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環玉偷偷朝著炊煙所在之地靠近。
沒過多一會兒。
便是來到了一處山坡。
站在山坡上,借著一些樹木的遮掩,她遠遠的能夠看到炊煙附近的情形。
一些營帳。
還有無數的黑衣侍衛。
她沒有見過東廠,但是卻聽說過東廠的鷹魚旗。
而在這些侍衛拱衛的中央,則正是有著一個巨大的黑色旗幟,正在隨著風獵獵而動。
即便現在是傍晚時分。
這光影比較黯淡。
但楊環玉依舊是能夠隱約看到一些這旗幟上的圖案。
正是兇鷹銜魚。
“我真是運氣好,碰到了東廠。”
楊環玉眼睛里閃過了一絲亮光,她胡亂的把玉米餅子塞到了嘴里,然后隨便的嚼了幾下,就吞咽了下去,然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朝著東廠的駐地跑去。
“什么人?”
就在她剛跑出去沒有多遠的時候,距離東廠的營地大概還有幾十丈的距離時,就已經是被東廠的番役給發現了。
三五個番役分別從不同的方向暴掠而來。
一個個目光森冷,擋在了楊環玉的面前,同時,這些人也都是抽出了刀。
寒光冷冽。
兇氣凜然。
“我沒有惡意。”
楊環玉連忙喊道,她將腰間的寶劍拆下來,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
然后大聲道,
“我是江州知府楊路丞的女兒,楊環玉。”
“奉父母親之命,特來見陸公公。”
“向他匯報江州的一些情況。”
“還請想公公通報。”
“江州知府?”
幾個番役聽到楊環玉自報家門,雖然沒有完全相信,但是見對方主動放下兵器,這時候也是不敢怠慢,他們留下了四人盯著楊環玉。
而另外一人則是去營帳里面匯報。
也就是大概半刻鐘左右的功夫。
一個手握長槍的男子,從營帳深處走來,出現在了楊環玉的面前。
他是陳慷。
正好今夜負責當值。
“是你要見督主?”
陳慷上下打量了這楊環玉一眼,已經是看透了對方的實力,并沒有任何的威脅。
他也是放松下來。
然后又是朝著楊環玉走近了兩步,問道,
“你要向督主匯報什么?”
“娘親說了,有些東西,只能給陸公公本人說,不能給別人說。”
楊環玉道,
“請你帶我去見陸公公。”
當初離開江州城的時候,徐飛影就給這個女兒交代過。
一定要謹慎。
只有見到陸行舟以后,才能夠拿出那封信。
別的人,都不行。
徐飛影擔心,楊環玉江湖經驗不足,被別人騙了。
所以才有所囑托。
楊環玉確實經驗不足,但她對自己娘親的話卻是格外的相信,也一定會按照娘親說的話去做。
“你以為督主是誰都能見的?”
陳慷聽著楊環玉的話,忍不住哼了一聲。
“見不到陸公公,我什么也不會說的,我就在這里等著。”
楊環玉雖然被這些人包圍著,有些害怕,但依舊是不肯讓步。
“你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陳慷眉頭微皺,手中的梨花槍槍尖微微抖動,有著一抹寒光閃爍。
他有些不耐煩了。
東廠需要處理的事情無數,陸行舟也是事務繁忙。
哪有時間陪她一個小姑娘浪費?
“你…”
楊環玉被陳慷身上逸散出來的殺氣嚇了一跳,臉蛋兒頓時蒼白。
她后退了半步,眼睛也是有些發紅。
頓了一下,她依舊是道,
“你殺了我,我也不說,見不到陸公公,我誰也不說。”
“你堂堂大男人,欺負我一個弱女子,你要事嫌傳出去不丟人,你就殺…”
楊環玉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往前沖了兩步,狠狠的盯著陳慷。
絲毫不讓。
陳慷手中的梨花槍直接抬了起來,槍尖帶著寒光,刺向了楊環玉的脖頸。
殺意凜然。
好像將這天地都是震蕩出了一絲裂縫。
“啊…”
一瞬之間。
這槍尖到了楊環玉的面前,楊環玉當然是害怕的,她嚇的花容失色,尖叫出聲。
但是,她卻強忍著沒有躲開。
槍尖停頓在了她的脖頸之前,三寸之處。
楊環玉能夠感受到槍尖上的那種冰冷,森寒,還有那種壓迫感。
她瑟瑟發抖。
幾乎站立不穩。
但是她依舊是瞪著眼睛,絲毫不讓的直視著陳慷。
眼睛里,似乎有淚光閃爍。
“你在這里等著。”
陳慷看著楊環玉的這眼神兒,慢慢的將梨花槍收了回來。
陳慷雖然殺人不少。
心狠手辣。
但是,讓他殺一個手無寸鐵,不躲不閃的小姑娘,還真是下不去手。
他搖了搖頭。
便是順著來時的路走了回去。
他去給陸行舟匯報了。
楊環玉見對方離開,這才是稍微放松。
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一般,整個人身上沒有了一絲力氣,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然后蹲在了地上。
眼淚也是忍不住的流淌了下來。
她雖然在江州城里受到不少欺負,但她爹爹到底是知府,她娘親又是武林高手,她其實也沒有真正受到過什么威脅。
這一次。
是真正的生死。
陳慷的槍尖刺過來的時候,那一瞬間,楊環玉差點兒就崩潰。
這時候。
她終于是撐不住了。
那種委屈,那種恐懼,讓她眼淚止不住的往下落。
她抹著眼淚的時候,陳慷又重新走了回來,站在了她的面前。
“督主可以見你。”
“哼!”
楊環玉再次看到這個剛剛差點兒殺了自己的男人,用力的擦掉了眼淚,狠狠的瞪了過去。
“沒有本事,就別硬撐。”
“哭成這樣,別人還以為我堂堂東廠千戶,欺負你個小姑娘。”
陳慷看著楊環玉這個瞪過來的眼神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出了聲。
以陳慷的為人處事,看人的經驗。
一眼就看的出來,這楊環玉沒有什么行走江湖的經驗,就是個白紙。
這一瞪眼,他還覺的有點兒有趣兒。
所以忍不住笑了。
“你說誰沒本事?”
“你有本事,你欺負我一個弱女子!”
楊環玉被陳慷這么笑,心里的委屈更濃了。
“督主就在前面候著,你若是再繼續哭哭啼啼,和我在這里理論,督主等著不耐煩了,可能就不見你了。”
陳慷不想和一個丫頭理論,他笑了笑,伸出了左手,做了一個請的姿態。
“哼!”
楊環玉也知道以大局為重。
她沒有和陳慷浪費時間,哼了一聲,扭頭走向了營帳的方向。
“請!”
陳慷親自帶著她來到了陸行舟的營帳,掀開了營帳的簾子。
楊環玉也沒有遲疑,便是走了進去。
營帳里的溫度比外面是好多了。
溫暖適宜。
楊環玉趕了一天的路,剛剛又在外面等候了許久,早就冷的不行。
這一進來,就覺的混身上下都舒服。
她心里的委屈,也是減弱了不少。
然后看向了對面。
滿頭白發,一身蟒袍的陸行舟,正坐在幾案之后。
慢條斯理的吃著晚飯。
“民女楊環玉,見過陸公公。”
楊環玉躬身行禮。
“說吧。”
陸行舟將碗筷放下,輕輕的擦干凈了嘴邊兒的一些油漬。
又是抿了一口清茶,漱了漱口。
笑著道,
“江州知府,楊路丞,讓你來找咱家,有什么事情?”
陸行舟的態度很不錯。
因為。
他已經從密諜司的那里,看過了江州的一些情況。
也了解到了楊路丞這個人。
這個人很不錯。
他是唯一一個在江州待了這么多年,既沒有被鄭家處理掉,也沒有逃走的官員。
更主要的是,他一直在為百姓做事情。
這份堅持。
這份信念。
讓陸行舟都覺的佩服。
當然,陸行舟也調查了這楊路丞的出身,他知道,楊路丞是沈秋鴻的養子。
也是關門弟子。
原本他還以為,對方會因為沈秋鴻的死,對自己有些意見。
但沒有想到,對方直接派自己的女兒過來找自己。
看來,以前的那些擔心,多余了。
兩個人可以聯手。
對付鄭家。
事后,也能夠讓楊路丞把這江州好好治理一下。
陸行舟想到了這些,所以心情不錯。
對楊環玉的態度也是難得不錯。
“不是爹爹讓我來的,是娘親,這是娘親讓我給陸公公您的信。”
楊環玉實話實說,并從懷里掏出了那封信。
雙手捧著,送到了陸行舟的面前。
“不是楊路丞?是楊夫人?”
陸行舟聽到這句話,眉頭微微的皺了一下。
他聽到這幾個字,就明白了。
顯然他之前的猜測錯了。
楊路丞并沒有想和自己聯手的意思。
是楊夫人,覺的楊路丞有麻煩,特意派女兒過來找自己的。
他倒是也沒有太過于失望。
笑了笑。
便是打開了這封信。
徐飛影雖然是一屆武人,但這字寫的還真是漂亮。
娟秀之中,有著一種逼人的英氣。
就像是這楊環玉一般。
而讓陸行舟更加覺的不可思議的,是信里的內容。
“楊夫人,當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啊。”
看完了信里的內容,陸行舟眼睛里閃爍過了一絲欽佩。
甚至是還有些驚訝。
信上的內容。
大概是這樣的。
徐飛影這些年,竟然暗中在江州城里培養了幾個探子,這幾個探子,雖然沒有進入鄭家的關鍵地方,但卻也能夠打探到一些消息。
甚至找到了鄭家和蒙古人勾結的證據。
徐飛影想要請陸行舟,處理鄭家。
同時。
徐飛影還獻上了一個計策。
那便是將以楊路丞為誘餌,讓鄭家放松,然后再一網打盡。
徹底還江州城安穩。
這計策。
陸行舟聽著,實在是覺的精妙。
所以忍不住贊嘆出聲。
“可惜啊,楊夫人不了解咱家。”
看完了信上的內容,陸行舟微微的笑了笑,然后便是將這封信放在了一旁的火盆里。
“陸公公,你…”
楊環玉看到陸行舟的這副舉動,臉色頓時一變。
這是什么意思?
難道這太監不打算幫自己嗎?
“來人,將這女刺客拿下!”
陸行舟猛地抬起了頭,眼睛里閃過了一絲陰森,還有讓人心悸的冷冽,大聲喝道。
“你…”
楊環玉聽到這句話,臉上的神色更是驚恐到了極點。
還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憤怒。
這太監,竟然不分黑白,要把自己給抓了?
“你這太監,你…”
楊環玉的話還沒有說完,便是有著一道身影從旁邊閃過,然后直接抓住了她的脖頸。
正是陳慷。
陳慷手掌用力,楊環玉頓時說不出花來,只有一雙眼睛里泛起了血紅色。
還有濃濃的憤怒。
“你們…”
她艱難的伸出手抓住了陳慷的手腕,想要將對方的手掰開,但是卻無濟于事。
“楊姑娘,咱家也是沒辦法啊。”
陸行舟站起身來,繞過了這幾案,來到了楊環玉的面前,笑著道,
“你的父親,楊路丞,確實是個好官,但是,他和咱家不對付啊,沈秋鴻和你父親的關系,咱家是早就調查清楚了!”
“而你父親,也是背地里對咱家多有仇視,恨不得將咱家扒皮抽筋!”
“這樣的人咱家可不敢合作。”
“所以,委屈楊姑娘了!”
“待咱家把你們一家人湊齊了,送你們齊全的上路。”
說完,陸行舟又是捏起了蘭花指,然后捋了一下耳邊的白發。
那臉上的笑容,格外的陰森。
讓人心悸。
“你…嗚…”
楊環玉聽到陸行舟的這句話,眼睛里的恐懼,憤怒也是止不住。
她嗚嗚的想要說些什么,但是被陳慷給掐著脖頸,也是說不出來,她只能眼睜睜的盯著陸行舟,然后流淌下來了眼淚。
這太監不準備幫父親。
反而是要對付父親。
她的心里,有著無法形容的絕望,彌漫而出。
“帶下去。”
陸行舟擺了擺手。
“是!”
陳慷一手點在了楊環玉的脖頸之處,然后,抓著她走出了這營帳。
楊環玉的身子已經癱軟,剛出了營帳,便是嘩啦一下子沒有站穩,跪在了地上。
眼淚更是吧嗒吧嗒的往下流淌。
陳慷眉頭皺了一下,但是沒有說話。
然后,兩個番役用繩子將楊環玉給綁了起來,帶了下去。
“看好了。”
陳慷擺了擺手,將一名十戶小隊長叫到了面前,指了指楊環玉,小聲吩咐道,
“不要讓她出事。”
“不要讓她真的受了委屈。”
陳慷跟在陸行舟身邊多年了。
他知道陸行舟的性子。
剛剛。
陸行舟讓抓楊環玉的時候,他便是明白了。
陸行舟沒有殺楊環玉,也沒有殺楊路丞的意思。
否則。
楊環玉根本不可能活著走出這營帳。
陸行舟,可能有別的意圖。
或者和那封信有關。
但是陸行舟沒有明說,他也不敢直接問。
只能吩咐著,不要讓楊環玉真的受了委屈。
“是!”
這名十戶得到了陳慷的命令,微微點了點頭,然后道,
“千戶大人放心吧,那丫頭,不會受委屈的。”
“去見舅兄?”
“舅兄生了什么病?他身體不是一向都很好嗎?”
江州府衙里。
楊路丞從徐飛影口中得知了楊環玉離開江州城的消息,臉上露出了一絲疑惑。
徐家,滿門都是武林人士。
徐飛影的兄長,更是一家武館的館主。
身體一向硬朗。
怎么可能突然間生病呢?
“東廠的人要來江州了,鄭家有一直想把咱們收拾了,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么呢。”
徐飛影目光里閃過了一絲沉重,低聲說道,
“這時候,將玉兒送走,也是為了保護她。”
“萬一咱們兩個出了事…”
徐飛影到嘴邊兒的話沒有繼續往下說。
“哎。”
楊路丞聽到這里,卻是已經明白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抓住了徐飛影的手,臉上帶著些許的無奈,低聲道,
“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女。”
“如果不是我非得堅持留在這里,如果回了長安的話,咱們一家三口…何至于…哎。”
楊路丞是真的愧疚。
以他的本事,以他的才學,以他恩師的那些關系。
只要他回了長安城。
那就是飛黃騰達,不在話下。
但是他非得留在這個江州城,非得要和鄭家作對…
“夫君的抱負,我理解。”
徐飛影笑道,
“我也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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