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降臨。
這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也稍許即至。
整個長安城都是變成了銀裝素裹的世界。
枝頭也是被這場雪壓的彎了腰。
天地之間的溫度,也是好似一夜之間,便直接驟降。
街道上出現的百姓們,都已經換上了厚厚的棉衣,看起來有些臃腫。
即便是那些愛美的女子,也是不敢穿單薄的衣服。
因為幾年的冬天。
比往年更加寒了不少。
陸行舟已經在陸府里待了有大半個多月的時間。
這些日子,他真的是一步門都沒有出。
除了吃喝拉撒,便是在后院子里練武,看起來像是在修身養性。
但實際上。
他從來沒有停下自己的布置。
他已經有了扳倒或者架空老皇帝,不再讓東廠受制于人的想法,就絕對不會停下來。
他在暗中布置,暗中觀察著一切。
蜀線的事情,沒有中斷。
因為老皇帝即便心性大變,也是能夠知曉那邊的重要性的,沒有派人添麻煩。
陳慷依舊留在邊關,和邊軍的人在建立關系。
從那邊傳出來的消息來看。
雖然東廠聲威嚴重受損,但陳慷和那些邊軍將領之間建立的感情,卻更加容易。
因為那些人們看到了陳慷的努力。
也真正看到了東廠的努力。
東廠眼看著已經岌岌可危,朝不保夕了。
但陸行舟還是沒有將陳慷調動回去,而是繼續讓后者留在這里,為關隴邊軍籌措軍糧。
并幫助他們清楚長生帳的那些奸細。
這說明了什么。
說明了東廠是真的在為關隴做事。
這些邊軍的將領們,性子都是很直的,他們不喜歡朝廷里的那些彎彎繞繞。
他們只會對真正對自己好的人,給予回報。
甚至,有邊軍的將領,已經暗中給陳慷通過信兒。
如果東廠真的不行了。
關隴邊軍這邊,有陳慷還有這些兄弟們的一席之地。
這一切。
都說明情況進展的不錯。
或許,甚至可以說,是因禍得福了。
如果不是老皇帝突然起意要壓東廠,陳慷這邊,也不會進展如此明顯。
至于汪亭。
陸行舟也沒有讓后者回長安城。
后者也是依舊留在固城。
一方面幫助羅照清等人推進新政,并繼續穩定漢中,廣元等地。
加深彼此之間的聯系。
另一方面,則是親自主持擴張密諜司的力量,以及將新進收攏進來的那些江湖人,進行整編。
東廠被打壓的消息,自然也是傳到了江湖。
原本一些有想法投靠東廠的人,開始搖擺了。
但這并不影響血手佛,也不影響神劍山莊的人。
因為血手佛他們加入東廠,不是為了靠東廠的權力。
而是為了做事情。
神劍山莊,則是為了報恩。
他們陸續的來到了固城。
組成了一支獨立于東廠番役之外的隊伍。
有人跟在汪亭身邊,有人被派遣去了陳慷身邊。
相當于密諜司和千戶隊伍里面,都有了頂尖高手坐鎮。
東廠的力量,比之前壯大了。
而在長安城這邊。
三清幫也正在逐漸推進陸行舟的布置。
宋高經過那次刺殺事件,終于是和李昌隆建立了聯系。
雖然,后者沒有承諾幫助三清幫,但至少不會為敵了。
后面只要宋高再慢慢的運作。
彼此之間的關系,會越來越好的。
而另外一方面,老皇帝下了圣旨,西廠已經開始籌建了。
宋昭親自出宮,招攬西廠之人。
并準備足見西廠的探子機構,和密諜司類似,但名字改了。
叫機密司。
老皇帝原本想讓宋昭把密諜司的一些人直接收歸,但宋昭拒絕了。
后者擔心陸行舟滲透,日后給自己使絆子。
所以一個都不要。
他要自己建立,完全屬于自己的勢力。
他正在大張旗鼓的搜羅人馬。
“這廝,倒是夠快啊。”
屋子里。
門窗都緊緊的關閉著。
外面的冷風吹在窗戶上,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屋子里的燭火微微的搖曳著,將兩道身影投射在墻壁上,顯得有些欣長。
陸行舟坐在茶幾后面的椅子上,雙手烤著炭火盆。
宋高站在對面。
正在講宋昭最近的行動。
宋昭頻繁接觸禁軍里面的將領,就像陸行舟當初拉攏陳慷一樣。
他也在拉攏屬于自己的親信。
“清風樓的事情,搭上線了嗎?”
陸行舟搓了搓手,抬起頭問道。
“咱們的人,已經進入了清風樓,雖然地位一般,但也能說上話。”
“這些日子正在促成這件事。”
“清風樓里五位樓主之內的三位,已經動心了。”
“宋昭那邊,也有咱們的人,跟他提醒了關于清風樓的事情,他也有招攬之意。”
“現在就差個機會,讓雙方見面。”
宋高小聲說道。
雖然他說的云淡風輕,好像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但實際上,他為了促成這些,所作的努力,也是無法想象的。
光是在宋昭身邊安排人手,就費了極大的心思。
宋昭這人也不簡單。
警惕的很。
一般人都不容易得到他的信任。
宋高為了把人安排進去,動用了很多人。
從吏部到戶部,一層一層的關系。
雖然都是一些小官小吏,但那么多關系加起來,也是得不少銀子,不少人情。
如此。
才做出了一個背景清白,而且符合宋昭要求的人。
送到了他的身邊。
這期間,宋高還請長安城密諜司的人,做了一些手腳。
不過,清風樓那邊就非常省力了。
那些家伙,沒有一個能上得了臺面的,宋高安排的那個人,輕松就混了進去。
“差一個機會,你可以給他們安排個機會。”
“也可以,等機會自己出現。”
陸行舟沒有給宋高具體的指示,他只是笑了笑,給宋高遞過去了一杯茶。
茶還是熱的。
熱氣騰騰,碧綠的茶葉在水中翻滾。
陸行舟對宋高這一陣子的舉動,非常的滿意。
和李昌隆建立聯系。
打入清風樓。
接近宋昭。
竟然都被他安排的不錯。
所以,他不打算給宋昭明確的計劃,讓后者自行發揮。
這樣才能夠將宋高的潛力徹底激發出來。
讓后者發揮更大的作用。
甚至,比汪亭更大的作用!
“小的明白。”
宋高臉上帶著笑容,對陸行舟鞠了一躬,
“主子您就放心吧,小的一定把西廠這位廠公,安排的明明白白。”
“小的保證,到時候您一聲令下,西廠就從上到下都垮掉!”
“毫無還手之力。”
陸行舟臉上的笑容更濃,
“但在這之前,還是要讓西廠做些事情的,那些世家,勢力,皇帝要除掉他們,其實咱家遲早也要除掉他們的。”
“現在,不如就讓西廠先把事情替咱家給做了。”
宋高點頭,道,
“明白!”
城北的一間府邸。
這座府邸在整個城北,都算的上是頂尖的。
無論是從規模,還是從里面的那些陳設布置,還有它所在的位置。
都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起的。
這座宅子里,住著的不是別人。
正是如今突然之間,就變的炙手可熱的,宋昭,宋公公。
西廠的廠公。
夜色濃郁。
視線穿過那蜿蜒曲折的小路,繞過假山竹林,還有那于積雪之中盛開的滿園梅花。
便是來到了宋昭的居所。
“哥哥您來啊!”
“哥哥奴婢在這里啊!”
“咯咯,哥哥你好壞啊…”
“嘻嘻…哈哈…”
庭院深處,傳來一陣陣讓人浮想聯翩的聲音。
順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一間屋子里燈火通明。
七八道玲瓏有致的影子,正在這屋子里來回閃爍。
而有一個身子矮小的影子,則是正隨著這些女子的影子,來回跑動。
不斷的有嬌笑聲傳出來。
還有宋昭那帶著幾聲尖銳的叫聲。
這宅子里的姑娘,都是宋昭圈養起來的。
已經有幾年的時間了。
自從他做了御馬監的掌印,便在這里買下了這棟宅子,然后買了一些女子,供自己享樂。
他雖然做不了什么。
但還是很喜歡這種鶯鶯燕燕的感覺。
這也算是他內心深處的一點寄托。
因為,他不僅不是男人。
而且,還在皇帝面前,做那些連女人都不如的事情。
所有人都知道。
他也知道,所有人都在心底里鄙視他。
這些女子就是他唯一的欣慰了。
“宋公公,清風樓的周樓主來了。”
一個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出現在了這屋子的門口,小聲說道。
這男子是宋高派過來的奸細。
目前也是宋昭身邊的紅人。
負責給宋昭傳信,辦事。
就在之前沒多久,他幫宋昭傳信給清風樓的樓主,周玉橫。
請后者來宋府一坐。
“來了啊。”
“好,咱家馬上就過去。”
屋子里面傳來了宋昭陰惻惻的聲音。
稍許后,這屋門便是被人從里面推開了。
視線順著門口的縫隙朝著里面看過去,那幾名女子,全部都是衣衫不整。
有一名女子甚至身上一點衣服都沒有穿。
就那么大方的坐在桌子上。
敲著二郎腿兒。
在喝茶。
沒有人知道宋昭和這些女子做了什么。
宋昭已經穿戴好。
走向前廳。
“對了,這件事沒有人知道吧?”
走出了兩步,宋昭突然停了下來,一邊將走廊旁邊的一朵梅花上的積雪撣掉,一邊笑著問道。
他打算將清風樓招攬。
做自己的密探。
但卻不想搞的人盡皆知。
否則,這密探的作用就會大打折扣。
“您放心吧。”
中年男子目光里閃過了一絲笑意,道,
“小的辦事絕對小心,清風樓的那位周樓主,都不知道是小的送的信。”
“他只知道是宋公公您請他。”
宋昭拍了拍中年男子,那稚嫩的臉蛋兒上,露出了老成的笑,
“好好跟著咱家做事,以后,虧待不了你。”
“咱家這機密司,以后就你說了算。”
中年男子臉上的笑容更加濃郁,連忙是跪在了宋昭的腳下,把額頭在宋昭的靴子上輕輕的蹭了兩下,道,
“多謝宋公公提拔,小的定為公公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好啦。”
宋昭擺了擺手,將掌心里的一些積雪融化而形成的水灑落。
帶著這男子,走向了前廳。
前廳里。
燈火也是通明。
一個身上穿著黑衫,面容瘦削,眼睛有些小,鼻梁有些高的男子,正翹首以盼。
他便是清風樓的大樓主。
周玉橫。
他原本也早就打算著,將自己的清風樓投靠宋昭宋公公的。
因為,他刺殺東廠陸行舟失敗。
已經成為了東廠的眼中釘。
東廠密諜司的人,已經屢次商門找麻煩。
為了安全。
他必須得找個靠山。
比東廠更強大,更得到皇帝信任的西廠,就是他的最佳選擇。
前面一些日子,周玉橫就在想辦法。
但卻一直都沒找到機會。
沒想到。
突然就等來了宋昭宋公公的邀請函。
他這心里簡直激動的無法形容。
“周樓主,久仰久仰啊。”
宋昭一臉笑容的走進了這前廳之內,眼睛里帶著真誠,拱手道,
“聞名不如見面。”
“周樓主果然是英明神武,俠義之貌。”
“讓咱家從心底里佩服啊!”
宋昭在宮里的時候,早就練就了一身討好別人的本事。
無論是嘴皮子還是別的。
都是信手拈來。
這一句話,便是讓周玉樓心里更加激動不已,感覺像是遇到了知音。
“宋公公謬贊了,草民就是區區江湖草莽,不值得公公如此夸耀!”
“慚愧慚愧!”
周玉橫心里碎高興,但卻裝著面色惶恐,連忙躬身。
“不必客氣。”
宋昭對周玉橫是真誠相待,不拘一格,他一邊說著話,一邊讓身邊的那名中年男子,將一張椅子搬到了周玉橫面前,笑著道,
“周樓主請坐!”
“多謝,多謝。”
周玉橫被宋昭禮賢下士的舉動感動的有些不知所措,又是連連拱手。
半推半就,才是坐在了椅子上。
“草民也是久聞宋公公大名,御馬監掌印,深得陛下信任,乃如今的內廷第一人。”
周玉橫也是夸贊宋昭,道,
“說起來,整個內廷能夠做到您這個地步的,也絕沒有旁人了!”
“宋公公才是真正的人中龍鳳啊!”
“哈哈…周樓主才是抬舉咱家了啊!”
“不抬舉,都是草民的心里話。”
周玉橫和宋昭,先是彼此互相夸贊了對方幾句。
然后這前廳里的氣氛,就瞬間變的活絡了起來。
“不知宋公公叫草民深夜前來,是有什么吩咐?”
活絡之后,周玉橫最先沒有按耐住心里的期待,把關鍵性的問題提了出來。
“這個嘛…周樓主既然問了,咱家也不想拐彎抹角!”
“就直說吧!”
“咱家這次請您過來呢,其實,是想和您商量一下,關于西廠機密司的事情。”
宋昭蘭花指捋了一下耳鬢上的黑發,笑著道,
“咱家奉陛下之命,籌措西廠。”
“這辦案的人手,已經組建的差不多了,但是這探子,還沒著落。”
“咱家這些日子在江湖上打探,就聽聞周樓主建立的這清風樓,一向懲奸除惡,俠義無雙,便想著,能不能請周樓主帶著清風樓出面幫忙?”
“畢竟咱們西廠,也是做的為百姓伸張正義,為江山謀求福祉的大事。”
“咱家和清風樓,都是一樣的目的。”
“可以說,咱們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不知道有沒有機會…”
宋昭說到這里的時候,已經又是接過了中年男子遞過來的茶壺,然后親自倒上了一杯茶。
端到了周玉橫的面前。
他面色誠懇。
目光真誠。
頗有幾分禮賢下士,三顧茅廬的意味。
“如果周樓主肯以清風樓相助,咱家保證,這天下江湖,未來,必有周樓主以及清風樓一席之地,甚至,讓您和少林,峨嵋,神劍山莊等這些千年圣地平起平坐!”
宋昭并不知道少林,峨嵋等地的底蘊。
他沒有真正的見過江湖。
他覺的,陸行舟才做了幾個月的東廠督主,就能把玄機閣收拾的服服帖帖。
江湖嘛,定然也不過如此。
所以,他也能夠做到那些事情,便才是口出如此狂言。
“嘶…”
但,周玉橫聽到了宋昭的這句話,竟然也沒有想這種事情發生了幾率有多少,就直接完全被震驚了。
他建立清風樓,就是為了揚名立萬。
為了能夠成為天下聞名的人物。
如今,宋昭竟然說要讓自己,和少林,峨嵋等那種龐然大物,千百年的武林圣地齊名。
他簡直心里興奮的無法克制。
幾乎要跳起來。
但他還是盡量壓制住了自己的興奮,瞪著眼睛,小心翼翼的拱了拱手。
然后問道,
“宋公公,您此話當真?”
宋昭爽快的一拍胸脯,大聲笑著道,
“自然是當真的,咱家從無虛言,未來,西廠橫刀天下,你清風樓定然也是國之重器。”
他覺的。
他的西廠未來一定能夠成為大魏朝擎天柱一般的存在。
他如今說的這些話。
他有能力做到。
“草民愿意為宋公公鞍前馬后,死而后已。”
“哈哈,咱家能得周樓主這般英雄人物,實乃福分啊!”
“草民能得宋公公青睞,也是草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草民定不惜一切代價,為宋公公做事,不讓宋公公失望。”
兩個人,立刻一拍即合。
“兩個蠢貨!”
旁邊站著的那名中年男子,聽著兩人這愚蠢的對話,心里鄙夷的嘆了口氣。
江湖,天下。
在他們的眼中,就好像是兒戲一般。
實際上。
哪有那么簡單?
陸行舟能夠做平蜀線,能夠招攬血手佛,神劍山莊,能夠壓玄機閣,等等。
那是因為陸行舟有實力,有手段,也有氣運。
更有天下大義為信念支撐。
而這兩個家伙,像是跳梁小丑一樣,連事情的本質都看不清楚。
怎么就覺的,他們也能夠做出那等轟轟烈烈的事情?
他們是哪里來的這些自信?
“世間,蠢貨,不過如此。”
他都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這種人。
做督主的敵人?
都不配!
能被督主利用做棋子,都是他們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