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沉。
夕陽在天空上染出一片殷紅,就像是燃燒著的河流。
街道上的人已經是不多。
多出來的是那些燈紅酒綠。
妖媚歡笑。
這里是紅館一條街。
街上有大概幾十個房子,是用幾棟大宅子給分割出來的。
原本有正房,有廂房,也有迎客廳。
最終都被改造成了一個個的獨立房屋。
幾十個房屋中間,則是一條條的門庭巷路,互相穿插。
很有一種曲徑通幽的韻味。
當然,它們連通的不是幽,而是歡。
因為而這些個房屋里面。
住的便是紅館賣笑的女子。
“徐幫主,我可是早就打聽過來,您最喜歡這地方。”
“早早的就給您準備好了。”
“請。”
在最東面的那條巷子里,有著幾道人影出現。
前面兩人,一個錦衣長袍,一個青衫短打。
錦衣長袍之人,叫沈長風。
乃是沈中庭的一位表弟。
沈中庭據說在外面做生意的時候,被賊人給劫殺了。
連個全尸都沒有留下。
后來,布莊的產業,便交給了沈長風。
布莊那邊有一部分生意需要長生幫的幫芒,沈長風最近正在和對方打關系。
這青衫短打,身材高瘦之人。
便是長生幫的幫主。
徐光宗。
兩人后面還跟著幾個手下。
有沈家的護衛,還有長生幫的打手。
“沈兄,你有心了。”
徐光宗看著巷口處的那一塊牌子,臉上露出了掩飾不住的興奮。
這是他最喜歡的姑娘的牌子。
他這人。
沒什么別的愛好。
除了打打殺殺,便是女人。
但是,徐光宗又不喜歡青樓里的那些細皮嫩肉的女人。
那些太嬌弱了。
不小心就傷筋動骨的。
總是不得盡興。
他喜歡這紅館里的娘們兒。
這些人,出身原本就不怎么好,有江湖落魄女子,也有常年干農活的農家女子。
一個個身體健壯。
她們接待的,又都是長安城的那些中下層之人。
各個都被操練的皮糙肉厚,能抗能打。
正對徐光宗的胃口。
所以,他也算是這里的常客了。
“徐幫主喜歡,咱必須得安排上,不是嗎?”
沈長風見徐光宗一臉迫不及待,也不多說,道,
“幫主盡去享受,所有一切,沈某已經都安排好了。”
“哈哈…夠意思,你說的那事,包在老子身上,明兒老子就派老二過去,跟你們細談。”
徐光宗也沒有什么矜持的,大手順著短打的領子抹了抹胸口健碩的肌肉。
笑哈哈的走了進去。
幾名長生幫的打手則是守在了左右。
“那沈某先告退,徐幫主好好玩。”
沈長風對著徐光宗的背影拱了拱手,也是在沈家護衛的陪同下,離開了。
他對這里的女子,可不敢興趣。
當然。
他也不是沖著女人來的。
他的目標,是徐光宗。
因為這沈長風,已經是東輯事廠密諜司之人,屬于甲干,三支之一。
汪亭親自提拔上來的。
沈家,也是汪亭暗中用手段,給他的。
“家主請。”
幾名護衛送著沈長風上了馬車,一路出了紅館巷。
車輛慢慢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而這個時候,紅館小巷子的對面,一群乞丐之中,也是有著一道有些胖的影子,拄著一根樹枝,從墻角站了起來。
這人乍一看蓬頭垢面,混身臟爛。
而且只有一條胳膊。
走起路來,還一瘸一拐的。
倒是可憐。
但若仔細看去,則是會發現,此人面相,竟然像是李因緣!
只不過。
他和李因緣相差太遠。
別的不說,就是這體型,也瘦下來了幾乎好幾圈。
以前的李因緣,那就是一個肥頭大耳小眼睛的超級大胖子。
足足有兩百斤。
現在,雖然也胖一些,但卻屬于小胖。
最多一百四五十斤。
當然。
他就是李因緣。
身受重傷,斷臂,實力下跌,再加上近些時日像老鼠一樣藏著,心力交瘁。
他迅速的瘦了下來。
而此時此刻。
他之所以出現在紅館附近,是為了打探消息。
也是為了推斷陸行舟的一些舉動以及計劃。
“呼!”
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李因緣拄著那根樹杖,一瘸一拐的走向了遠處。
他走的很慢。
看起來就像是真正的瘸子。
畢竟,他當年也是密諜司的主子,很多喬裝潛伏的東西,也是擅長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
李因緣進入了一間隱蔽的小巷子。
四處無人。
他把樹杖抱在懷里,腳尖點地,便是騰上了一棟宅子的院墻。
然后,朝著自己藏身的那處宅子掠去。
夜色里。
那影子飄忽閃爍。
回到了住處。
周圍的一切都沒有變。
依舊是破敗不堪。
灰塵,蜘蛛網,四處都是。
就連門口的那些雜草上,也是沒有留下絲毫的腳印。
依舊蠻荒。
李因緣把自己的蹤跡隱藏的很好。
就算有人看到了院子里的情形,也不會發現自己存在的痕跡。
李因緣落在了庭院里。
但是,沒有直接進屋。
而是躡手躡腳的走到了和隔壁宅子相鄰的那處院墻墻角下,他側著身子,把耳朵貼在墻壁上,仔細的聽了一會兒。
隔壁的那些讓他心煩意亂的聲音,沒有了。
因為,他暗中用了一些小手段。
那位進屋藏嬌的富商,不行了。
最近也便沒有過來。
“總算安靜了。”
李因緣撇了撇嘴唇兒,有點兒幸災樂禍。
然后回了屋子。
他隨便拿起一個只剩下一半的破碗,舀了口甕里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然后來到桌子前。
“去去去…”
袖袍揮舞,把那些煩人的蒼蠅都給趕走,他抓起牛肉,就塞進了嘴里。
“今日打探的消息有用啊…”
李因緣習慣性的坐在了桌子旁的老舊搖椅上。
他一邊咀嚼著發干的牛肉,一邊思考今日看到的東西。
“陸行舟沒有直接對付譽王。”
“而是從長生幫開始。”
“慢條斯理的。”
“應該是在練兵啊…”
“也就是說,譽王這條線,結局一定注定了。”
“無論咱家再怎么插手,也不會翻盤了,只能另尋他路!”
李因緣一直都很聰明。
他從陸行舟最近的一系列舉動,也猜了出來。
譽王這條線,結局已定。
再無翻盤的機會。
“練完兵,東廠要做什么呢?”
“或者說陛下想讓他們做什么呢?”
“那才是正事。”
“才是最終讓陸行舟折戟的機會…咱家得好好想想。”
李因緣閉著眼睛,把手摸索著伸到了桌子上。
伸進盤子里,抓起了一片牛肉。
他沒有注意到,這上面爬著一條白白的蛆蟲。
然后,就塞到了嘴里。
牛肉嚼著,李因緣慢慢思考。
夜色漸漸的深了。
好像整個天地都寂靜了下來。
李因緣很享受這種安靜。
這正適合他思考。
他右手食指落在了桌面上,輕輕的,有規律的敲擊著。
腦海里,是一條條的思緒。
在逐漸被理順。
“唔…”
這個時候,隔壁突然又傳來了一陣讓他心煩意亂的聲音。
嘩啦!
李因緣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從搖椅上就坐了起來。
他皺著眉頭,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兒。
隱約猜到了是什么聲音。
遲疑了一下,他走出了屋子,然后悄無聲息的來到了院墻的腳落,踩著幾塊磚瓦,露出了頭。
視線看過去。
在那個美嬌妾住著的屋子里,兩道人影糾纏。
屋子里的光還亮著。
那男人,是原本那位富商的管家。
富商身體不行了,最近都沒怎么過來,這位美嬌妾也是個耐不住寂寞的。
三番兩次,就把這位管家弄到了自己的床上。
這時候。
正好不快活。
“賤女人!”
“背叛主人!”
“該死!”
李因緣緊咬著牙關,臉頰上青筋暴露。
他最討厭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