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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勇氣

  李因緣靠在墻角。

  臉上的神色看起來很是恍惚。

  他確實恍惚。

  整個腦袋里像是被什么東西給徹底攪碎了一樣。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道該想些什么。

  整個腦子就就是漿糊一樣,完全渾渾噩噩。

  沒有方向。

  他雙腿的膝蓋蜷縮了在了胸口,然后僅剩的右臂搭在膝蓋上。

  剩下不多的頭發往下垂著。

  上面還滴落著被沾染上的酒水。

  他的嘴角兒上還有鮮血。

  他也沒有擦干凈。

  他的再一次將右手的大拇指放在了嘴里,然后慢慢的咬著,慢慢的吮吸著。

  像是一個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大拇指上的嬰兒。

  他的眼神飄忽。

  沒有焦距。

  他真的很受打擊。

  他以為自己找到了陸行舟,他以為自己抓到了陸行舟。

  他以為自己贏了。

  自己徹底的擺脫了曾經的心魔。

  那一刻的激動,那一刻的興奮根本就沒辦法形容。

  但是這種興奮沒有持續多久,便是徹底的被一盆冷水給澆滅了。

  看到畫先生真容的那一刻。

  李因緣有種山崩地裂,萬念俱灰的感覺。

  現在,他蹲在這里。

  墻腳下。

  就像是很小的時候,他還沒有入宮的時候。

  他犯了錯誤。

  然后被自己的父親,一個爛賭鬼掉在樹上用鞭子抽打。

  差點兒把他打死。

  他被好心的鄰居救了下來,不敢回家,只能夠拖著遍體鱗傷,躲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腳落里,然后安靜的等待著天明。

  也等待著傷口慢慢復原。

  “殺了他!”

  “只有殺了他!”

  “我才能解脫!”

  李因緣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了一些畫面。

  那是他不知道多少次被醉酒爛賭的父親打過了以后,一次瘋狂的反抗的畫面。

  他趁著父親睡著的時候,然后拿起了家里的那把砍柴的刀。

  他顫抖著雙手,用自己所有的力氣。

  用力的劈砍了在了那個男人的脖子上。

  他的力氣很小。

  不能一下子將對方的脖子給砍斷。

  也不能一下子把對方的腦袋給砍下來。

  所以,他只能一下又一下的不斷地砍下去。

  那個醉了的,滿臉胡須污垢的男人,因為劇痛而醒了過來。

  他發出了慘叫。

  像是自己挨打的時候發出的聲音一樣。

  那么痛苦,那么凄涼,也那么恐懼。

  李因緣沒有感覺到同情,或者是不忍,他只是感覺到了一種痛快淋漓。

  即便是那是自己的父親。

  但他依舊砍的更加用力了。

  噗!噗!噗!

  一刀一刀的砍下去,那個男人掙扎的聲音越來越低,屋子里的鮮血,李因緣腳上的鮮血,李因緣臉上的鮮血,則是越來越多。

  不知道過了多久。

  那個男人的頭被砍了下來。

  那個畫面,李因緣一輩子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一刻。

  他解脫了。

  他沒有了恐懼,也沒有了惶恐。

  那之后,他才變成了李因緣。

  所以。

  想要擺脫恐懼,想要克服心里的忌憚,只剩下一個最后的辦法了。

  那就是殺了陸行舟。

  徹底讓這個人消失在世間。

  李因緣已經不想玩什么養寇自重的把戲了。

  不想借著陸行舟而提升自己的地位。

  提升自己的權柄了。

  他現在,只想徹徹底底的殺了對方。

  然后,讓自己解脫。

  這是唯一的辦法,也是最后的辦法。

  陸行舟不死。

  他李因緣便死。

  沒有其他的路!

  “站住!”

  李因緣心里在做這些思考的時候,畫先生已經是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她的身姿也很動人。

  尤其是脫掉了那一身臟兮兮的,甚至是有些雜亂的外面的衣服以后。

  里面是一件緊身的白衫。

  將她那玲瓏有致的身材凸顯的更加清晰。

  也更加的讓人浮想聯翩。

  她站起來,還沒有走出一個桌子的距離。

  然后,就是被魯先生攔在了對面。

  這人如此戲耍盧家。

  若是讓她就這么離開了,那么,盧家的顏面何在?

  魯先生想動手。

  他手中的刀,又是往外提了一些,已經有四分之三出鞘了。

  他只需要一招。

  應該就可以取了這人的性命。

  也算是給盧家挽回了一些顏面。

  “放他走。”

  這個時候,李因緣站了起來,他一邊輕輕的擦掉嘴角兒的鮮血,一邊苦笑著道,

  “玄機閣畫先生,除了易容,還擅長用毒。”

  “你或許可以殺得了她,但她也一定能夠讓這客棧里的人,包括你我,身重劇毒。”

  “如果是那般,才真正的是壞了家主的事。”

  “得不償失!”

  魯先生的眉頭皺了一下。

  臉上的神色格外糾結。

  而那畫先生則是笑靨如花,白皙如玉的那張臉蛋兒扭過來,然后看著李因緣,微微笑著鞠了一躬,然后柔聲道,

  “多謝李公公。”

  “日后若能再見,小女子也會放李公公一命。”

  聽到這句大言不慚的話,魯先生的臉上頓時再度浮現出了憤怒。

  但李因緣卻是擺了擺手,將他制止了下來。

  然后,對著畫先生微微拱手,道,

  “下此再見,或許,不會給畫先生這個機會了。”

  “保重。”

  李因緣的意思也很明顯了。

  下次再見。

  定把今日之賬全都算的干凈。

  “保重。”

  畫先生扭動著玲瓏身姿,走出了那有朋客棧。

  外面的風依舊是有些急迫。

  烏云也似乎比之前更加逼近了一些。

  風在街道上呼嘯著。

  有枝葉橫飛,也有煙塵卷起,還有樹枝搖晃。

  空氣里的涼意,也是比前兩日更加濃郁了不少。

  “看來,一場真正的暴風雨馬上就要來了啊。

  畫先生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嘆了口氣,然后轉身走到了有朋客棧的側面,那間馬廄里面。

  她把棗紅馬的繩子解開,然后拍了拍棗紅馬的臉。

  牽著它,朝著滄江鎮之外走去。

  不久后。

  這鎮子入口處傳來了一陣馬蹄之聲。

  是棗紅馬載著畫先生,駛向了遠方,逐漸的消失在了那密林之中。

  再也看不到了。

  “剛剛得到消息。”

  “滄江口,出事了。”

  同一時刻。

  一只鷹也是走進了有朋客棧里面。

  他面色凝重,對著李因緣和魯先生都是拱了拱手,然后低聲道,

  “剛剛,有人闖到了滄江口,然后和滄江口那邊的人動手了!”

  “滄江口上有徐國公徐家的人。”

  “目前,陸行舟抓了徐家的大小姐徐盛容。”

  “剛剛上岸。”

  這句話落下的瞬間,李因緣和魯先生都是同時扭過了頭,然后這眸子里閃爍著無法形容的陰森,還有難以形容的殺意,同時說道,

  “召集所有人。”

  “前往滄江渡口!”

  “是!”

  這名鷹面龐上也是閃爍著冷冽,悍然拱手。

  滄江口。

  烏云遮天。

  寒風呼嘯。

  整個樹林都好像在搖曳,不斷傳來嘩啦啦的聲音。

  那是枝葉在碰撞。

  而江水也是在劇烈的翻滾。

  不斷地有江水沖擊在岸邊,然后拍打在那岸邊地石頭上,然后濺射出一片片的浪花。

  水在怒吼,風在怒吼,遠處,也開始有雷聲滾滾。

  好像這天也開始怒吼了。

  天地之間的光線,變的更加的黯淡。

  好像夜要降臨。

  真正的陸行舟已經上岸了。

  他把徐盛容擋在自己的身前,依舊是左手抓著后者的脖頸,然后右手用袖里刀抵著她的脖頸。

  他小心翼翼打后退。

  不敢有絲毫的急迫。

  因為,徐盛容帶過來的那謝人,也上了岸。

  正在遠處跟著。

  他們不可能留在水里,也不可能看著陸行舟把徐盛容帶走。

  他們只是不靠近。

  以防止陸行舟憤怒而傷害徐盛容。

  陸行舟走一步。

  他們也逼近一步。

  “陸公公,你回不去的。”

  徐盛容被陸行舟逼著后退,頭發有些亂,而脖頸上也因為陸行舟太過于用力,勒出來了一條有些淤青的痕跡。

  她喉嚨滾動了一下,似乎在吞咽口水。

  其實,她在緩解喉嚨上的不適。

  然后她繼續說道,

  “你戲耍了天下,這一路上,所有人都成了你的棋子,你的陪襯。”

  “你覺的他們會心甘情愿?會放過你?”

  “尤其是盧家!”

  “盧德仁。”

  “你應該也知道,他為了今日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如今,你讓他變成了一個跳梁小丑,恐怕…”

  徐盛容的話說到了這里,然后突然間說不出來了。

  因為陸行舟左手五指用力,將她的脖頸掐的更加緊了。

  她呼吸都有些困難。

  更別提說話了。

  “別廢話。”

  陸行舟扭過頭,嘴唇兒貼著那張吹彈可破,但如今卻沾染了些泥土灰塵,被從仙巔打入云泥的那張精致的臉,笑著道,

  “不要分散咱家注意力。”

  “否則,這刀,可不穩。”

  徐盛容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難道陸行舟不知道嗎?

  他當然知道。

  為什么她還說?

  當然是分散陸行舟的注意力。

  然后打算伺機逃跑。

  陸行舟可不會給她絲毫的機會。

  “唔…”

  徐盛容被掐的好像脖頸都要斷掉了,她也不敢再多說什么。

  只能閉上了嘴巴。

  然后繼續后退。

  距離陸行舟留在此地的那獅子驄,只剩下五丈左右的距離了。

  獅子驄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氣息。

  抬起了頭。

  那一雙眼睛里閃爍出了崢嶸。

  兩只前蹄輕輕的刨動了起來。

  鼻息里,也是噴吐出了一絲絲的熱氣。

  “陸行舟,你走不掉的。”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

  陸行舟的身后,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尖銳,酸澀。

  還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瘋狂。

  當然是李因緣。

  唰唰唰!

  隨著這聲音的落下,劇烈搖晃著的樹林里,響起了一陣陣的腳步聲。

  那是李因緣帶過來的近百只鷹。

  他們從四面八方呼嘯而來,也就是一瞬間的功夫,已經將陸行舟的退路全部堵死。

  一條都不剩。

  李因緣帶著鷹,尤先生帶著徐家的護衛。

  將陸行舟包圍在了中間。

  前后左右。

  沒有路。

  只有死路一條。

  “我說了吧,你不可能…”

  徐盛容聽到了身后的聲音,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但話說到一半,又是被陸行舟給打住了。

  陸行舟掐著她的脖頸,猛地用力。

  嘎吱!

  徐盛容感覺脖頸上一陣劇痛,那骨頭都好像要碎裂了一般。

  這一瞬間。

  徐盛容完全沒辦法呼吸了。

  她感覺腦袋里出現了極為迫切的呼吸的欲望。

  她瞪大著眼睛,張大著嘴巴。

  然后想要反抗。

  但是。

  陸行舟的刀落在了她的臉頰旁,提示著她。

  不要動。

  她不敢動。

  只能任由這種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厲害,越來越濃烈。

  她的腦袋都開始眩暈了。

  她的眼前的那些情形也開始變的模糊。

  她的臉不再白。

  而是漲紅。

  她的嘴唇兒也變的淤青,甚至發紫。

  她喉嚨里發出了呃呃的聲音。

  像是被扼住了喉嚨的鴨子。

  最后一刻。

  徐盛容感覺自己要死掉了。

  她的眼前開始發黑。

  一種從未有過的對死亡的恐懼之感,像是不可阻擋得洪流,潮水,瘋狂的從四面八方涌過來,然后鉆入了徐盛容的腦海里。

  它們化作了無數的猙獰面容。

  嘶吼著。

  慘叫著。

  張牙舞爪著。

  朝著徐盛容撕扯而來。

  “不…”

  徐盛容眼睛突然間瞪大,心跳也是止不住的加快,她長大了嘴巴,想要喊出求饒的話來。

  但這時候。

  陸行舟又把手松開了。

  “呼,呼,呼…”

  突然出現的空氣,瘋狂的涌入了徐盛容的鼻孔里,然后涌入了肺里,也迅速的擴散到了她的身體四周,包括腦袋里。

  剛剛的那些黑暗,那些昏沉,還有那些情形,都是迅速的消失。

  但是那種恐懼卻沒有消失。

  她的眼瞳里,已經掩飾不住那種恐懼了。

  她的目光里有怯懦。

  她低垂著的手,也是在微微的顫抖。

  因為剛剛那一刻。

  她真的已經無限接近了死亡。

  以前的時候。

  她從來沒有覺的死亡會如此可怕,那是因為她從來沒有機會接觸。

  沒有人能夠威脅到她。

  她也就一直以為自己不怕。

  可以從容面對,

  但這一次。

  她接觸到了。

  她也體會到了死亡的真正可怕。

  她,第一次。

  怯懦了。

  她想活。

  她不想死。

  她不想被陸行舟殺死在這里。

  雖然她知道,陸行舟應該不會殺自己,但她還是恐懼。

  “容姑娘。”

  “你知道人最重要的品質是什么嗎?”

  陸行舟察覺到了徐盛容的恐懼,也感受到了那具柔軟的身子,在不受控制的顫抖,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把嘴唇兒湊到了她的耳邊,輕聲道,

  “是勇氣。”

  “敢于直面一切,包括生死,的勇氣。”

  “敢于挑戰一切不可能的勇氣。”

  “容姑娘,應該沒有那種勇氣,因為您怕死,怕的很吶。”

  剛剛。

  陸行舟之所以那么對徐盛容。

  一則,是后者真的很煩。

  一句一句的,不停自己的話,想要擾亂自己。

  該給她點教訓。

  二則,是想給后者留個心魔。

  她怕死。

  怕死的人。

  是懦弱的人。

  是難成大事的人。

  他要慢慢的,把徐盛容給從心底,從靈魂深處,毀掉。

  毀掉她的驕傲。

  毀掉她的信念。

  毀掉她的一切。

  這是誅心。

  這才是真正的報仇。

  當然,陸行舟也知道,僅憑這一次,不足以毀掉徐盛容。

  或許沒過多久,徐盛容就能從這陰影里面走出來。

  還是那個強大不可褻瀆的徐盛容。

  但,做為開頭。

  這次讓徐盛容恐懼,在死亡面前露出怯懦,很不錯了。

  徐盛容可以從陰影里走出來。

  陸行舟也可以繼續,不斷地制造陰影,一次一次的摧殘她,誅心她。

  就看她能越挫越勇,還是徹底沉淪?!

  這樣才有意思。

  才沒那么無趣啊。

  “呵。”

  陸行舟扭過了頭,把嘴唇兒又往徐盛容的耳邊湊近了一些,他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

  他能夠感受到徐盛容的身子緊繃了一下。

  陸行舟一邊笑著,一邊繼續道,

  “但咱家不怕。”

  “咱家從沒有把生死當做一回事兒。”

  “你看,今日。”

  “哪怕是刀山火海。”

  “哪怕是千軍萬馬。”

  “哪怕是閻羅仙神!”

  “都不妨礙,咱家,走這一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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