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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恁弄啥嘞

  鳴鑼開場,揭幕亮相。

  嚴肅的官家流程過去,燈光、音效一開,全場頓時化成熱鬧的海洋。

  唱念做打,吹拉彈唱。

  這么正式的舞臺,所有演員們輪番上臺賣著大力氣。

  不但觀眾瞧得美了,連胡炎也瞧得有滋有味。

  別的演員,還沒到上場,多在各自的休息室里歇著。

  但他不是,他一個人跑到舞臺旁邊,遠遠的瞧著。

  除了瞧熱鬧,更多的還是瞧人家的手藝。

  難得有如此豐富的曲藝品類聚集,不趁機多增長見識,豈不是太可惜了?

  比如穿插上演的那兩段河省墜子。

  伴著“墜胡”鏗鏘的弦音,藝人用地道的河省方言說唱。

  男聲粗獷,女聲柔亮,一唱一和,吐出來的全是市井地頭的俚語白話,讓人聽著相當有韻味。

  甚至對河省半點不了解的人,胡炎覺得光聽幾段人家的墜子,都能直接體會到幾分。

  其實這話不瞎說,因為地方曲藝最大的魅力,就在這里。

  胡炎聽得心里美,美得連眼睛都不自覺的瞇著,緊緊盯著舞臺,嘴里還輕聲的嘿嘿直笑。

  這模樣表情,跟色狼看美女也差不了多少。

  恰好,王夢亭從他旁邊經過。

  扭頭一瞧,見他臉上又露出這副表情,再看臺上則是一位五十多歲,但風韻猶存的女藝術家,正在表演墜子。

  她當即忍不住再翻白眼,也很想過去給他一巴掌,提醒他對老藝術家得放尊重一點。

  論起打架來,她可誰都不怵。

  出生東北,打小調皮搗蛋,半點不輸給那些男同學。

  當然,為此也沒少挨過師父的打罵。

  打得最狠的那一次,是因為小時候嘴太饞,拿師父教的手藝,去校外跟另一個小男孩換零食。

  比如說棒棒糖、辣條、巧克力…

  太多了,記不清。

  反正都是一些很好吃,但吃了容易毀嗓子的禁忌食物。

  用來交換的手藝,更是她師父看自己是棵好苗子,單獨開小灶教的尖活兒。

  平時重點保護的嬌嫩嗓子,哪里受得了她這么個造法。

  沒過多久,上火了,疼得連話都說不了。

  然后…然后,自然東窗事發了唄。

  聽完前因后果,她師父差點沒把鼻子給氣歪嘍。

  “你個傻姑娘啊,這么容易就被人騙嘍!”

  “人家這是沒安好心,在毀你喲!”

  “啪啪啪嘭嘭嘭”

  那一頓狠揍,現在回憶起來,她都感覺自己屁股還是痛的。

  而那個名字非常奇怪,小小年紀卻自稱“老合”的混蛋壞小子,打那之后再也沒見過。

  這些只是少年趣事罷了,如今的王夢亭已經長成大姑娘了。

  所以她最后什么也沒做,只是多瞪了胡炎兩眼而已。

  人過處,香風飄灑,胡炎一吸鼻子,扭頭卻見李青正湊在自己身后。

  “老李,你抹香水了?”

  “我抹那玩意兒干嘛?”李青無語,“師叔,咱倆時間差不多了,得換衣服,先準備。”

  “哦,走吧!”

  轉眼,等爺倆再次出現在上場口時,已然模樣大變。

  柔順的皂色大褂襯身,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甚至連臉色都白潤了幾分。

  而胡炎則不斷活動著兩邊的臉肌,同時還擠眉弄眼的。

  化妝了。

  他不知道那些每天濃妝艷抹的姑娘,是如何不受影響的,反正他自己每回化妝,都感覺臉上不太自在。

  相聲表演的發托賣相,主要都在臉上,這還能行?

  沒辦法。

  只能自己多活動,盡快適應。

  爺倆等在上場口,哪里都不敢去了。

  而舞臺的另一側,郭德剛、于慊,還有趙藝人爺倆,也都打休息室,在等著。

  黃金搭檔是擔心小師叔頭一回,上這么高級別的場面,心里怯場,出來盯著的。

  而趙藝人,自然是來看看這位新認識的年輕大輩,到底有多少分量的?

  所謂同行是冤家,大抵如此吧。

  很快,前面歌曲伴舞的節目結束,終于輪到了今晚第一場相聲表演。

  “…下面請欣賞相聲《問路》,表演者:胡炎、李青…”

  主持人串完詞,臺下掌聲響起。

  舞臺大背景上,也隨即出現“德蕓社”的招牌。

  德蕓社的名頭,臺下指定有觀眾知道,甚至也有人去聽過。

  但此刻這么板正的場合,不可能有起哄聲。

  所以說,聽相聲還得進小園子,那里聽著才最夠味兒!

  其實少了這點味兒,何止是觀眾?

  還有演員啊。

  演員的狀態,演出的效果,往往也是靠這個托起來的。

  而這才是這種場合最難演的地方。

  甭管怎么樣,終于輪到自己了。

  胡炎深吸一口氣,隨著李青穩步登臺。

  只是舞臺太大了,跟別的節目相比,相聲也太音調了,所以追光燈下的倆人,顯得相當渺小。

  但好的藝人,心里頭得攢著勁兒,得有氣場。

  于是觀眾看到的胡炎,便是邁著四方步,氣定神閑,輕松得跟在他自個兒家里似的。

  郭德剛看到這里,頓時放心了。

  “師哥,您瞧師叔在臺上這狀態…”

  于慊當即點頭:“太特么好了!”

  郭德剛也差點點頭,只是稍一反應,搭檔可爆著粗口呢?

  這頭還能點?

  胡炎和李青來到場中,鞠躬行禮,起身站定,微笑著掃視全場。

  特別是舞臺跟前第一排,正中間坐著的那幾位領導,他更加重點關注。

  許是要代表全市形象,他們此刻全都穿著西裝,不過沒有打領帶。

  但就這也算非常板正了。

  根本不像來看晚會,而像是來開會的。

  而且每次鼓掌都不重不輕,臉上永遠帶著微笑,頻頻點頭。

  到了此刻,半個晚上過去,估計早就脖子酸,臉上僵硬了。

  這樣不好。

  看演出嘛,氛圍就得熱烈,越熱烈越好。

  于是,胡炎決定震他們一震。

  旋即暗自從丹田提氣,運至胸腔,扯著嗓子嚷道:“大家喝了了?”

  突然的動靜,又高又亮,還帶著幾分粗獷的聲音,頓時真把全場給震住了。

  尤其是這地道的方言腔調,聽著可太親切了。

  甚至還有少數人,下意識的便接茬兒。

  “喝了!”

  說完,才發現不對勁,又趕緊閉嘴。

  同時,部分笑聲自己就來了。

  相聲演員的能耐就在體現在這里,你得會勾搭,勾搭得人家自己無意識的就會跟你互動。

  而據胡炎的了解,河省方言里根本沒有“晚上好”這種問候。

  鄰里街坊大晚上見面,都是用“吃了沒”“喝了沒”來打招呼。

  所以他這突然的一嗓子,幾千觀眾里,肯定會有幾個糊涂蛋接茬兒。

  于是,局面就這么破開了。

  而旁邊的李青,則在不斷鼓搗著耳朵,一副被胡炎高調門兒震聾了的模樣。

  動靜稍起,他也沒好氣的嚷道:“恁弄啥嘞?俺這耳朵喲。”

  又一句地道的倒口,臺下動靜再起。

  相聲演員到外地演出,倒口挑個頭,套個近乎就好。

  再說下去,指定露餡兒,那樣反而不美。

  胡炎開始過渡:“我這心里頭帶勁,調門起高了些,對不住,對不住。”

  前倒口,后普通話,李青自然就跟著恢復口音。

  他笑道:“嗨,能上咱平頂來演出,誰心里頭都高興。”

  胡炎也點頭:“沒錯,激動的心情得理解,只是好些觀眾們不認識我倆。”

  “您給介紹介紹。”李青捧道。

  “我叫胡炎,他叫李青,我倆都是德蕓社的相聲演員。”

  “沒錯。”

  “借這個機會,我們也代表德蕓社,給平頂的老少爺們鞠躬了。”

  爺倆默契的退后一步,再次鞠躬行禮。

  臺下的掌聲也再次響起。

  “說實話,今天有機會來咱們這兒演出,非常榮幸,心情非常激動,無比的激動。”胡炎說著,抬手捂心臟,“你看,嘭嘭嘭的,根本停不下來。”

  “這要是停嘍,您這輩子都過去了。”李青悠悠道。

  迎門小包袱一抖,部分笑聲隨即響起。

  胡炎笑道:“就說這個意思嘛,形容一下我此刻的心情。”

  “控制控制,大伙還等著看您表演節目呢。”李青無語道。

  胡炎擺手:“控制不了,大伙兒實在是太熱情了。”

  “熱情洋溢。”李青捧道。

  胡炎則話頭一轉:“除了熱情,泱泱中原的文化,也讓我激動不已。”

  “哦,那您倒給說說。”李青遞了一把梯子。

  胡炎拿腔捏調,劍指一抬,張嘴便來。

  “有道是:

  河省人民真心贊,天翻地覆慨而康。

  文化之大省,詩畫之故鄉。

  中原文化之長廊,中華文明之曙光。

  諸子百家在此開創,百家爭鳴鳴震天窗。

  中原富庶,文化開放。

  道德真經,字字鏗鏘。

  莊周夢蝶,亦迷亦茫。

  政治文化、圣賢德良。

  十八種文化神態各異,華夏之根順理成章。

  歷史河省有動人之廣韻,文化河省有迷人之馨香。

  貫口很長,足足有三百多字兒。

  句式長短相間,錯落有致,措詞文明高雅,合轍押韻。

  再加上慷慨激昂的語氣,宛然讓整個中原大地磅礴恢弘的底蘊,瞬間便充盈在這個小小的劇場。

  當然,這種韻味,是需要后面多品幾下,才能體會真切的。

  此刻全場的觀眾,先被胡炎的嘴給震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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