威名躲過了這次,但只要趙王起了心思,這兵權遲早還是要交出去的。
這時,營帳外又有傳令兵來報。
“將軍,有信陵君的使者求見。”
“快請!”
跟隨親衛進來的是一位彪形大漢與一位華服男子。
那大漢對著李牧拱手一禮:“李牧將軍,這是君上給你的信。還有這位,你應該不陌生吧?”
李牧接過信件,一邊打開一邊抬頭望去:“長公子!”
長公子,即為趙王偃的長子,趙嘉。他曾經被立為太子,但后來趙王偃因為過于寵愛倡后的緣故,廢了趙嘉改立倡后的兒子趙遷為太子。
從那以后,趙嘉在趙國的處境就變得十分艱難了,李牧跟他也沒什么過多的接觸。
此時在軍營中見到,還是被信陵君送過來的,讓李牧一陣疑惑。
“李將軍,先看信吧,君上的意思在信中都有說明。”
那位大漢似是看出了李牧的疑惑,指了指那封被拆到一般的信件說道。
“好,那兩位先請坐。”
李牧招呼司馬尚代為招待二人,自己則帶著滿腔疑惑開始讀信。
不一會兒,也不知看到了什么,李牧忽然渾身一震,銳利如箭的目光陡然射向趙嘉和他身邊的信陵君使者。
“這真是信陵君的意思?”
李牧語氣冰冷,指著信件道:“我雖然與信陵君接觸不多,但也了解一些他的為人。先孝成王曾言,‘自古賢人未有及公子者也’。這樣的話怎么可能出自他之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