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襤褸。
面容飽含風霜。
一條右腿瘸著。
走路的時候,左腿先邁出去一步,右腿再慢慢的拖拉出去。
右腿上的鞋子,都被磨出了洞。
陸行舟被人裝扮成了乞丐。
而且,這張臉,也變成了譽王的樣子。
易容之人。
是乙門里的高手。
當初裴紅衣等人執行一些特殊任務的時候,都會易容。
陸行舟接管了乙門以后。
這易容高手,也留了下來。
如今有了用武之地。
第二天清晨。
黎明的第一縷陽光從東面的山林之間升騰而起。
像是一絲火光,把整個天地都慢慢點亮。
陸行舟和小公子分離,悄悄地離開了錦繡山。
拖拽著一條瘸腿,慢慢的走向長保鎮。
他要在那里露面。
引起黑衣衛的注意,然后再前往固城。
這是計劃好的。
當一個健康而且擁有先天境界實力的高手,太久了。
陸行舟初次扮演乞丐,而且是瘸腿的乞丐,剛開始的時候,還真是不適應。
走路特別的慢。
他心里總是忍不住的就著急。
但當慢慢的將自己的心情調整好,再看那一段路的時候。
陸行舟感覺自己的心境,有了莫名的提升。
他就這樣慢慢的,從錦繡山行至了長保鎮。
到了鎮上,已經是正午時分。
整個鎮子上大部分人家,都已經開火了。
裊裊炊煙,伴隨著香噴噴的飯菜味道,不斷地彌漫出來。
空氣里都是誘人。
陸行舟一臉得意的來到了黑衣衛能夠看到的一處酒館里。
“臭乞丐,又來討飯,趕緊滾…”
酒館里的小伙計,最近見這個臭乞丐很多次了。
從譽王到了這里以后,他便扮演了乞丐。
每日在鎮子上討飯吃。
大家都已經熟悉。
小伙計見他又在飯點出現了,氣不打一出來,拿著掃帚就朝著他身上砸了過去。
試圖把他趕走。
“別,爺現在有錢!”
陸行舟從懷里掏出了一個錢袋子,在小伙計面前晃了晃。
這是馮謙益給他的。
畢竟送了一封信。
能夠拿到幾兩碎銀子。
而且,陸行舟說話的聲音,也改變了。
竟然和譽王的聲音很像。
幾乎一模一樣。
這并不是陸行舟故意裝出來的,而是服用了一些毒藥。
專門能夠改變人聲音的毒藥。
毒藥發作期間。
陸行舟的喉嚨會出現病變,然后聲音發生改變。
這種毒,是馮謙益給的。
玉竹山莊上總是也有一些能人的。
這毒是根據譽王的聲音,精心調制的。
每三日服用一粒。
便能夠保持聲音不變。
三日后,毒藥藥效散去,會自然恢復原來的樣子。
陸行舟準備了足夠的量。
“有銀子了?你從哪偷…”
小伙計手里的掃帚在半空中懸了一下,然后又放了下來,嘴里碎碎念,但看著陸行舟的眼神兒里,則是多了幾分羨慕。
看那沉甸甸的。
怎么也得有個四五兩銀子吧?
自己辛辛苦苦忙活一年,都掙不了這個數啊。
心里難受。
“還愣著干什么,給大爺好酒好菜的伺候著。”
陸行舟哼了一聲,大搖大擺的走進了酒館。
“什么玩意?!”
小伙計白了他一眼,但也只能去準備。
一壇酒。
一份切牛肉。
再加上花生米。
還有一個炒的青菜。
陸行舟搓了搓手,把那條瘸掉的右腿抬起來,搭在了一旁的凳子上,然后直接伸手抓著吃了起來。
一邊吃還一邊吧唧嘴。
一口牛肉。
一口酒。
那叫一個瀟灑。
渾然不在意身上還散發著一些汗臭味兒。
“準備準備,趕緊出發了。”
“下一站咱們去固城。”
陸行舟在酒館里大快朵頤的時候,酒館對面的客棧里,也是傳來了一個粗狂的笑聲。
那是黑衣衛假扮的富家公子。
他正對著身邊的小廝,大聲嚷嚷著。
“好嘞,少爺。”
小廝爽快利索的,把客棧里的東西包裹之類,全都抱到了馬車里。
然后結算了銀子。
便是朝著長保鎮外行駛而去。
隨后。
鏢師,江湖客等,也都是陸續離開。
他們前面開路。
最后跟著譽王的,是那位行商。
行商的貨車上,拉著的是很沉重的貨物。
所以。
這路上的速度不能太快。
再比譽王晚出發一些。
路上,譽王見沒有人的時候,再以正常的速度趕路等等。
所有的因素綜合起來。
雙方恰好能夠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然后同時到固城。
這些。
也都是白君曰設定好的。
他把一路上的速度,時間等等,都提前計算過了。
就是為了讓所有的事情都看起來完美。
沒有破綻。
這也正好方便了陸行舟。
不需要再費什么心思。
他吃完了青菜,把剩下的花生米以及牛肉都用紙包了起來,塞到了懷里。
然后又把酒壇里剩下的酒,全部倒進了腰間的酒壺里。
這是白天那個人給的。
準備好了吃喝。
陸行舟開始出發了。
“哎,這破鎮子,待了好幾天,也沒什么好東西。”
“不待了。”
“爺爺去固城,聽說那邊兒不錯。”
陸行舟罵罵咧咧的走出酒館,拖著一條瘸腿,朝著鎮子外面走去。
“什么玩意兒!”
酒館里的伙計,掌柜,看著這個有了幾兩銀子就不知道自己叫什么的家伙,一個個都面露鄙夷。
老掌柜更是呸一聲,往陸行舟離開的方向,吐了口吐沫。
陸行舟當然不在意。
慢悠悠。
走出了鎮子。
上了路。
不久之后,他的后面便是出現了那處行商的車隊。
三五個人趕著一輛馬車。
還有人在后面跟著。
有時候還推一推這輛馬車。
這行進的速度,也是相當的慢。
彼此保持著距離。
逐漸沒入了一片蒼茫于寬闊的荒野之中。
晚霞的光。
照耀在他們的身上。
將他們染紅。
然后也將他們的影子慢慢拉長。
好像要埋進山林里面。
又好像,要邁進一片昏暗和陰影里。
長保鎮距離固城。
尋常車馬的話,也就是四五日的時間。
但若是走路,而且還是瘸腿。
即便中間的路上,譽王正常而行。
這也需要個半月左右。
這時間,也是白君曰設計好的。
半月后的暮時。
當那一片光影從天而降。
把大地再一次染成昏暗的時候。
陸行舟出現在了固城。
這座城市。
很一般。
當然是相對于長安城來說的。
如果按照尋常的眼光來看,這座固城,在大魏朝也算是屬于一流城市。
畢竟,它靠近長安。
又是連接著蜀地和長安的一處重要樞紐。
這么一處行商要道。
不可能真的那么落魄。
再加上老皇帝這么多年的政策傾向,以及對王家的培養等等。
這座城市的規模,可能因為現實的限制,沒辦法再繼續擴大。
但城市的經濟體量。
以及人口等等。
卻真的不差。
“好一座固城。”
“長安的西南屏障!”
陸行舟站在那入城的要道上,看著那座巍峨高聳的城池,看著那些正在道路上來行駛而過的,川流不息的車馬人群,心中忍不住贊嘆。
這些年。
他除了在書院讀書,便是入宮為宦。
說起來。
也極少在大魏朝的疆土上走過。
很多地方都只是在書中了解,并沒有實際看過。
這一遭。
也算是開了眼界。
“阿彌陀佛!”
陸行舟雙手合十,來到了城門口,接受守城士兵的盤問以及審查。
在半路上的時候。
陸行舟已經換上了新的裝扮。
也就是和尚。
總是一個乞丐的身份的話,也容易引起懷疑。
白君曰設計好了很多身份。
讓譽王一路變幻。
掩人耳目。
“去吧去吧。”
守城的士兵并沒有怎么為難陸行舟,隨意的檢查了一下,就讓他進城了。
畢竟,和尚后面還有很多人排隊等著入城呢。
“施主。”
“請問這固城里,何處有廟,何處有僧?”
陸行舟雙手合十,對著士兵微微頷首。
“王家。”
“王老夫人吃齋念佛,在東面捐贈了一座廟,那是城里唯一的廟。”
“你去吧,有人管的。”
士兵擺了擺手。
固城王家。
在這里也算得上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大族了。
王家老夫人吃齋念佛。
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她在城東建了一座慈念閣。
給露過的僧侶提供臨時落腳的地方,百姓們也可以過去上香祈福。
城里的人都知道。
哪怕是來往的過客行商也都聽說過。
“阿彌陀佛。”
陸行舟對著士兵謝過,然后進了城。
剛剛那一問。
也都是故意而為之。
白君曰設計走固城這條路的時候,已經完全都想好了。
譽王前往固城。
走王家的燈下黑。
而且,要把這種燈下黑發揮到極致。
譽王直接進王家所掌控的慈念閣,在哪里藏身大概三日到五日。
因為。
按照白君曰的估計。
譽王到了固城的時候,這長安那邊兒,應該已經發現譽王離開長安城的事情了。
他們會立刻,派人追捕。
而那些官差,以及東廠之人,一路快馬加鞭出了長安后。
再趕到固城。
需要兩日。
他們還需要在固城里,和王家聯手。
在城內大肆搜尋譽王的蹤跡。
估計。
會耽誤兩三日。
兩三日后。
眾人沒有收獲,便是會趕往下一處,石泉。
白君曰的計劃是,讓這些官差,東廠探子等等,先走一步。
而譽王以及黑衣衛。
則是跟在這些人的后面。
慢慢走。
如此一來。
雙方便是有了一個時間差,也有了一個距離差。
譽王不會直面官差和東廠的搜捕。
相對安全。
“這白君曰,還真是個能人。”
陸行舟一路進城,混在人群之中,朝著城東走去。
這心里,對這位白君曰也是有些贊嘆。
能夠把時間計算的如此精準,把計劃也計劃的如此巧妙。
不是普通人能夠辦到的。
“如果咱家回長安的時候,你還活著,倒可以試試,能不能留為東廠所用。”
陸行舟心里盤算著。
雖然此時已經近了黃昏。
天地之間一片的黯淡。
但這固城,依舊是熱鬧非凡。
街道上的小販,一個挨著一個,賣力的叫嚷著。
“包子,包子嘞…”
“上好的胭脂水粉…”
“會跳的草螞蚱,快來看看啊…”
“便宜點,我買倆…”
“這東西挺有意思,給我來三個!”
而那些百姓們,則是看到了新奇的玩意兒,一臉興奮。
有人討價還價。
有人爽快的付錢購買。
更遠的地方。
還有一隊雜耍的隊伍,正在沿街表演。
有人在表演胸口碎大石。
有人臉上畫著奇形怪狀的紋路,正表演噴火絕技。
還有人在脖子上頂著一桿梅花槍。
讓圍觀的百姓,在槍桿上捶打。
時不時傳來喧囂起哄的叫好聲。
好像絲毫沒有夜幕降臨的感覺。
“倒是熱鬧。”
“比長安都不差啊!”
陸行舟一路這么觀摩過來,然后,最終來到了一處寺廟之前。
慈念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