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在黑與白之間纏綿,狂風驟雨席卷而至,琴音里飽含著憤怒與悲涼。
克羅地亞在戰火中飽受摧殘,最后只剩下殘垣斷壁的畫面,仿佛在眾人眼前浮現。
天空有些陰沉,是暴雨來臨的前奏,也是硝煙的彌漫。
云朵在天空中呈現出一種憂郁的灰色。
倒塌的墻壁讓凌亂的碎石鋪了一地,塵埃在空氣里飄搖,最終歸于泥土。
在戰火摧殘后的廢墟里,生長著一朵不知名的白色小花。
花,在風里微微的搖曳,人們在戰火中四散流離。
坦克的履帶碾過廢墟,威脅著摧毀它的根與土。
鳥兒偶爾慌張駐足,想在人煙散盡的石縫中找尋一點面包屑。
夜晚降臨,萬籟俱寂。
毗鄰著亞得里亞海的土地上,繁星燁煜。
霓虹失去了璀璨,車水馬龍消散于無形。
夜里只余下絕美的和弦、無處宣泄的怒火、無聲的凄涼。
琴音像是綿延不絕的海潮,一浪高過一浪。
黛西閉著眼,沉醉在音樂里,默默數著拍子。
驚訝地發現,他竟然沒有彈錯一個音。
曲終,蘇松屹的手指在琴鍵上一觸即分,留下一個重重的尾音。
卡梅拉的脊背輕輕抖了抖,像是醍醐灌頂一般。
這個昏昏欲睡的老人終于睜開眼,混濁的眼里迸射出精光。
看了蘇松屹好一會兒,他鼓起掌來。
臺下也響起了掌聲和歡呼。
江岸芷給了95,她覺得這首曲子只是還行的程度,沒有達到讓她滿意甚至是驚艷的效果。
不過應付初賽也足夠了,畢竟,她今天不會再給高于這個數字的分了。
牧君蘭和黛西對視了一眼,都給了滿分100。
“老師,你看這個學生怎樣”
牧君蘭對卡梅拉說道。
“不錯,我很期待他下一次的表現。”
卡梅拉點了點頭,看了蘇松屹好一會兒,又開始閉目養神。
“應該沒有人會比松屹的分更高了。”
閔玉嬋看著評委給出的分,很是欣慰。
“哼哼,那當然了,也不看看是誰的弟弟。”
胖丁驕傲地揚起下巴。
呼,果然吖,我家養的豬就是厲害!
初賽結束后,接下來有相當長的一段休息時間。
或許是考慮到除夕夜將至的緣故,第二輪的比賽,時間定在了半個月之后。
為了慶祝蘇松屹在第一輪初賽中晉級,方知嬅和閔玉嬋決定帶著蘇松屹去吃烤肉。
覃敏和鄭雨婷也一起跟了過來蹭飯,不過,她們的蹭飯也不讓人討厭就是了。
見慣了鄭雨婷素顏的樣子,今天看見她略施粉黛,倒是頗有些驚艷。
風間悠一在他演奏結束后,就離開開車趕往了片場,都沒來得及說聲告別的話。
只是在微信上留了一句:“松屹君,你彈的曲子非常棒(點贊)”。
“為了慶祝我家弟弟鋼琴初賽晉級,干杯!”
烤肉店的包間里,在方知嬅的招呼下,女孩們一齊舉起了酒杯。
蘇松屹看著,也往杯子里倒了一杯果啤,依次和她們碰杯。
他不太愛喝酒,但今天也淺唱了兩口。
方知嬅喝酒有些上臉,一杯酒下肚,臉頰就泛起紅暈,像是嬌艷的櫻桃。
烤肉在烤盤上滋滋地冒著熱油。
孜然、黑胡椒、辣椒依次撒上,濃郁的肉香讓人食指大動。
吊頂上的燈光微暖,照在少女臉上,像是渲染了一層鎏金。
連帶著杯里的金色果啤,都像是瓊漿玉液。
閔玉嬋在烤盤上的牛肉上撒了一些洋蔥,這樣烤出來的牛肉會更香。
方知嬅則眼巴巴地盯著蘇松屹在烤盤上放著的里脊肉和豬五花。
豬五花切得很薄,肥瘦適宜,紋理也很漂亮,看上去就很有食欲。
覃敏很偏愛秋刀魚,吃起魚的樣子,活像一只小貓。
蘇松屹看著,忍不住將她和自己家的貓聯系在了一起。
“你笑什么”
覃敏眨巴著眼睛,故意做出很兇,其實特別萌的表情。
“想起我家里的貓了。”
蘇松屹說著,在她的秋刀魚上擠了一些檸檬汁,然后將相冊里魚丸的照片給她和鄭雨婷看了看。
“這是我從外面撿到的一只貓,我叫它魚丸。”
“特別愛吃魚,吃魚的樣子,跟你簡直一模一樣。”
“我吃魚的動作怎么會像一只貓呢?胡扯!”
覃敏嘟著嘴,小手捏了個貓爪,沖蘇松屹叫了一聲。
“喵!”
臉型看起來嬌小可愛的女孩子,不管怎樣做出生氣的表情,都會讓人覺得可愛。
“這貓好可愛啊。”
鄭雨婷湊過來看了一會兒魚丸的照片,溫柔地笑了起來。
女孩子對可愛的貓貓狗狗都沒什么抵抗力。
“我本來也想養一只貓的,但是我媽媽不同意。說養貓太麻煩了,而且還貴。”
鄭雨婷說著,略微有些遺憾。
“我媽也這么說,說貓掉毛,麻煩得要死,以前死活不讓我養。”
閔玉嬋撇了撇嘴。
“媽媽原來不喜歡貓嗎?”
蘇松屹有些意外,看向閔玉嬋。
“不喜歡,但是她很喜歡你。”
閔玉嬋笑了笑,往蘇松屹的餐盤里夾了幾塊烤好的牛肉。
“愛屋及烏嘛,所以她也喜歡你帶回來的貓了。”
“是這樣啊。”
蘇松屹聞言,心里有些愧疚。
“喏其實這個也是。”
閔玉嬋朝方知嬅努了努嘴。
“知嬅姐”
“我對貓無感,但是你想養,那就帶回來唄。”
方知嬅又喝了一杯酒,微醺的臉頰很是動人。
豈此是無感,有時候甚至要用厭惡來形容。
尤其是魚丸在她房間被子上小便,還把她的窗簾抓得稀巴爛的時候。
她是真的恨不得揪住那只毛的后頸皮,扔到馬桶里,按下沖水鍵。
但是,這是弟弟喜歡的貓,她不能動。
“嗝”
她打了個酒嗝,酒精的氣味撲面而來。
“知嬅姐,吃點洋蔥,解酒。”
蘇松屹沒有嫌棄,趕忙往她餐盤里夾了一些洋蔥和牛肉。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漸漸明白,其實家里的人都在遷就自己。
能夠得到這么多人的關心和寵愛,蘇松屹,你到底何德何能呢?
“今天比賽表現得不錯,有沒有想要的獎勵”
回家以后,方知嬅懶散地坐在沙發上,脫下鞋襪,開始摳jio。
“我想想啊。”
蘇松屹摸著下巴沉思了一會,看著她的運動鞋和粉色棉襪,挑了挑眉。
“要不,你幫我洗一下襪子吧。”
“什么嘛這…能不能換個獎勵啊”
方知嬅一聽要幫他洗襪子,頓時不樂意了。
“不要,我就要你幫我洗襪子。”
蘇松屹出人意料地堅決。
“以前你老把襪子扔給我,讓我幫你洗襪子。”
幫方知嬅洗過多次襪子之后,他難免也會也有怨言。
“行叭。”
方知嬅嘆了嘆氣,走過去一把捏住蘇松屹的腳,從他腳上將襪子薅了下來,然后老實地去了衛生間。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你對他的要求無法拒絕了呢?
方知嬅思考著這個問題,但沒有得到答案。
不管他提什么要求,你都不會拒絕嗎?
方知嬅繼續問自己,仍舊沒有得到回答。
如果,如果他提的要求很過分呢?還是澀澀的那種。
方知嬅羞紅了臉,輕輕啐了一口。
“哼,臭狗,色批!”
隨著年歲增長,除夕夜的氣息在漸漸散去。
過年,其實是小朋友的權利。
大人們,還有即將成為大人的少年們,是感受不到春節帶來的喜悅的。
蘇松屹就是這樣,對過年從不抱任何期待。
唯一感到樂趣的地方,就是跟著爸爸置辦年貨的時候,去和小攤販們殺價吧。
蓮子、銀耳、蝦仁、鱸魚…準備大飯的食材都一應俱全。
還有一些老一輩人喜歡吃的麥芽糖、京果、切片糖,以及花生瓜子。
只是這些東西,現在的年輕人已經很少吃了。
“春卷和藕夾要不要也買點”
閔玉嬋從市場里一路走來,輕聲問道。
“玉嬋姐,你喜歡吃春卷和藕夾啊這個我會做。外面賣的都不怎么好吃。”
“我現在就去買食材,回家了親手做給你吃。”
蘇松屹聞言,興致勃勃地去買了蓮藕和蘇打粉。
“你看,弟弟很喜歡你呢。”
呂依依意味深長地蘇松屹,又看了看閔玉嬋,笑吟吟地道。
“嗯,松屹特別可愛,有這個弟弟,我也覺得很幸福。”
閔玉嬋避開了她的眼神,臉頰微醺。
方知嬅在一旁聽著,鼻間輕輕哼了哼。
“知嬅姐,你想不想玩煙花啊”
蘇松屹買完食材回來,看著煙花批發市場里琳瑯滿目的煙花,不由得有些心動。
“你自己想玩,你就去買唄。”
方知嬅手里拿著一個糖人,一邊走一邊吃,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每年他想玩煙花了,總是會借口知嬅姐想玩。
畢竟,這么大人了,還和小朋友一樣去買煙花和鞭炮玩,總感覺有些幼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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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知嬅姐想玩煙花,我們去買煙花吧。”
以往方槐每每聽到蘇松屹這么說,總是樂得合不攏嘴。
“我家姑娘和兒子想玩煙花,那個竄天猴給我兩盒,不,五盒!沖天炮和手持煙花也給我來一打,還有春雷和魚雷,都給我多來點!”
這時候,方知嬅總是會一臉鄙夷地看著父子倆。
每每除夕夜城里禁鞭的時候,這爺倆就會駕車去城郊,玩鞭炮玩得那叫一個瘋。
“玉嬋姐,你想不想玩煙花啊”
蘇松屹見方知嬅不理他,便湊到了閔玉嬋身旁,揪了揪她的袖子。
“鞭炮多危險啊,還是算了吧。”
閔玉嬋其實也挺想玩的,但還是裝作一副害怕的樣子,沒有讓蘇松屹如意。
見兩個姐姐都不讓他如意,蘇松屹只好厚著臉皮跟老爸講。
“爸,你想不想買些煙花玩玩”
“你爸我都這么大的人了,還玩煙花呢?”
方槐說著,一臉正義凜然。
蘇松屹見狀,頓時不說話了。
看了看那些徘徊在煙花批發市場里的小朋友們,腳步慢了下來,有些想往那里走,但是看著姐姐和媽媽的眼神,又怪不好意思的。
呂依依看出了他的心思,揉了揉蘇松屹的頭發,寵溺地笑著,搖曳著裊娜娉婷的身姿走了過去。
紅色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噔噔地聲響。
“這個,這個,還有那個,都給我拿幾盒。”
她不太能叫得出煙花的名字,但看著覺得不錯的,都會想給蘇松屹買下來。
“媽,那個水雷王,炸起來可得勁兒了,務必要拿兩盒。”
閔玉嬋見狀,趕忙湊了過去,拿了幾盒蜘蛛網的鞭炮,又拿了幾盒水雷,頓時笑逐顏開。
方知嬅也不動聲色地走了過去,趁蘇松屹不注意,悄悄把兩盒手持煙花放進了袋子里。
雖然動作很隱蔽,但還是被蘇松屹發現了。
看著蘇松屹質疑的眼神,這胖丁竟然臉不紅心不跳,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方槐咳了咳,也往袋子里裝了好多春雷。
特別粗,威力特別大的那種鞭炮。
蘇松屹看著老爸偷著樂的樣子,咂了咂嘴。
父子倆對視了一眼,會心一笑。
其實,很多城里的禁鞭措施,只是形同虛設。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千百年來的傳統習俗,怎么會因為一夕之間下發的規定就廢止呢?
在一些小城市,政府部門的管理人員對于煙花市場,其實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只要玩得不太過火,不在市區放鞭,燃放煙花爆竹都是可以默許的。
除了大飯的食材以外,過年走親戚的隨禮也是必要的。
呂依依和方槐去買了幾箱酸奶和白酒,另外還備了一些零食罐頭和軟中華香煙。
夜幕來臨,家家戶戶的燈都亮著,廚房里盈滿了香氣。
電視里放著春節聯歡晚會的現場直播。
方槐在廚房里忙碌著,呂依依在一旁搭了把手。
蘇松屹本來是想進廚房一起準備大飯的,但方槐說今天想讓他好好休息。
“小孩子過年就該好好玩玩,來廚房干什么?這是大人操心的事。”
“去和姐姐們放煙花吧。”
呂依依說著,掐了掐蘇松屹臉上的柔情,將他趕出了廚房。
今晚看不到星星,城里的高樓大廈上,披掛著絢麗的霓虹。
樓下的小區里,平時難得一見,宅在家里的年輕人也都陪著自己的孩子,在寬闊的場地里放著煙花。
煙花劃出驚艷的光弧,長鳴著飛向夜空,在攀升至巔峰時燦然盛放,化作紛飛的光雨。
孩童門嬉戲追逐,將鞭炮摔在地上,橘紅的光點在夜間忽隱忽現。
“就在這里玩吧。”
方知嬅和閔玉嬋挑了一個比較僻靜的地方,將一個錐形的煙花放在了地上,用打火機小心翼翼地點燃。
沒一會兒,錐形容器的尖端就噴涌出色彩繽紛的火苗,像是火花的噴泉。
金色的火雨四散紛飛,像是尚未飄散的蒲公英。
煙花散落之時,金色的余光里,搖曳著少女燦若金箔的臉。
“今年,是我們在一起過的第一個新年呢。”
方知嬅托著腮,安靜地看著煙花欲燃欲烈。
那些火苗閃爍的微光,在她澄澈的眼眸里倒映出來。
她今天穿的白色羽絨服,是呂依依給她買的。
黑色的百褶裙裙擺下面,是被修身的棉褲包裹著的長腿。
這個著裝風格,是受閔玉嬋影響。
至于頭上帶著白色的毛線帽,還有脖子上圍著的圍巾,則是蘇松屹給她的禮物。
“是啊,以后的每一年,都要像今年這樣好。”
閔玉嬋手里持著一朵金色的“蒲公英”,在夜里揮舞著,撥動出一片氤氳的光輝。
隨著她步伐的旋轉,那根煙花越來越明亮。
飛揚的長發間,是笑靨如花的臉。
“不是的。”
蘇松屹緩緩搖頭。
“嗯”
閔玉嬋停下腳步。
火花在此刻散去,蒲公英飄散了,光芒也盡數熄滅,只剩下一根燒黑了的金屬幫留在她的手心,飄著繚繞的熏煙。
“以后,要一年比一年好。”
蘇松屹說著,再點燃了一根手持煙花。
金色的花卉里,浮現出少年燦若千陽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