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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王爺與樵夫

  轟隆!

  轟隆!

  雨依舊在下。

  好像是天被捅出了一個窟窿。

  雨滴大的像是豆子,從天上落下來,砸在地上,劈里啪啦的。

  地面上積攢了無數的水,新的雨水砸上去,濺射起水坑。

  然后又飛快地被新的水坑覆蓋。

  屋頂上,也是不斷地傳來叮叮咚咚地聲音。

  好像是有一群人在屋頂上敲敲打打。

  那都是雨。

  陸行舟站在茶樓的頂層。

  一邊最近距離聽著雨水拍打屋檐的聲音,一邊看著窗外的世界。

  朦朧之中。

  是空無一人的街道。

  是關閉著大門的商鋪。

  是那一片被圍墻環繞起來的譽王府。

  圍墻很高。

  即便是陸行舟站在了這茶樓的三層,也是只能看到一小部分譽王府里面的情形。

  再加上雨幕的遮擋。

  其他的都看不清楚。

  他就這么站著。

  左手端著茶杯,右手捏著茶杯的蓋子,輕輕的在茶杯的口上滑動著。

  偶爾向茶杯里吹上一口氣。

  那騰騰的熱氣,便是飄散出去。

  消失不見。

  “公公。”

  “王爺出來了。”

  一杯茶還沒有下肚,屋外傳來了一個恭敬地聲音。

  是前來匯報地東廠探子。

  如今,整個譽王府都是被探子盯著。

  任何人地進出,都不能逃過他們地眼睛。

  陸行舟聽到了這句話,將手里的茶杯放在了窗棱處,然后身子微微的往外探了一些。

  他也是看到。

  在街道的側對面,一輛馬車停在了王府的正門,然后,有幾人拱衛著一位中年男子,正從王府里走出來。

  距離比較遠,但也大概能夠看的清楚。

  似乎就是譽王。

  他身邊還跟著一個瘸腿的老者,隨著譽王上車,老者也是被人攙扶著,上了馬車。

  “去試試他們。”

  陸行舟吩咐道。

  “是!”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那番役便是退了出去。

  窗外的雨依舊在下。

  而且還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那輛從王府里出來的馬車,慢慢的穿過了街道,然后行至了這茶樓的下面。

  希律律!

  就在這時,另外一輛馬車也是從街道的另外一面沖了過來。

  馬車的速度很快。

  而且,大雨導致視線看不清楚,它直接就朝著譽王府的馬車撞了過來。

  希律律!

  小心!

  雙方的車夫在短暫的驚慌之后,都是尖叫出聲,然后飛快地勒住自己地馬。

  沖出來的那輛馬車因為慣性的緣故,再加上這地上雨水頗多,有些打滑。

  雖然是減慢了速度。

  但依舊是斜斜著撞在了譽王府的馬車上。

  譽王府地馬車重重地搖晃了一下,那拉車地馬受到了驚嚇,也是發出希律律地叫聲。

  “干什么,你找死?知不知道這馬車里坐的是什么人?”

  “沒長眼睛嗎?”

  “這能怪我們嗎?這么大雨!”

  “你們的馬車直接就從這邊竄過來,這么快,誰反應的過來?”

  大雨滂沱。

  馬車兩邊的人都是紛紛的下了馬車,檢查各自馬車的情況。

  有沒有破損,還能不能繼續走之類的。

  同樣的,車夫和下人們,也都是紛紛指責。

  “好了。”

  “正事要緊!”

  “馬車沒有事情的話,趕路吧。”

  譽王府的馬車里,車子的簾子被人掀開,露出了一個中年男子的面龐。

  他不怒自威。

  他一身錦緞。

  他那一雙眼睛,冷冽深邃。

  讓人不由得生畏。

  這便是譽王。

  “是。”

  譽王府的下人,見自家的王爺都沒有說什么,也便是不再追究。

  其實,他們追究也是假追究。

  他們只是害怕王爺把責任歸咎到自己身上,責罰自己而已。

  所以一下車就指責對方。

  估計,對方的下人也是這個想法。

  “不跟你們一般見識。”

  車夫利索的爬上了馬車,勒緊了韁繩。

  然后用力一甩。

  譽王府的馬車便是朝著遠處行駛而去。

  這邊。

  那幾個漢子,也是飛快地把馬車收好,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駛出。

  “偷梁換柱啊。”

  陸行舟在閣樓之上,透過窗戶將這里的一切都看了個清楚。

  他看到了譽王那張臉。

  雖然不是很清楚。

  但卻足夠辨認出來。

  那就是譽王。

  不過,陸行舟是不相信的。

  譽王在這種時候,不可能去皇宮的,不可能這么大張旗鼓的露面。

  他只會悄無聲息的溜走。

  而且,撞馬車這種小事,原本那個謀士露面,就能解決了。

  他卻故意把臉露出來?

  這分明就是為了給東廠的人看的。

  陸行舟心知肚明。

  當然,他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還是用窺心術看了一眼。

  這百分之百。

  確定了。

  這位是譽王的替身。

  真正的譽王,應該馬上就要離開譽王府了。

  “還有誰離開了譽王府?”

  陸行舟輕輕的關上了窗戶,然后走出了屋子。

  屋外的側面,是一個走廊。

  走廊一半是露天的。

  屋檐上的水正嘩啦啦的往下流淌著。

  走廊兩側。

  是東廠的番役。

  他們見到陸行舟出現,連忙是把屋門口準備著的蓑衣給送了過去。

  然后又配合著給陸行舟穿上。

  一邊穿,一邊回答道,

  “剛剛有探子匯報,譽王府的西門,有一位樵夫,好像是過來收銀子的,剛剛離開。”

  “帶咱家去看看。”

  陸行舟系緊了蓑衣上的帶子,走進了雨幕之中。

  幾名東廠的番役緊隨而過。

  他們走下了樓梯。

  進入了雨中。

  街道上的雨水已經足以沒過腳踝。

  它們嘩啦啦啦的流淌著。

  把街道上的一些臟東西,垃圾等等,都是沖的到處都是。

  人走在里面。

  都是覺的有些麻煩。

  但陸行舟等人,都是武功高強之輩,即便是那些東廠番役,也都是從金吾衛里面精挑細選出來的。

  根本無懼這些雨水。

  眾人踏著雨水,飛快的穿過街道,奔向譽王府西門。

  整個譽王府,都是被東廠的探子們盯著。

  所以。

  那位那位走出來的樵夫,也依舊在東廠的眼線之內。

  陸行舟等人,恰好是和那人走了過正對面。

  樵夫應該是有些年紀了。

  身上披著破爛的蓑衣,根本擋不住那些雨水。

  褲腿,甚至大半截褲子,都已經濕透了,頭發也都是粘在了臉頰上。

  他正趟著雨水往外走。

  步履不太穩。

  陸行舟帶著幾名番役向著樵夫走去,樵夫應該也是發現了陸行舟等人,低下了頭。

  然后自覺的躲到了街道的邊緣。

  “站住!”

  雙方交匯的時候。

  陸行舟突然停下了腳步,伸手,抓住了這名樵夫的肩膀。

  嘩啦!

  幾名東廠番役也是立刻紛紛抽刀。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環繞開,將這名樵夫包圍在了中間。

  “這位官爺…”

  樵夫嚇的瑟瑟發抖,軟趴趴的癱軟在了雨水里,他歪著身子,驚恐的盯著陸行舟,慌亂道,

  “您…您…干什么…”

  “俺…俺可…沒犯法啊…”

  樵夫臉色發白。

  癱在雨水里。

  兩條腿都好像在打顫。

  陸行舟低頭看著這個半百的男人,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旋即擺了擺手。

  嘩啦!

  那些東廠番役們,都是將刀抽了回去。

  然后陸續退開。

  “對不住。”

  “認錯人了!”

  陸行舟搖了搖頭,繼續朝著譽王府的方向走去。

  那些番役隨之跟上。

  癱在地上的那名樵夫,似乎依舊沒有從剛剛的驚恐之中回過神兒來。

  待那些人的身影已經走出去了很遠。

  他才是重新爬了起來。

  也顧不得身上的雨水,一溜煙兒的朝著遠處跑去。

  “跟著他。”

  陸行舟隔著雨聲,聽到那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臉上露出了笑容。

  吩咐出聲。

  “是!”

  一名番役微微點頭。

  飛快地朝著那名樵夫消失的方向跟了過去。

  “譽王殿下,倒也是能屈能伸吶。”

  陸行舟看著眾人消失的方向,忍不住贊了一句。

  剛剛。

  那個人就是譽王無疑。

  起初,陸行舟看他動作,神情,還有那癱倒在雨水中的反應。

  幾乎以為,這真的是一位沒有見過世面的樵夫呢。

  太像了。

  沒有絲毫的破綻。

  但他以窺心術查探以后,卻是發現,這人竟然真的就是譽王。

  譽王假扮的。

  他沒有帶任何的侍衛,也沒有帶任何的手下,就一個人這么冒著大雨走出了王府。

  而且,演一個樵夫也演的這么像。

  若不是窺心術。

  陸行舟肯定會被懵過去的。

  但現在。

  譽王還是沒有逃出他的手掌心。

  “繼續派人盯著譽王府。”

  “以防有其他變化。”

  陸行舟又對著身后的那些人吩咐了一句,然后就獨自一人朝著遠處走去。

  他要出城。

  去見小公子了。

  畢竟,譽王也離開王府了。

  接下來這趟。

  便是蜀線江湖路了。

  “第一次正式離開長安。”

  “還真是,期待呢。”

  合王府。

  九皇子,名為武合。

  因為其母的緣故,他自出生開始,便似乎注定要遠離大魏朝的權力中心。

  從沒有人在意過他。

  也從沒有人真的把他當作一位皇子。

  哪怕是。

  當初萬歲山生白蓮的時候。

  這位九皇子,也是一副像是隱居起來的樣子,沒有露面。

  如果不是。

  最近。

  太子被趕出東宮,被貶為遠昭王,而九皇子又突然被陛下任命,接管太子府的一些事物。

  人們幾乎都已經將這位皇子給忘掉了。

  但他畢竟是重新出現了。

  而且。

  一出現,就是出現在了大魏朝權力的中心。

  所有人的視線里。

  接管太子府事物。

  雖然不是全部接管,但這已經表明了陛下的意思。

  九皇子。

  可以入局了。

  他已經可以和僅剩的三皇子,爭一爭這九五至尊的位置了。

  亭臺樓閣。

  假山池魚。

  花園,竹林,美貌的婢女。

  還有知書達理的王妃。

  等等。

  這本應該是一座王府里面最基本的配備。

  但是,在這座合王府里面。

  卻全都沒有。

  只有一片從王府的門口開始,一直延伸,延伸到王府深處,又遍及了整個王府四面八方的,無數的白蓮。

  若是有人能夠從天空上往下看去。

  這座王府。

  已經完全被白蓮覆蓋。

  此刻大雨傾盆。

  好像是要將這大地都給沖刷個干凈。

  王府里的那些白蓮,也都是隨著驟雨,隨著狂風,正在劇烈的舞動。

  花瓣落在了地上。

  被雨水覆蓋。

  然后飛快地沖到別處,然后順著雨水,一起堆積在了王府墻角的出水口處。

  白蓮的葉子也劇烈地搖晃著。

  嘩啦啦作響。

  王府里唯一的一處涼亭。

  立在這無數的白蓮之中。

  涼亭里,站著一位玉樹臨風,白衫玉冠的男子。

  他的年紀比太子小很多。

  看起來也就是二十來歲的樣子。

  但其實,已經快要三十了。

  只不過這些年他幾乎從不出王府,只是在這里照顧這些白蓮花。

  一個人照顧。

  也沒有幾個下人,他也不讓下人去碰。

  也沒有其他的繁瑣之事。

  所以,他看起來很年輕。

  他的眉眼之間。

  和現在的老皇帝頗有幾分相似。

  唯一不同的。

  是那一雙眸子。

  平靜。

  平靜。

  哪怕是看著這漫天的風雨,哪怕是剛剛從一個一名不文的王爺,突然之間接管了太子府的諸多事物,哪怕是一下子,進入了大魏朝的權力中心。

  哪怕是。

  可爭一下那九五至尊。

  他依舊是平靜。

  平靜的。

  像是這些白蓮。

  沒有任何色彩。

  “雨還真是大呀。”

  “但,母親的墓,還是要掃的。”

  合王拎起了涼亭旁的一把大竹傘,然后撐起來,走進了雨中。

  走向了宅院的后面。

  在他看來。

  什么皇宮大亂。

  什么朝廷風暴。

  什么九五至尊。

  都沒什么意思。

  都不如。

  給母親掃墓更重要。

  他舉著傘,走進了萬般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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