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事房。
光線昏暗,空氣里彌漫著讓人作嘔的血腥和臭味兒。
凄厲中帶著絕望的哀嚎聲,不斷的從隔壁的屋子傳來。
那是被去勢的新太監。
聲聲入耳。
聽的人后背發麻。
陸行舟被人帶進來。
他面色漠然,目光恍惚,任由小太監將自己放在冰冷的鐵床上,并綁住了手腳。
從頭到尾一動都沒動。
“桀桀,來了個心死的。”
滿臉皺紋好似雞皮的老太監,瞇著眼睛的掃了陸行舟一眼。
然后把那把正在油燈火苗上烤著的刀刃,取了回來。
用白凈的布條擦干凈上面的燈灰。
再把一碗烈酒倒在刀刃上。
烈酒迅速蒸發,發出嗤啦啦的聲音。
“也好,在這里走一遭,出去就是人嫌鬼厭,陰陽不容。”
“心死了好啊,能活的痛快些。”
老太監絮絮叨叨,湊到了陸行舟面前。
“你想做太子妃,你想做皇后,你想母儀天下?”
“你想徐家光耀門楣,世代榮華?”
“我偏要毀了你。”
“我要你,不得善終,要你徐家,萬劫不復。”
陸行舟閉上了眼睛。
他的一生都被徐盛容給毀了。
想要報仇。
靠著這具乞丐的身子,哪怕他才高八斗,驚艷絕倫,也永遠都不可能。
徐家開國功勛。
爵位世襲罔替。
勢大如參天巨樹,豈是他一粒蜉蝣能撼動的?
只有一條路。
那就是入宮為宦。
反正什么都沒有了,又何必在意多一份殘缺?
世人誹謗,鄙夷,侮辱,對不起列祖列宗,都也不重要了。
只要復仇!
“啊…”
雙腿間傳來劇痛。
陸行舟眼睛陡然瞪大,這骨瘦如柴的身子也是突然緊繃,那捆著手腳的鐵鏈,被用力的掙了一下,差點兒斷掉。
鮮血,遍地。
三月后。
連續下了幾日的秋雨,又不見陽光。
屋舍里潮濕冰冷。
再加上住著十幾個新去勢的太監,味道更是騷臭難聞。
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廁所里腐爛了一樣。
所有人都無精打采的。
“吃飯了。”
外面傳來木勺敲打門框的聲音。
陸行舟從鋪著草墊的木板床上爬起來,手里端著兩個碗,踉蹌著來到了送食的太監面前。
一胖一瘦。
養傷的時候,都是這兩個太監給他們送飯菜。
“下一個。”
胖太監在陸行舟的碗里倒進了一勺閃著油光的菜湯,湯下面罕見的有兩塊肉。
個頭還不小。
“別磨磨蹭蹭的,快一點。”
瘦太監似乎很是不耐煩,見陸行舟端著碗發愣,把兩個窩頭扔進他碗里。
用力推搡了他肩膀一下。
“病怏怏的,真煩人,一群廢物,要么直接死了,要么就趕緊壯實起來。”
“馬上就要分配了,上面來檢查看到你們這樣子,一定覺的我克扣你們的飯錢。”
“娘的,還得給你們加肉,少貪好幾兩銀子。”
陸行舟扭頭看了瘦太監一眼,瞳孔不漏痕跡的縮了一下。
然后,他端著碗走到角落。
窩頭蘸著菜湯,慢慢吃了起來。
剛剛。
那些話并不是瘦太監說出來的,而是他厭惡的推搡陸行舟的時候,發出的心聲。
陸行舟能夠聽到。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個特殊的本事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可能是借尸還魂后,產生的特異能力。
剛開始的時候。
他以為這是自己的幻覺。
就小心的在同住的太監身上試驗了一下。
他把注意力集中在一個小太監身上。
然后就聽到那人心里一直在罵他的后母還有生父。
好像是被后母強行賣進宮,是為了給后母所生的兒子湊錢娶媳婦兒。
陸行舟拐彎抹角的打聽了一下。
發現事實果然如此。
后來他又在不同的人身上嘗試了一下,也都一一應驗。
自此。
陸行舟便是知道,自己有了偷窺別人心聲的能力。
“要分配了。”
“在這內廷里面,想要出人頭地,最快最好的辦法,就是接近皇帝。”
“我靠著聽人心聲的能力,只要接近皇帝,就一定能得到賞識!”
“迅速站穩腳跟!”
“但是,如何能確保我被分配到皇帝身邊呢?”
陸行舟稀溜溜的吸了一口菜湯,又往嘴里塞了口窩頭,目光閃爍。
他報仇的心思已經成了執念。
像是走火入魔一樣。
他迫不及待。
不想等!
就想快!
“這個瘦太監應該能知道點什么。”
“他最近損失了幾兩銀子,心情不太好,我可以試試從他這里套點消息。”
陸行舟抬頭看了瘦太監一樣。
后者罵罵咧咧。
對所有打飯的人都是連罵帶趕,充滿不耐煩。
“就這么定了。”
陸行舟迅速的把窩頭塞進嘴里,胡亂的嚼了兩下,混著菜湯喝了下去。
這個時候,飯菜也基本上分配完畢。
胖太監負責收拾碗筷。
瘦太監則是擔著盛菜和窩頭的木桶,走出了屋舍。
陸行舟不漏痕跡的跟了上去。
“陳公公。”
陸行舟趁著四下無人,飛快的湊上前,從懷里摸出了裝著幾兩碎銀子的布袋。
這是他賣身的銀子。
總共三十兩。
十兩用來上繳購買補身子的藥,十兩用來買這些日子的飯菜,剩下的十兩,由自己存著。
陸行舟留下了八兩,給這瘦太監二兩。
這些日子。
他一直在暗中觀察瘦太監,從他的心聲里面,大概判斷出了瘦太監在內廷的地位,以及收入水平。
二兩銀子跟他打探個消息,是最合適的價格。
瘦太監肯定很開心。
應該會好好跟自己說。
“小的想跟公公打聽點兒事。”
陸行舟弓著身子,臉上陪著笑,一臉諂媚。
“呵!”
瘦太監掂量了一下布袋,臉上的笑容頓時比花兒還要盛。
二兩銀子。
真不錯。
自己在內廷里,也是個下賤的身份,一整年能撈到的銀子也就十幾兩而已。
二兩銀子,真的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更何況還不用給胖子分一份。
他迅速的把布袋塞進懷里,臉上帶著盛開花朵般的笑容,小聲道,
“我可稱不得公公,就是個打雜兒的。”
“咱們這里啊,只有那些真正有了官品的人物,才能自稱公公,以后可別再叫錯了。”
“哎呀,說說吧,想打聽什么事兒?”
“咱知道的,都給你講個明白。”
瘦太監的反應,完全在陸行舟的預料之中。
他面帶恭敬,湊近了些,小聲問道,
“是這樣,小的想問問,我們這一批人什么時候輪到分配?具體是怎么個分配的辦法?這宮里那個地方油水更多,還輕松。”
“勞煩陳公公大概給講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