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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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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善長和張希孟聯手了,這不是兩個普通人的合作,而是兩只狐貍的勾結,臥龍鳳雛,當世雙璧。

  強如朱元璋都沒看出這套征稅辦法的真正要害之處,只說不要刻薄小民,錙銖必較…因此有關小商小販納稅的條款就被去掉了。只是規定進入指定的市場交易,需要繳納一文錢的場地錢,用來打掃衛生。

  老朱想了想也同意了。

  從帥帳出來,兩個人心有靈犀般互相看了一眼,從李善長的雙眸之中,甚至能看到熾熱。

  仿佛在說,只要咱們倆聯手,便無往不利,什么也難不住咱們。

  對此張希孟只是抱以冷淡而不失禮貌的笑容。

  “李先生,征稅的人員你去尋找,不過我這里要有個檔案,方便以后監督考評。”

  張希孟只是這么一句,就扭頭拖著傷腿,緩慢而堅定去了。

  李善長立時愕然。

  老朱疏忽了,可不代表張希孟也糊涂了。

  別管征稅的辦法弄得多好,最后不還是要人去落實…試問滁州城里,誰能比李善長更清楚?

  鬼知道他會弄多少自己的人。

  就算不是他的親信,經過他的提拔,也會成為李善長的心腹。

  過幾年之后,這幫人遍布朝堂,張希孟還怎么跟李善長周旋?

  所以你管征稅,人事大權就必須捏在我的手里。

  這就相當于首輔和吏部尚書不能由一個人擔任一樣,是不可撼動的鐵律!

  李善長也只能苦笑搖頭,他真不知道朱元璋從哪里找出這么個小崽子?

  論年紀,也就十三歲出頭,還沒他兒子大…偏偏奸猾狡詐,半點不吃虧,或許這就是家學淵源吧!

  對了,還有賈魯那個老東西,他一心站在張希孟那邊,出謀劃策,弄得自己勢單力孤…等進了滁州,一定多找幾個人才,充實上位的霸府。

  所謂霸府,就是最終成就大業的諸侯班底,最典型的趙匡胤,他之所以取國號為宋,就是因為他在宋州擔任歸德軍節度使期間,網羅一批文人,給他出謀劃策,組成霸府,奪取江山,趙普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李善長也漸漸意識到,朱元璋雖然實力還很弱小,但是展現出了的勃勃生機,不是任何勢力能比擬的。

  自己也唯有甩開膀子,替朱元璋沖鋒陷陣了。

  文人拿不動刀劍,唯有一桿毛筆,可有些時候,這一桿筆,卻是勝過千軍萬馬…李善長一刻不停,給自己昔日同僚好友寫信,送入城中,讓他們看清情勢,不要自尋死路。

  隨后他又把那幾個商人叫出來。

  “咱們都是朋友,我勸你們一句,朱將軍手握幾萬雄兵,濠州的十幾萬元軍灰飛煙滅,橫澗山的知院老張,兵敗被俘。如今滁州還有多少兵馬?只怕連四門都看不住,否則你們怎么能順利出城?”

  眾人低著頭,默認了李善長的說法。

  “事到如今,就別想著讓朱將軍承諾你們什么!關鍵要看你們能為朱將軍做什么…言盡于此,你們自便吧!”

  李善長沒讓他們見朱元璋,直接給攆走了。

  可了不得了,姓李的翻臉不認人!

  這幾位提心吊膽,返回了滁州,都沒敢拖延,直接在城里散布流言…要說起來,這商人也夠好玩的。

  如果老朱真的禮賢下士,他們沒準以為老朱需要他們,就會坐地起價。

  可是老朱不見,李善長翻了臉,反而嚇住了他們,要求也不敢提了,辦事情還更賣力氣了。

  果然還是要出重拳啊!

  朱元璋又靜等了三天,讓手下人置辦攻城用的云梯繩索。

  一切準備妥當,朱元璋下令湯和督兵,以馮國用和馮國勝兄弟為前鋒,發起攻擊…一鼓作氣,拿下滁州。

  “咱要在城里吃晚飯,能做到嗎?”

  “能!”馮國用大聲答應,“上位放心,城里早就山窮水盡,人心離散。咱們又兵強馬壯,士氣高昂,還拿不下滁州,卑職請愿獻上人頭!”

  朱元璋笑道:“好,那咱們晚上就一起喝慶功酒!”

  馮國用大喜,連忙施禮,隨后領著人馬殺了出去。

  戰鼓隆隆,士兵列隊,整齊如林。

  象征著紅巾軍的赤色旌旗,隨風飄揚,獵獵作響。

  一股鋪天蓋地的壓力,撲面而來。

  大家伙摩拳擦掌,準備大戰一場。

  可就在這時候,突然滁州城門開放,吊橋落下。

  馮國用吃了一驚,怎么回事?里面的人瘋了?要開門迎戰?

  有城墻保護都不成,還想出來交戰?

  跟送死有什么區別!

  可就在他打算迎敵的時候,從里面緩緩走出一個人。

  他赤著上身,露出白凈的皮膚,雙手倒背,用繩索捆起來。

  在他的身后,有一桿白旗,上面寫著大元滁州知府白敬恩的字樣。

  就是這個人,死守滁州,曾經擊退了馮家兄弟。可是今時今日,他打開了城門,肉袒出降。

  馮家兄弟看在眼里,先是一驚,隨即大喜。

  用不著打了,也用不著等晚上了,午飯就能在城里慶賀了大捷了!

  “快去告訴上位!”馮國用喜得大吼。

  片刻之后,朱元璋,張希孟,包括李善長,在士兵的簇擁之下,都出來了。

  說實話,此情此景,有些詭異。

  李善長曾經是白敬恩的手下,當過書吏,和堂尊知府之間,差的距離絲毫不亞于知府和皇帝…如今他騎在馬背上,白敬恩跪在地上。

  這就是天下鼎革的含義嗎?

  當真是局勢大變,君子自當乘風而起啊!

  同樣的,馮家兄弟作為昔日的手下敗將,如今逆襲成功,也是出了一口怨氣,倍感欣慰。

  只不過他們都比不上老朱!

  曾幾何時,自己不過是滁州街頭,討飯不得的叫花子,卑微如螻蟻。

  如今自己騎在高頭大馬,坐擁數萬強兵,可以一言決定知府大人的生死,這滋味還真是奇妙啊!

  在張希孟的影響下,老朱并不諱言自己的過去。曾經越是卑微,此刻就越是輝煌!

  咱憑本事擁有了一切,有什么好害臊的?

  “你就是白敬恩?”他的聲音沉穩有力。

  白敬恩跪在地上,遲疑少許,以頭杵地。

  “正是罪人!”

  “你是來投降的?”

  白敬恩羞憤搖頭,“不是。”

  “不是?”老朱冷笑,“既然不是,你就回去,點兵和咱交鋒,拼個你死我活!”

  白敬恩更加愁苦凄涼,滿心無可奈何,悲泣道:“回將軍的話,罪人無力迎戰。”

  老朱輕笑,“為何無力迎戰?”

  白敬恩遲疑再三,終于悲涼道:“自從上次擊潰來犯賊匪,罪人向朝廷請功,希望能夠賞賜錢糧,補充損失,提拔有功將士…奈何,奈何罪人無錢賄賂,竟然沒有應允,以至于不少立功勇士一哄而散。”

  朱元璋眨了眨眼睛,貌似元廷的蠢招不斷,這種事情算不得什么,可是落在自己的對手身上,也著實夠凄慘的。

  不光得不到賞賜,城里的存糧也沒了,如果開戰,外面供應不上來,幾萬軍民就只能挨餓。

  再有老朱在定遠等地推動分田,消息也傳了過來,光是知府衙門,就跑了十幾個人,紛紛回家,分田地過日子,誰還伺候你這個不知道哪天就要死的知府大人?

  其實在老朱發兵過來之前,滁州已經撐不下去了,一顆熟透的桃子,只等著誰摘下來而已。

  如今老朱的商賈政策也確定下來,又進一步攻心瓦解,當真是沒有半點守衛下去的可能了。

  只不過即便如此,白敬恩主動出來投降,也讓人頗為意外,看起來這位還挺識時務的。

  “元廷昏庸無道,氣數已盡,你愿意歸降,咱不會虧待你的。”

  除了賈魯之外,這也算是主動歸降的元廷正式官吏,不是李善長那種小吏,很有代表性,老朱決定給白敬恩一個便宜。

  可是白敬恩聽到這話,居然一反常態,臉色繃了起來,昂著頭,怒視朱元璋!

  “我受大元天子洪恩,點為進士,牧守一方…自從為官以來,我清正廉潔,問心無愧,不說一心為民,也從不敢懈怠半分!賊兵圍城,我招募勇士,殊死血戰,保一方安全。”白敬恩聲音響亮,訴說自己的功勞,竟然有那么三分得意。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投降賊寇,將軍的好意,恕我不能接受!”

  朱元璋被這位弄得笑了,“那你肉袒出降,又是為什么?怎么不留在城中死戰?”

  “我…我自知滁州難以守衛,我出城只為求將軍網開一面,不要濫殺無辜,不要屠戮百姓。我身為父母官,為一府之尊,實在是不愿意看到百姓血流成河,家破人亡!我情愿一死,以這顆頭顱,換來百姓的一線生機!”

  “至于我自己的生死,早就無關緊要了。”

  說完這話,白敬恩匍匐地上,以頭搶地,涕淚橫流!

  老朱俯視著這個人,一股無名之火,不由得躥了起來。

  “你算什么東西?元廷的一條走狗!你來求咱饒了百姓,你也配!”

  白敬恩大驚失色,怎么,這給紅巾賊當真是鐵了心,要屠殺百姓?

  此時張希孟已經打馬過來,忍不住冷笑,“主公,此人看似忠軍愛民,實則是個糊涂車子,元廷背棄他,他死心不改,王師在前,卻舔著一張老臉,跑來說三道四。殊不知忠于元廷跟愛護百姓,本就是南轅北轍的兩件事!”

  白敬恩被說得老臉漲紅,“你,你們這些賊子,謀反朝廷,背叛君父,喪盡天良,也敢諷刺本官?本官在滁州任內,兢兢業業,百姓人盡皆知!”

  還挺自信的!

  張希孟扭頭,看了眼李善長。

  這時候李善長不緊不慢道:“他自說自話罷了,城里頭堆積的冤案跟山似的,還真以為求求雨,開粥廠,就算是好官了?笑話!”

  老朱直接道:“兩位先生,把此人帶著,咱們進城,也讓他開開眼界,什么才是愛民如子的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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