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沉。
一片暗紅色的云在天邊懸浮。
遠處傳來低沉而悠揚的鳴鐘之聲。
飛鳥開始歸巢。
天地慢慢的從喧囂和熱鬧的狀態,歸于平靜。
陸行舟趴在床榻上,閉著眼睛。
雨小田正在給他后背上敷藥。
那二十大板,可不是假打的。
為了讓一切都顯得真實,無懈可擊,二十大板,是真的一下一下的落在了陸行舟的后背上。
皮開肉綻。
鮮血淋漓。
索性陳暮暗中交代了,沒有讓他連骨頭都被打斷。
算是照顧了一些。
“陸公公,您這是…何苦呢。”
雨小田看著那血肉模糊的場景,眼睛里泛起淚光。
他是真的把陸行舟當作親人一般對待的。
哪怕是在這種時刻。
陸行舟明顯已經失勢了,而且還是得罪了掌印和皇帝。
這就是永遠沒有起來的機會了。
他依舊沒有舍棄陸行舟。
如今這秉卷司,也只有他一個人,照顧陸行舟。
并給親自過來后者敷藥。
他把黑色的瓶子舉起來,輕輕的抖動手腕,金瘡藥慢慢的灑出來,落在了那血肉模糊的后背上,然后迅速和血肉融入一起。
陸行舟的后背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倒吸了一口涼氣。
真的很疼。
“陸公公…”
雨小田看著陸行舟強忍著的樣子,眼淚終于止不住,流淌了下來,
“小的,小的去求求趙宜人,不讓您過的這么辛苦。”
他抹著眼睛,低聲說道。
他也是個無權無勢的,但為了陸行舟,他愿意做出犧牲。
去伺候那個年老色衰的趙宜人。
給陸行舟爭取一些機會。
“不必。”
陸行舟轉過頭,輕輕的拍了拍雨小田的手背,低聲道,
“這個時候,誰也不敢靠咱家太近的,你也要小心些…免得…”
“嘖嘖。”
就在這時候,門口傳來了一個有些尖酸的笑聲。
屋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汪亭帶著兩個小太監跟班兒,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
“陸公公,怎么還沒動身呢?”
“卷庫那邊兒,可是催的緊呢…”
汪亭一邊說著,一邊坐在了陸行舟原本的座位上,自己給自己倒上了一杯屬于陸行舟的茶,翹著二郎腿,輕輕的抿了起來,
“嘿,陸公公這茶真不賴啊,比咱家那里的可香多了。”
說話的時候,汪亭給那兩個太監跟班使了個眼色。
兩個小跟班對視一眼,就開始做事。
其中一人去胡亂的收拾那些書架上的書籍,墨寶等等。
另外一人則是把陸行舟的衣服等等,都從柜子里面給拽了出來,隨意扔在了院子里。
“汪亭,你太過分了吧?你忘了陸公公是怎么提拔你的?”
“你現在要反過來咬陸公公?”
雨小田被這一幕氣的面色陰沉,眼睛里閃過一抹寒光,直接沖向汪亭。
他修煉的清風細雨劍,也有些火候了。
如今是后天力境中期。
對付一個只練過三腳貓功夫的汪亭,還是不在話下的。
幾乎是眨眼間,他已經沖到了汪亭面前。
右手雙指并攏如劍,帶著一種風雨蕭條的氣,刺向汪亭的眼睛。
“啊…”
汪亭可完全沒有想到,往日里對陸行舟唯唯諾諾,剛剛還哭鼻子的雨小田,竟然能一下子變的這么兇!
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眼睜睜的看著那道劍指,就朝著自己眼睛插了過來。
“住手!”
關鍵時刻,陸行舟發話了。
他不可能看著雨小田真的戳瞎了汪亭的眼睛。
“事已至此,罷了。”
陸行舟撐著血肉模糊的后背,勉強從床上爬了起來。
然后,披上了一件青色的袍子。
上面沒有了云紋,也沒有了銀線。
陸行舟現在已經連降三級,就是個最下等的太監。
不配穿那種衣服了。
“陸公公走好,小的不送了啊。”
汪亭緩過神兒來,把椅子往后靠了靠,雙腳搭在了陸行舟的書桌上,笑瞇瞇的說道。
“姓汪的,你忘恩負義,落井下石,早晚遭報應!”
雨小田一邊攙扶著陸行舟走出屋子,一邊冷冷的瞥了汪亭一眼,罵道,
“我等著那一天。”
“哼,怕是要讓你失望了,咱家很快就要飛黃騰達了,哈哈,哈哈!”
“到時候,你們都給跪下來給咱家舔靴子,哈哈!”
汪亭對雨小田的威脅并不在意,反而像是有什么喜事一般,暢快淋漓的大笑起來。
陸行舟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汪亭一眼。
他弓著背,走出了秉卷司。
衣服上,已經慢慢的被鮮血又滲透了過來。
看起來有些猙獰可怖。
“陸公公這是完了啊。”
“誰說不是呢,被陛下討厭,又被掌印大人嫌棄,這還能好?”
“看他當初囂張跋扈,現在倒霉了吧,活該!”
“只能說他運氣太差了,白蓮大案,要是查出來,肯定一飛沖天,現在,不小心把證人弄死了,誰能讓他好過?”
“我好像聽說,他帶來的那些物證,陛下有意要再查一遍,不想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肯定沒他什么事兒了,估計是汪公公的功了…”
人們議論紛紛。
望著陸行舟的背影,也是指指點點。
大部分都是看笑話的。
趕走了陸行舟。
汪亭又命人大張旗鼓的,把陸行舟的那些桌椅,文房四寶等等,那些他不會的東西,全都給扔了出來。
當作垃圾處理掉了。
反正他汪亭也不會寫幾個字,用不到這些東西。
兩個時辰之后。
他便是把自己的所有東西,衣服,被褥等等,也都搬到了陸行舟的住處里面。
還沒有真正做秉卷司掌事,已經開始耍威風,擺譜兒了。
不過。
倒是也沒有人敢說什么。
畢竟,他現在也算是個紅人兒了。
“這些東西味道都太差了,明天一早給咱家弄些好東西過來。”
“不然讓你好看。”
汪亭正在吃完飯。
但兩個小太監準備的東西,顯然不合他的胃口。
他直接把一碗湯端起來,潑在了一個伺候的小太監跟班臉上。
“是是,汪公公息怒。”
小太監嚇的瑟瑟發抖,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汪亭也沒有多在意,用竹簽把牙縫里的菜葉和肉絲給挑了出來,又慢條斯理的重新咀嚼了一遍,咽了下去。
然后,喝了口水,咕咚咕咚的漱了漱口。
他把漱口水全都噴在了面前那些幾乎沒有動筷子的菜盤里,旋即又擺了擺手,道,
“賞你們了。”
“咱家去掌印大人那里一趟,你們不用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