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阿楠。”
那女孩摘下了口罩,如是說道。
純白的發絲像是一場落下的初雪,碧藍色的眼眸似月光下的湖泊,寧靜幽深。
透過那雙眼,可以看清世界的倒影。
一個長相絕美的女子,齊耳的短發偏中性,流露出一絲英氣。
蘇松屹看著面前的這個人,恍惚間有一種感覺,這個人好像是來自天上,不屬于人間。
上一個讓他產生這種感覺的,是那個孤僻的音樂老師。
“你好!”
蘇松屹遠遠地招了招手。
“呂總,我可以和令公子談談嗎?”
阿楠看向呂依依,面色平靜地道。
“是關于讓他出演引渡使這個角色的事嗎?”
呂依依淡淡地道。
“是的。”
阿楠對于呂依依,似乎也沒有很敬畏。
呂依依沉默了片刻,仍舊有些猶豫。
“如果他能出演引渡使,版權費我可以分文不要。”
阿楠淡淡地道。
“什么?”
呂依依抬起頭,一臉錯愕。
作為當前市場上紅極一時的漫畫,《忘川渡》的版權估值,已經達到了上億元。
她只是買下了劇版的改編權,就耗費了巨大的代價,并且還沒有絕對的自主權,在電視劇拍攝過程中,仍有很多方面要聽從阿楠的建議。
“我是認真的,這個漫畫改編的電視劇作品,我很想將它拍好,所以務必要做到精益求精。”
阿楠看著呂依依的眼睛,很是真摯地道。
呂依依聞言,也不禁有些意動,但是又擔心這樣會讓蘇松屹不滿。
拍戲可不是那么輕松的事,很累。
“媽,讓我和阿楠小姐談一下吧。”
蘇松屹看出了她的為難。
“你想好了”
呂依依問道。
“嗯,版權費省下來,有好大的一筆錢呢,我也想幫媽賺錢。”
蘇松屹笑著道。
呂依依聞言,胸口暖洋洋地,很是感動。
“行,如果你真的決定要拍戲,那省下來的版權費,媽給你攢著,留給你結婚。”
“好啊,一言為定!”
蘇松屹笑著起身,給阿楠倒了一杯熱水。
“謝謝!”
阿楠接過水杯,坐在了沙發上。
很是窈窕纖瘦的一個女孩子,衣著很普通,但有一種讓人琢磨不透的神秘氣質,很“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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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楠小姐,你是認真的嗎”
“嗯,我不缺錢。”
阿楠云淡風輕地道。
仔細想想也是,能面色自若地拋下上千萬的影視改編費,這般魄力,又豈是尋常家庭的人能做到的。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忘川渡》對我來說不止是一部漫畫,它有著無與倫比的意義。”
“嗯恕我冒昧,我可不可以問一下你,你為什么一定堅持讓我來出演引渡使呢?”
蘇松屹仍舊有些不理解。
阿楠想了想,輕輕地道:“其實《忘川渡》并非我的作品,它是我哥哥寫的一本書,也是他的遺物。”
“他說希望有一天,這本書能畫成漫畫,甚至改編成電視劇或者動漫,讓更多的人看到它。”
“所以,我想實現他的心愿。”
阿楠幽幽地道,冷漠如冰的面容上浮現出一抹柔和。
“我之所以想讓你出演引渡使,不僅僅只是因為你的樣子,確實很符合引渡使的扮相,而且,你讓我看到了已故兄長的影子。”
“引渡使這個角色的原型,是我根據哥哥的樣子創作的。”
“我一直懷念他,也想用自己的方式去紀念他。”
蘇松屹聞言,也大概懂得了那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可是,我是我,就算和你的哥哥有些相像,但我畢竟不是他。”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我不是想讓你扮演我哥哥,只是想讓你扮演好引渡使這個角色。”
“可以嗎?”
阿楠抬起頭看著他。
這個時候,蘇松屹看著她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將她的眼睛,和音樂老師聯系到了一起。
擁有這般特殊長相的人,出現在自己的眼前,總讓人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可以!”
蘇松屹點了點頭。
“嗯,那行,我們加個聯系方式,我把《忘川渡》的電子稿件發給你,你先熟悉一下劇本。”
說罷,阿楠就拿出手機加了他的微信。
蘇松屹看到,她的微信頭像是一張合影。
照片里的小女孩坐在秋千上,在后面扶著她的,是一個和她長得近乎一模一樣的男孩。
想必這個男孩子,應該就是她的哥哥了。
“好了,我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就不便叨擾了。”
阿楠說完,就從沙發上起身準備離開。
“先起一份合同吧。”
呂依依叫住了她。
“不用了。”
阿楠搖了搖頭。
“只是口頭約定,不具備法律效應。”
呂依依微微蹙眉,表情變得嚴肅。
“行吧,您派人擬好合同后,發到我的郵箱即可。”
阿楠見她堅持,也不再多言。
出門的時候,她又戴上了口罩和墨鏡,拉低了帽子的邊沿。
呂依依看了蘇松屹一眼,頗有些愧疚。
“都快要高考了,拍戲,會耽誤很多時間吧”
“沒關系的,其實以我現在的成績,去不去學校已經沒什么影響了。”
蘇松屹不以為然地道。
“到時候如果覺得累了,或者不適合的,就不要強撐,跟我說。到時候換角色,或者后期合成也行。”
呂依依說著,咽下了一團米飯。
“我會努力把這個角色扮演好的。”
蘇松屹其實也不是那么自信,但就是想要幫呂依依做些什么。
如果能幫她分擔一些,讓她不那么累,就足夠了吧。
很快,《忘川渡》的原稿就發到了蘇松屹的手機上。
這本書是以一個人離開人世前說的最后一句話作為開篇。
“若你無法回頭,那就只管向前走吧,不要回頭看。”
“我要你在花里行走,聽著溫柔的歌,你要一邊走,一邊記得我,記得世界,記得夕陽和風。”
整本書的基調都是很悲傷很灰暗的,蘇松屹難以想象,阿楠是怎樣把那樣悲戚的文字轉變成了溫暖的畫。
這個時候,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個給自己畫漫畫的書友。
她跟阿楠做著一樣的事,用畫筆將并不美滿的故事,以最溫柔的色彩呈現了出來。
辦公室里漸漸變得安靜下來。
蘇松屹看著《忘川渡》的小說原稿,呂依依看著企劃書和財務報表,只能聽見鼠標點擊的聲音。
“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家了。”
忙碌了好一會兒,呂依依這才從椅子上起身,看向蘇松屹,疲憊中又有一些欣慰。
“嗯,好!”
蘇松屹回過神來,穿上鞋子,跟在了她身旁。
助理已經擬好了電子合同,發到了呂依依的桌面。
通過那份合同,蘇松屹看到了阿楠的真名,她叫“穆杺”。
“啊!”
呂依依一拍額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朝著會議室走去。
“你先到樓下等我,我有個U盤還放在會議室。”
蘇松屹見狀,便拎著餐盒,獨自出了辦公室。
正當他下樓之際,此前在電梯里遇到的那高冷女孩腳步匆匆地跑了過來。
“請等一下!”
“嗯有事”
蘇松屹回過頭,有些茫然。
“小少爺,你好,我叫高澄。”
那女孩微微笑著,很是友善。
此前初見時,她藏在臉上的那份驕傲被很好地收斂了起來。
“呃…還是不要這么稱呼我了。”
蘇松屹聞言,略微有些尷尬。
高澄臉上依然堆著笑,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張紙質的名片。
“這是我的名片,請多關照。”
她很是禮貌地將名片雙手呈上。
蘇松屹倒也不好意思拒絕,只好伸手接過。
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高澄的手指在他手心里勾了一下,挑逗地笑了笑。
暗示很明顯,就差直接說“你可以潛我”了。
蘇松屹不動聲色地接過名片,心里有些不喜。
“小少爺,你現在要去哪?”
高澄見他收下了名片,心里不由得一喜。
“回家。”
蘇松屹淡淡地道。
“正好,我也要回去,你家在哪個方向如果順路,我們可以一起走走。”
高澄捋了捋耳邊的頭發,巧笑嫣然。
“我沒意見,但是你得問問我媽。”
蘇松屹朝她身后努了努嘴,高澄聞言,回過頭看了看。
只見呂依依拿著車鑰匙,慢悠悠地走來。
“哈…我臨時還有點事,小少爺,我先告辭了。”
“再見!”
高澄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不自然,揮了揮手,轉身就走。
就在她轉身離開之際,蘇松屹背過身將那張名片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呂依依將一切都看在眼里,什么也沒有說,像是見怪不怪了,只是淡淡地打開車門。
等蘇松屹坐在了后排的位置上,她又順手丟過來一個充好電的暖寶寶,笑著道:“我找助理要的。”
“嘻嘻,媽,你真好。”
蘇松屹把手放在暖寶寶里,滿足地笑了起來。
“你是我兒子嘛。”
呂依依關上車門,幫他系好了安全帶,將車窗搖了上來,再打開空調。
“松屹,男人有了錢和地位,是不會缺女孩子投懷送抱的。”
“就像剛剛那樣,你明白嗎?”
呂依依輕輕地道。
“我明白的。”
蘇松屹點了點頭。
呂依依繼續說道:“那些普通人看來光鮮亮麗,驕傲得像白天鵝一樣的女孩,只是精致點的玩偶。”
“如果你想玩玩,我也不會攔著你。”
“但是,如果你真想和這樣的人在一起,媽是不會同意的。”
“那不是過日子的人,而且,就算是追女孩子,也得有點品味。”
“哪樣的女孩算有品味呢?”
蘇松屹好奇地問道。
“比如玉嬋那種。”
呂依依脫口而出。
但很快,她就蹙了蹙眉,似乎有些傷腦筋。
“嘖,可是這丫頭除了長得好看點、身材好點、會唱歌、會畫畫以外,就沒什么優點了。”
“哦,對了,還很能打。跟她在一起,很有安全感。”
“以后找對象,就要找玉嬋這樣的。”
呂依依說著,覺得自己暗示得太過明顯,于是輕輕咳了咳,補充了兩句:“不要找玉嬋那么高的就好,最好手腳勤快點,會做飯。性格溫柔點,不要太強勢。你姐就是太強勢了。”
蘇松屹聽著,心跳慢慢加快。
他其實很想說:“玉嬋姐那樣的挺好的,我很喜歡。”
但是在呂依依面前,又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想聽什么歌?媽常聽的都是些以前的歌。”
她這樣說著,打開了車載音樂。
“就這首吧,我挺喜歡的。”
呂依依放的是齊秦的《大約再冬季》。
“輕輕的我將離開你,請將眼角的淚拭去。”
“漫漫長夜里,未來日子里。”
“親愛的你別為我哭泣,前方的路雖然太凄迷。”
齊秦的嗓子帶著些許沙啞,卻又給人一種奇妙的“空靈”。
看似矛盾,卻又如此和諧。
大奔在街頭行駛,車窗外滿是飄搖的雪花,似天鵝絨般墜落。
蘇松屹看著沿途街道的霓虹燈,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往后飛速奔去。
這些拔地而起的高樓,是楠城發展的縮影,而像楠城這樣的城市,又是當今社會發展的縮影。
穿著廉價西裝,騎著電動車載人看房的房產中介,在寒風中瑟縮。
騎著電驢的外賣小哥停在紅綠燈路口,因為超時,正在給顧客打電話道歉。
擺夜攤買抄手的小攤上坐滿了下班的人,鍋爐揭開的一刻,冒起升騰的霧氣。
蘇松屹想起來,小時候跟著牧君蘭從家里離開的那一天。
那天晚上,他在路邊攤看到了有人賣抄手,很想吃,但是又怕惹她生氣。
他走走停停,時不時往那個小攤上看。
牧君蘭問他為什么不走,他才鼓著勇氣對她說:“媽,我有點想吃抄手。”
那時候抄手賣兩塊錢一碗,特別燙特別辣。
很小的一個,喂到嘴里要打好幾個滾才能堪堪咽下肚,跟吞煤炭似的。
那時候童心未泯的蘇松屹,把煮抄手的鍋比做太上老君的煉丹爐。
牧君蘭只是面無表情,幫他把滾燙的抄手吹涼。
“媽,我有點想吃抄手。”
蘇松屹把手揣在暖寶寶里,喃喃地道。
呂依依二話不說就停了車,下車走到那攤子前面。
“兩碗抄手,多放辣椒。”
說完,就拿出手機掃了碼。
這女人不管做什么事都很干脆利索。
抄手漲價了,現在一碗得五塊錢起步,這還是小份的。
不過,味道也確實是以前那個味,又燙又辣。
在溫暖的車里吹著空調,吃上一口熱氣騰騰的抄手,就直往外哈氣。
“啊燙燙燙!”
看著蘇松屹吃著抄手直往外吐舌頭,像是散熱的小狗,呂依依忍不住笑了起來,但沒一會兒就仰起頭,發出了和他一樣被燙到的聲音。
緊接著,兩人在車里一齊笑了起來。
“小時候,我看到那個煮抄手的鍋,總會想起西游記里,孫悟空打翻的太上老君的煉丹爐。”
蘇松屹皺了皺鼻子,輕聲說道。
“是挺像的。”
呂依依看了一眼那鍋里冒出的熱氣,笑得花枝亂顫。
好像也沒什么可以笑的地方,但呂依依就是很喜歡他不經意間浮現出的那份天真和稚氣。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齊秦略顯傷感的歌聲在夜里聽來別有一番滋味。
“沒有你的日子里,我會更加珍惜自己。”
“沒有我的歲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
“你問我何時歸故里,我也輕聲的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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