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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干得漂亮

  “唔”

  睡醒之際,蘇松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了床邊端坐著的窈窕側影。

  呂依依背挺得筆直,腿上放著一部辦公的筆記本,神情專注。

  她認真起來的樣子是很美的,從兩鬢垂下的幾綹發絲像裊娜的楊柳,眼睫纖長濃密,像洋娃娃一樣,半掩著秋水瀲滟的黑瞳。

  聽到了蘇松屹的動靜,呂依依放下筆記本,轉過臉來看著他。

  “醒了,要不要去上廁所”

  “有一點想。”

  蘇松屹點了點頭,從床上坐起身。

  “來!”

  呂依依扶著蘇松屹下了床,讓他的胳膊摟在自己脖子上。

  這是蘇松屹第一次距離她這么近,除了淡淡的果茶香水氣味以外,她身上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息。

  有些神秘,又有些溫暖,讓蘇松屹有些依戀,忍不住想要去靠近。

  蘇松屹扶著她,單腳跳著,慢慢朝著衛生間的里間走去。

  “小便嗎?”

  “嗯!”

  蘇松屹連連點頭,看了看馬桶,又看了看呂依依,欲言又止。

  “我在外面等等,你小心點,千萬別摔了。”

  呂依依立馬會意,轉身離開。

  蘇松屹點了點頭,剛解開皮帶和拉鏈。

  呂依依卻突然停下腳步,猛然回頭。

  “哎呀,媽!”

  蘇松屹漲紅了臉,連忙背過身。

  “呵呵”

  呂依依促狹地笑了笑,像是惡作劇得逞了一樣。

  這個看似嚴肅的大人,偶爾也會有調皮的一面。

  “不逗你玩了。”

  她掩著嘴輕輕笑了笑,關上了里間的隔門。

  燈光照在她的身上,在玻璃門上留下一個朦朧的女子倩影。

  那女子微微俯身,似對著鏡子理了理頭發。

  “媽,你能不能先出去啊?你站在這兒,我尿不出來。”

  蘇松屹弱弱地道。

  “好的!”

  呂依依聞言,立馬出了衛生間。

  “小家伙還挺害羞的。”

  沒一會兒,里間傳來了沖水的聲音。

  又等了十多秒,聽著拉鏈和皮帶的金屬卡扣搖曳時發出的嗡鳴聲,她才問道:“我可以進去了嗎?”

  “可以了!”

  她這才進門扶著蘇松屹去洗手,回房間休息。

  “在床上應該有點無聊吧,看下電視”

  呂依依拿著遙控器,試探性地問道。

  “好!”

  蘇松屹微微頷首。

  “想看什么?”

  “貓和老鼠。”

呂依依聽著,莞爾一笑,調出了這部世界經典的動畫片  “玉嬋也喜歡這個,我以前經常陪她看貓和老鼠。”

  她脫下鞋子,擠到了蘇松屹身邊,用被子蓋住腿,和他一起看了起來。

  全然沒有大人和孩子之間的距離感。

  動畫的開頭,是湯姆家里來了三只看似人畜無害的小貓。

  “媽,這個是隱喻二戰的,小時候我看的時候就發現了,當時特別開心,我給班上的同學們說,但是他們都不知道。”

  蘇松屹看到是這一集,頓時變得開心起來,就連說話的聲音也變得熱情嘹亮,眼眸晶瑩生輝。

  “真的嗎那么多孩子,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呀”

  呂依依溫和地笑著,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隱隱有些小女生的“崇拜”。

  “嗯嗯,因為當時我才上四年級,還沒有上歷史課,大家都對二戰不怎么了解。”

  “但是我從小就特別喜歡看書。”

  蘇松屹說著,又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他的童年沒有朋友,只有鋼琴和大堆的書本。

  從小就愛看書的孩子,大多聰明早熟,而且孤獨。

  “這一幕,是暗示德國閃擊波蘭,英法等國無動于衷,想禍水東引,讓德國入侵蘇聯。沒想到最后英法也損失慘重。”

  蘇松屹一邊看著三只小貓整蠱Jerry,一邊為呂依依解說。

  “是這樣嗎?原來還有這個說法啊。”

  呂依依眨了眨眼,小嘴微張,有些吃驚。

  “嗯嗯,是的。”

  蘇松屹興高采烈,對里面的每一個小劇情都如數家珍。

  “Tom和Jerry在吃過虧之后,就結成了同盟,這就是指反同盟,那三只小貓就是代表著三個軸心國。”

  “您看,那個飛機投下的西瓜,扔中了一只小貓,暗示日本挨了原子彈。”

  “欸真的唉。”

  呂依依喃喃地道,興致更甚了。

  “還有日本偷襲美國珍珠港、蘇聯越過蘇波邊境、亞平寧戰役…”

  “最多這幾只小貓被打屁股,是暗示紐倫堡審判,有一只貓分成了兩只橘貓,是暗示德國二戰后分裂成了東德和西德。”

  “哎呀,我們家松屹真是聰明,這些東西,媽媽都不知道呢。”

  呂依依聞言,托著腮,暖暖地笑著。

  其實他說的這些,她都知道。

  閔玉嬋以前和她看貓和老鼠的時候,總是咯咯直笑。

  這里面暗藏著的隱喻,都是她為女兒解讀的。

  但是,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夸一夸自己家的小朋友,有何不可呢?

  太成熟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因為太成熟的孩子,一定失去了很多童真與快樂。

  呂依依很樂意看到他孩子氣的一面,也樂意扮演好母親這個角色。

  或許是因為,她以前也沒能給予閔玉嬋足夠多的溫暖和愛。

  人就是這么奇怪的生物,會把對一個人的遺憾,彌補到另一個人身上,以此尋求慰藉。

  蘇松屹被她的手摸著頭發,心里有著淡淡的欣喜。

  小時候,他發現了動畫里的秘密,去告訴牧君蘭的時候。

  她總是忙著自己的事,頭也不抬地應一句“嗯”,便沒了下文。

  母親的冷淡,讓他飽受打擊。

  那種感覺,就像你發現了一朵很美的玫瑰花,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其他人。

  那些人卻說,沒什么特別的,不過是很普通的一朵。

  “叮叮”

  電話鈴聲響起,呂依依接過電話。

  “喂!”

  “老婆,知嬅在學校好像惹了點事,我這邊忙不過來。你能不能去學校一趟”

  “知嬅嗎?”

  呂依依有些詫異,在她的印象里,方知嬅是很乖的那種女生。

  如果惹事的是閔玉嬋,她會覺得這很合理。

  畢竟,她以前沒少被老師叫去學校,原因就是閔玉嬋經常和男生打架,下手特別重的那種。

  “嗯,這丫頭平時很聽話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

  方槐說著,稍稍有些歉疚。

  “好的,我知道了。”

  閔玉嬋微微頷首,掛斷了電話。

  “知嬅姐出了事嗎?”

  “嗯,我現在要去學校一趟,松屹,你在家好好休息,我會盡快回來。”

呂依依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便從被子里離開,穿上鞋子出了門。谷  房間里又只剩下了蘇松屹一個人。

  但這個時候,他也不覺得孤單。

  枕邊放著方知嬅常吃的巧克力糖,被子里殘存著淡淡的溫熱和馨香,像花,又像是果茶。

  懷里還有一個波克比的暖寶寶,這個是閔玉嬋經常揣在手里的。

  電視機里放著他最喜歡的動畫片,湯姆和杰瑞讓人啼笑皆非。

  楠城一中,高三二班。

  方知嬅趴在桌上,百無聊奈。

  “班主任怎么說的”

  閔玉嬋用美工刀削著鉛筆,關切地道。

  “叫家長唄,還能怎么樣”

  方知嬅淡淡地道。

  “來的是咱爸還是咱媽?”

  方知嬅聞言,不禁有些納悶。

  為什么閔玉嬋稱呼方槐可以這么自然地稱呼“咱爸”,而她稱呼呂依依為媽媽時就這么“燙嘴”呢?

  “媽。”

  方知嬅淡淡地道。

  “哎!”

  閔玉嬋笑吟吟應了一聲。

  “可惡呀,都這時候了,你還占我便宜”

  方知嬅笑了笑,一把奪過了她手里削好的鉛筆,然后趴在桌上,像是霜打的茄子。

  鉛筆在白色的A4紙上寫寫畫畫,建了一個十字坐標系,列出了一個函數表達式。

  “手中的鉛筆,在紙上來來回回,我用幾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誰。”

  她一邊哼著跑調的歌,一邊寫寫畫畫。

  見閔玉嬋盯著她的草稿紙看,方知嬅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小嘴一撅。

  “看什么”

  “沒看什么。”

  閔玉嬋茫然地搖了搖頭,一臉看上去就像是個學渣。

  方知嬅也不擔心會被她看出異樣,畢竟,閔玉嬋的數學連70分都考不到。

  “知嬅!”

  正當方知嬅沉思之際,窗外的明艷女子輕輕叩響了玻璃窗。

  方知嬅恍然回過神來,看到了呂依依之后,心跳驟然加快。

  “呂阿姨,對不起,我給您添麻煩了。”

  出了教室,她來到呂依依面前,低眉頷首。

  “沒事,先去班主任辦公室再說吧。”

  呂依依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同她一起下了樓,朝著謝玉屏的辦公室走去。

  閔玉嬋看著方知嬅留在桌上的函數式子和十字坐標系,淺淺笑了笑,拿起鉛筆勾勒出了一個心形圖。

  其實她對數學也不是一無所知,至少笛卡爾心形線還是知道的。

  這個公式是法國著名數學家笛卡爾,寫給情人克里斯汀公主的第十三封信里面的內容,這封信里只有這個數學公式,函數圖像就是心形。

  百歲山礦泉水的廣告文案,也是以這個傳說為藍本制作。

  辦公室內,謝玉屏看著呂依依,多少有些喘不過氣。

  這個女人在商界浮沉多年,身上隱隱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氣勢和壓迫感。

  “事情的經過大概就是這樣,方知嬅在學校這樣做,屬于尋釁滋事,嚴重違反校紀校規,而且沒有絲毫悔過的態度。”

  呂依依聞言,微微頷首。

  “您是說,我家知嬅是為了幫弟弟報仇,于是拿啤酒淋了那個楊雪晴一身,是嗎?”

  “是的。”

  謝玉屏淡淡地道。

  方知嬅抿了抿嘴唇,把頭低了下去。

  呂依依想了想,長舒了一口氣。

  “那真是…太好了!”

  “嗯”

  謝玉屏瞪大了眼睛,臉上的表情陷入了僵硬。

  方知嬅也猛然抬起頭,有些錯愕,還有些想笑。

  “知嬅,干得漂亮!”

  呂依依揉了揉方知嬅的頭發,笑吟吟地道。

  謝玉屏聞言,臉黑得跟豬肝似的。

  方知嬅脊背輕輕顫抖著,有些想笑,但是又不敢笑,于是只好背過身,用手捂著嘴。

  “老師,我覺得我們家知嬅并沒有做錯什么。”

  當著謝玉屏的面,呂依依一把摟住了方知嬅的脖頸,很是親昵。

  “作為姐姐,保護弟弟不是應該的嗎?”

  “再說了,是那個楊雪晴尋釁滋事在先,您怎么不去找她呢?只找我家知嬅,這說不過去吧”

  呂依依攬著方知嬅,一如既往地強勢。

  “楊雪晴的事,我當然也會處理,不會偏袒任何一方。”

  “可是她在學校這么做,是對校紀校規的踐踏,而且她還是風紀委員,這樣的影響非常惡劣。”

  謝玉屏又氣又無奈,只覺得自己這個班主任真的是一點威嚴也沒有。

  前天才被人用可樂淋了一臉,今天又有學生家長當面頂撞。

  雙方各執一詞,爭論持續了整整一個多小時,都說得口干舌燥了,也沒有分出結果。

  謝玉屏拿她毫無辦法,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給出的處分無非就是撤銷方知嬅風紀委員的職務,還有一番批評教育,不痛不癢。

  從辦公室里離開的時候,方知嬅的心情格外舒暢,一直抿著嘴,強忍著笑意。

  “傻姑娘,想笑就笑吧。”

  呂依依撩了撩頭發,莞爾一笑。

  “哈哈哈哈!”

  方知嬅忍不住笑出了鵝叫。

  呂依依為了她,和班主任據理力爭的樣子,氣場格外強大。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強勢的班主任服軟。

  她也在這個女人身上,感受到了被保護的感覺。

  從樓道的轉角口離開的時候,方知嬅正好看著楊雪晴帶著他的父親去了辦公室。

  楊雪晴看著方知嬅,目光躲躲閃閃,很不自然。

  “就是那個女生!欺負松屹!”

  方知嬅搖了搖呂依依的胳膊,不再像以往那樣抗拒她。

  “就是她啊?”

  呂依依微微瞇著眼,有些不善。

  “算了,大人不和小孩子一般見識,你和玉嬋也教訓過她了。”

  冷靜下來,她還是覺得以自己的身份,對一個學生動手,有失體面。

  要是動了楊雪晴,不知道其他人在學校里會怎么說蘇松屹和方知嬅。

  “謝謝您今天來學校,耽誤了您工作的時間,挺不好意思的。”

  方知嬅摸了摸耳朵,不想稱呼她為呂阿姨,但是那一句“媽媽”又卡在喉嚨里不上不下。

  只要,只要再積攢一點點就好。

  積攢一點點勇氣。

  “這有什么啊玉嬋沒轉校之前,我平均每隔四五天就要去學校一趟,挨班主任批評。我早就習慣了。”

  呂依依微微笑著,不以為然地道。

  方知嬅聞言,心里最后的一絲顧慮也沒有了,心情變得格外舒暢。

  “知嬅。”

  呂依依沉默了半晌,聲音變得溫柔起來。

  “嗯”

  方知嬅側目看向她,輕輕眨了眨眼。

  “我希望,你是我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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