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子,就不必了。”
陸行舟擺了擺手。
銀子這東西,他并不需要。
東廠的密諜司,卻是需要銀子來供養,但汪亭也不是沒有手段。
后者在籌建密諜司的同時,也借著密諜司的力量,掌控了很多錢莊,以及大宗商品的生意線路,畢竟,誰會和東廠的人把關系搞僵呢?
所以銀子這東西,陸行舟可以說是,源源不斷。
三十萬兩白銀。
說起來其實不少,但在陸行舟的眼中,還真不算什么。
但他卻不會真的將銀子拒之于門外。
畢竟是白給的。
不要白不要。
他只是,要將銀子換成別的東西。
“你把這三十萬兩白銀,給咱家換成軍糧,送去關隴邊軍那里。”
“不需要一次性就送完,一年半載,分批次慢慢送就可以,但第一批,一定要盡快。”
“交到陳慷手里。”
陸行舟一邊說著,一邊將腳掌從盧信義的手上拿了下來。
地上殘留著些許的殷紅。
肉眼可見的,盧信義的食指和中指,已經扭曲了。
必然是斷掉了。
但盧信義是不敢有絲毫的怨言的,他用力的磕頭,道,
“謝督主恩典。”
“草民回去立刻準備,三日之內,先將一萬石糧食運往邊軍大營。”
“絕對不會耽誤督主的事情。”
陸行舟之所以要第一批軍糧快些運送過去,是有原因的。
他當初派陳慷過去,處理邊軍里的奸細方成,也是有原因的。
都是為了結交關隴邊軍將領。
首先,陳慷曾經在關隴邊軍待過,然后又是金吾衛出身。
有這份淵源,他再過去幫忙處理了奸細。
很容易贏得邊軍將領的好感。
但光有好感還不足夠。
還有有手段。
這樣才能夠讓那些邊軍的將領真正的當你是朋友。
給軍糧是個不錯的辦法。
但是要慢慢給。
分個一年左右的時間,每次給一些。
第一批,更是要讓陳慷親自交到對方的手中。
這樣更能夠增加陳慷在他們心中的好感。
雖然不可能真的借助這一次事情,就將關隴邊軍給徹底拉攏。
但卻是一個好的開端。
日后,陸行舟還會讓陳慷陸續在關隴活動,盡量將這關系,逐漸加深,加固。
這樣對日后關隴戰事,會有極大的幫助。
“去吧。”
“順便把這盧福帶走,好好挖一下他后面的那些人。”
陸行舟沒有再繼續和盧信義浪費時間,起身上了馬車。
“是,督主!”
盧信義弓著腰退到了道路旁,讓開了道路。
噠噠。
馬車慢慢的開始行駛,盧信義就那么站在原地,不敢提前起身。
一直到馬車遠去,連影子都看不到了。
盧信義才是大口大口的喘起了粗氣。
嘩啦啦!
這四周,也是有著不少盧家的鷹,露面了。
“把這個混蛋給我帶回去!”
“往死里審!”
盧信義左手抱著右手的手腕,眼睛里閃爍著陰森,聲嘶力竭的咆哮道。
他真的是恨極了盧福。
恨他的背叛。
也恨他給自己帶來的損失。
斷了兩根手指,還損失了三十萬兩白銀。
他恨不得立刻就把這盧福給宰了。
但是他不能。
他還得把盧福身后的那些人,全部都給挖出來。
不然,盧家一直就是被人吊在火上燒,隨時可能覆滅。
“王八蛋!”
“回了廣元城,先把他全家都抓了,一個不能跑!”
盧信義一邊上馬,一邊怒聲下令。
“是!”
為首的鷹面色陰森,用力的將已經昏迷過去的盧福給拽到了馬背上。
一眾人呼嘯著遠去。
噠噠!
噠噠!
馬車在山林之間行駛。
陸行舟靠在靠枕上,手里端著茶杯,透過車窗看著外面踉蹌著行走的第三祭祀。
車簾被掛了起來。
所以第三祭祀也是能夠看到陸行舟的模樣兒。
他臉色蒼白,目光里有著掩飾不住的恐懼。
他現在,真的是有些害怕了。
東廠竟然連盧福都已經發現了,而且還查出了盧福曾經協助自己運送麒麟沙的事情?
這簡直不可思議。
東廠的密諜司,到底擴張到了什么地步?
他有種如墜深淵的感覺。
“三祭祀,咱家知道,你們還有很多人隱藏在大魏朝。”
“知道咱家為什么留著你嗎?”
“不是為了從你口中套取消息,而是為了讓你看著。”
“咱家是如何,一點一點,將你們長生帳埋在大魏朝的釘子,給拔掉的。”
“接下來,你還會看到的。”
陸行舟笑瞇瞇的抿了一口茶水,云淡風輕的說道。
他這么說。
當然不是真的發現了什么,而是為了引誘第三祭祀,在心里嘀咕。
只要后者緊張,就會很容易暴露一些東西。
“他還知道誰?”
第三祭祀聽著陸行舟的話,這心里有種要崩潰的感覺。
他目光恍惚,看了一眼這馬車行駛的方向。
已經走過了漢中,似乎是要去固城。
他眼皮忍不住的跳了一下。
固城潛伏著的那位祭祀,已經是被東廠給解決掉了。
“難道他連我們安排在固城的參錄司也知道了?!”
陸行舟看著一臉惶恐的第三祭祀。
臉上露出了笑容。
固城參錄司。
關隴邊軍的糧草,是由固城來負責籌措,并且分配,調運的。
這是很多年前就定下的規矩。
因為當年屬地還被盧家掌控,只有固城是最方便的,也是最可靠的地方。
為了安穩,朝廷定在了固城。
而這參錄司,便是固城專門掌管糧草,籌措,分配,調運的長官。
總共有三位。
一人為主,兩人為輔。
雖然目前還不知道奸細到底是哪位參錄司,但,范圍已經被無限縮小了。
縮小到了三個人。
只有三個人的話,密諜司的人只需要稍微費些力氣,便能夠將他們查個底兒朝天。
無論是誰,都不可能逃過的。
“三祭祀,用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了。”
陸行舟笑了笑,將車簾關閉。
然后迅速的提筆,寫下了參錄司三個字,并卷成了細小的信箋,交給了車窗另外一側的人。
這人是密諜司的人,見到信箋,就已經明白了陸行舟的用意。
將信箋收好。
然后用力的一勒戰馬韁繩,馬蹄疾弛而去。
他要給汪亭把這東西盡快送過去。
“有點累了啊。”
陸行舟揉了揉眉頭。
連續施展了幾次讀心術,他這身體已經有些疲憊了。
反正,第三祭祀暫時也死不了。
他明天再繼續。
陸行舟嘴角兒挑了挑,然后,閉上了眼睛。
開始休息了。
車廂之外。
第三祭祀一邊跟著馬車踉蹌行走,一邊在心里喃喃自語。
“怎么可能?”
“一定不可能的!”
“我們安排了這么多年,東廠怎么可能這么快就發現?”
“這太監在騙我…一定是在騙我…”
他心中想著,突然不小心踩到了一塊石頭,身子一個踉蹌,跪在了地上。
膝蓋上原本就是有傷口,這么一撞,傷口再度裂開。
鮮血流淌了出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第三祭祀好像沒有看到一般,依舊在喃喃自語。
他是真的不敢相信。
也不想相信。
如果參錄司的人也是被發現了,那他這數十年的安排,就全部都毀掉了。
完全沒有暗棋了。
那種恍惚,無助的感覺,無法形容。
“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
車馬并沒有進固城。
因為陸行舟不想在固城浪費時間。
他急于回到長安城,處理兵部工器司的事情。
那里的事情,才是最關鍵的。
至于固城。
有密諜司,有羅照清等人,根本就無需擔心。
車馬在經過固城的時候,陸行舟明顯感覺到,第三祭祀的臉色都緊繃了起來。
甚至這心跳都是在劇烈的跳動。
眼睛也有些發直。
他顯然是在害怕,在恐懼。
但馬車最終繞過了固城,朝著長安城走去。
“呼!”
第三祭祀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氣。
“沒有進固城。”
“是我的擔心多余了!”
“他們并沒有發現參錄司的事情。”
第三祭祀心里一陣慶幸。
那位參錄司,是真的從安排下去以后,就再沒有動用過。
一直就讓后者隱藏著。
然后,準備再將來,草原對關隴開戰的時候,關鍵時刻,借助這位參錄司,給關隴軍致命一擊的,那可是真正的關鍵棋子。
所以,長生帳對其保護的相當完美。
幾乎沒有任何聯系。
除了必要的一些溝通,了解對方的狀況等等。
別的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只要東廠沒有發現這位參錄司,那就沒事。
“虛驚一場啊!”
“這是要回長安城了!”
“若是說長安城里的奸細,也只有工器司的那位了,既然玄機閣都已經暴露了,工器司那位,肯定也逃不掉的。”
第三祭祀心里想著,臉上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的深情。
現在,他所有的希望就都寄托在固城參錄司的身上了,而對方沒有被發現,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幸運。
他這些年的努力也沒有白費。
“遲早有一日,他們會帶著草原的勇士,將這關隴踏破。”
“將中原踏破!”
第三祭祀眼睛里閃爍出了一絲陰森的光。
而這陰森里面,還帶著些許的希望。
那些未來,他雖然看不到了,但是,卻能夠想象的到。
而那些情形里面,也有他的一份功勞。
他也將留在草原部落的記憶之中。
噠噠!
噠噠!
就在第三祭祀心中如此寬慰自己的時候,這遠處傳來了一陣有些急促的馬蹄之聲。
馬蹄聲由遠及近,很快便是來到了這一隊車馬的面前。
一名東廠番役,拎著一個黑色的盒子,來到了馬車之前,然后躬身道,
“督主,固城送來的消息。”
“拿上來。”
陸行舟笑了笑,從車廂里走了出來。
那人將黑盒子,還有一封信,送到了陸行舟的手中。
“督主親啟。”
“卑職收到消息以后,以最快的速度調查了固城三位參錄司,找到了其中一位副參錄司和草原之人有聯絡的線索,并將其抓捕。”
“經過審訊,此人便是長生帳之奸細,甚至找到了他和第三祭祀之間聯絡的一封信。”
“此人已經伏誅,人頭給督主奉上。”
陸行舟看過了信,臉上露出了笑容,他右手輕輕的拍了拍那個黑色的盒子,然后轉身,對著馬車之旁的第三祭祀,笑著道,
“三祭祀,有件禮物,給你看看。”
“裝神弄鬼,盡管拿來給老夫看。”
第三祭祀這個時候,臉色有些倨傲,也重新恢復了之前的那種不屈之色。
對陸行舟說話的語氣里,都是多了幾分冷冽。
甚至,連那血跡斑斑的脊背,都是重新挺直了起來。
只要自己最后的秘密沒有暴露。
他就死而無憾。
也沒有什么可懼怕的了。
“請!”
陸行舟對第三祭祀的心理,倒是也能夠猜到一些,但是他沒有點破,只是對著身邊的那名番役擺了擺手,
“希望第三祭祀不要被嚇倒。”
“老夫從不會被什么事情嚇倒!哪怕是生死!”
第三祭祀冷冷的哼了一聲。
然后,接住了東廠番役送過來的黑色盒子。
盒子雖然密封的還算不錯,但是卻依舊有著淡淡的血腥味道從里面彌漫了出來。
甚至,在盒子的底部,還有一些殷紅滲透了出來。
但第三祭祀并沒有多想。
他冷笑著哼了一聲,也沒有什么忌諱,直接將這盒子給打開了。
里面是一顆人頭。
平躺著。
那張臉正對著第三祭祀。
正好是能夠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面容。
而那張臉,正是第三祭祀的最后一顆棋子,是固城的那位參錄司。
嘩啦!
第三祭祀看著這張臉,手猛地抖動了一下,然后,這手里的盒子直接沒有拿住,然后墜落在了地上,他的臉色也是瞬間變成了慘白。
是那種絕望的慘白。
“你…這…你…這…這…”
他呆呆地看著盒子里的那位參錄司的臉,嘴唇兒哆嗦著,說不出話來了。
怎么會這樣?
怎么可能?
這最后一位參錄司,自己心血的希望,也是被東廠給發現了?
給殺了?
他心里幾乎是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他的心都在滴血啊。
這個人一死,他幾乎是幾十年的心血,都白白浪費了。
他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東流啊!
僵硬了稍許,第三祭祀眼睛陡然間瞪大,然后,這臉龐上浮現出了一種灰色,緊接著,眼瞳里有著無數的血絲迸射出來。
他直接噴出了一口濃烈殷紅。
然后,整個人都是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不…不可能…”
“不可能的…”
“你不可能找到他們的…怎么可能…”
第三祭祀就這么倒在地上,平躺著,眼睛直直的盯著蒼穹。
嘴里不斷的呢喃著。
嘴角兒的鮮血,還在不斷的往外奔涌。
那情形有些格外的凄涼。
“不可能…”
“不可能的…”
“不可能…”
陸行舟也是在這時候,對第三祭祀施展了讀心術。
他看到的東西,只有不可能三個字。
沒有別的了。
他知道,第三祭祀,已經被這最后的驚喜,刺激的失去了理智。
徹底瘋掉了。
那么,也就是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
“殺了吧!”
陸行舟對著身邊的番役擺了擺手,吩咐出聲。
既然沒有利用價值,那就沒有留著的必要了!
“是!”
那名番役微微拱手,走到了第三祭祀的面前,然后,一把按住了第三祭祀的腦袋,另外一只手抽出了腰刀,砍在了后者的脖頸上。
又是有著鮮血飛濺,第三祭祀的身子,劇烈的抽搐了幾下。
然后就是徹底的失去了氣息。
“回去告訴羅照清,還有密諜司的人。”
“這參錄司后面可能還有一些人沒有挖掘干凈,盡量再深挖一些,一個都不要放過。”
陸行舟對著那名番役吩咐道。
“是!”
番役將彎刀上的鮮血擦干凈,鄭重的對著陸行舟拱了拱手。
然后策馬離開。
“啟程。”
陸行舟一身輕松,靠在了馬車的靠枕上。
微笑道。
“回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