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兒入尾聲,進入亮底階段。
不管臺下,孫悅擺手道:“哎,這您甭管,對吧,下聯兒。”
胡炎抬頭望天,稍一琢磨:“對就對,聽我的,‘柔、叭噠、當、嘩啦、撲騰騰、哎喲喲、嗖嗖嗖、吱吱吱。”
這回輪到孫悅傻眼了。
全都是擬聲詞兒,還有這樣的對聯?
“不是,我那是列國典故,您這都是什么呀?”
胡炎笑道:“我這是實事,典故對實事。”
“哦,這成。不過我那十八言,您這‘柔、叭噠’的,這也不成字啊?”孫悅疑惑道。
胡炎白了他一眼:“誰說的,我這也正正好十八個。”
“您怎么算出來的?”
“不信你數著,‘柔、叭噠、當、嘩啦、撲騰騰、哎喲喲、嗖嗖嗖、吱吱吱’。”胡炎一個一個說完,問道,“幾個?”
孫悅跟著掰手指頭計數,最后只能點頭:“嘿,還真是十八個字,可是當什么講啊?”
“這是我爺爺的實事,那年打仗,我爺爺正在床上躺著哪,就聽‘柔’的一聲兒,飛過來一個槍子兒。”
“‘叭噠’呢?”
“撞墻上啦,叭噠。”
“當?”
“落院里一個炮彈,當。”
“嘩啦?”
“房塌啦,嘩啦。”
“撲騰騰?”
“我爺爺由床上掉下去啦,撲騰騰。”
“哎喲喲?”
“碰著他腰了,能不叫喚?哎喲喲。”
“嗖嗖嗖?”
“當時掉了三根頭發。”
“吱吱吱呢?”
胡炎樂道:“壓死仨老鼠。”
“嘿!”孫悅一揮手。
倆人搭著越說越快,至此底亮,《對春聯》演完。
“啪啪啪”
沒有哄堂大笑的熱鬧,但如雷的掌聲卻響徹全場。
不錯,老底兒,這味道對!
表演完畢,演員鞠躬行禮準備退場。
可沒等胡炎起身,正在鼓掌的觀眾突然哄堂大笑。
“哈哈哈”
莫名其妙的胡炎抬頭一瞧,頓時也跟著樂了。
因為開場被砸掛的那兩位中年觀眾,終于帶著四只花籃,打外面進來。
被所有人注視,他們臉上不怒反樂,跟得勝的將軍似的。
因為這在津城人看來,是自己倍兒有面子的事情。
人到舞臺前,將花藍高高舉起。
胡炎趕緊走過去,邊拱手點頭,邊接花籃。
賀卡上沒寫郭德剛,也沒寫德蕓社,抬頭只有:胡炎老師!
如此,這場演出完美了。
因為在省親專場的舞臺上,除了郭德剛外,他還是頭一個憑自己的能耐要下花籃的人!
一番熱鬧歸置,胡炎和孫悅再次鞠躬下臺。
轉身前,胡炎順手拿起桌子上那根桿鉤子,施施然的朝下場口而去。
全場的觀眾這才想起來,這家伙上臺時還帶了這么個玩意兒。
同時,也都醒過攢來。
“噢!這桿鉤子把我們弄迷糊了,敢情嘛用沒有?”
“這小老鄉心眼子也太鬼了吧?”
旋即又是一陣大笑,算是彌補了前面使活兒時的空白。
觀眾都醒了攢,于慊和郭德剛自然也早看明白了。
小師叔上場到下場,于慊自己回味細品一番,直接樂道:“德剛,我今兒個算服了小師叔了!”
郭德剛也微笑著點頭:“無聲的現掛,絕妙!”
砸掛得有由頭,恰好的時間地點,碰上個什么事兒,什么話,順勢而為之。
可小師叔卻是自己一個人,硬生生的砸了一次掛出來。
而且還是不提一句,不吐一字的現掛。
這水平,別說一般演員,就是老演員看到,都得挑大拇哥!
不管身后的事情,胡炎來到下場口。
熏活兒的小輩們,紛紛起身見禮,眼睛卻一直瞄向小師爺手中的鉤子。
胡炎心中了然,但也只是微笑著點頭回應,對鉤子不提半句。
這種歪招的火候拿捏,太考驗能耐了,遠不是他們如今能把握的。
畫虎不成反類犬,蠻干硬來,那會砸招牌的。
穿過人群,孫悅去換大褂,胡炎準備回上場口去還鉤子。
誰料,走到半路,他突然停下腳步,同時皺眉。
因為旁邊的小休息室里,正傳來燒餅和孟賀堂的聲音。
“師爺這招效果太好,咱們下次演出,也帶把鉤子上去,或者帶根棍子什么的。”
“這能行嗎?”
“行,不就是把玩意兒拎上去,再拎下來嗎,這誰不會?”
燒餅剛一說完,“啪”的一聲,自己后腦勺便遭到了突然襲擊。
“哎喲,哪個王…師爺,嘿嘿,您辛苦!”
“師爺辛苦!”孟賀堂也趕緊起身見禮。
胡炎只盯著燒餅,眼神不善道:“過了個年,膽兒肥了?”
“沒有沒有,還是您肥!”燒餅揉著生疼的后腦勺,順茬兒拍馬屁,拍完發現不對味兒,趕緊改口,“呃,不,我肥…也不對,咱都不肥,嘿嘿。”
胡炎看他模樣,心里真是又氣又笑。
旋即嚴肅道:“你們現在正是打基礎的時候,老老實實按本子來,先把‘穩’字做到位,別隨便給我抖機靈。”
“是,師爺。”倆人趕緊點頭。
只是燒餅雖然也應了聲,但臉上明顯很不服氣。
胡炎好似沒有看到,反倒將目光看向孟賀堂。
年過完了,該琢磨后面的事情!
以如今班子的局面,曹蕓金和何蕓偉是注定會離開的。
他倆一走,讓德蕓社前面幾年的捧角兒資源,全打了水漂,也打亂了郭德剛的發展計劃。
最明顯的,往后幾年之內,小輩中再無人能撐得住臺面。
也導致了整個德蕓社,在后面數年內,發展速度從之前的火箭,變成了拖拉機。
即便最后由小岳重新扛起了大旗,但損失就是損失,無法挽回。
所以要盡量減小影響,只有提前做準備,做更多的準備。
小岳已經在質變,可光他一個,夠嗎?
別人暫時顧不上,但剛好在湖廣會館這幾個,胡炎就不能不管。
比如孟賀堂,有靈性,也愿意吃苦,如今也有了自己的標簽。
經驗差就多扔臺上摔打,小園子本來也是為了磨新角兒。
多磨、多練,即便不知道最后能起到多大的效果,但傳出就一定會有回報!
不時,胡炎問道:“小孟,班子說話就得開箱,新的一年除了講鬼故事,還有沒有別的活兒能上手?”
孟賀堂未答,燒餅倒是眼前一亮,搶先道:“師爺,我有。”
胡炎有些意外,但也來到興致:“哦說說看。”
“快板吶,前面那段《十八愁》,加上板兒,我指定唱得更好!”
胡炎當即無語,您老這自信到底是打哪兒來的?
不過,他還是點頭道:“好,回去之后,你先使幾遍我們嘗嘗先。”
說完,繼續看向孟賀堂,見他還在思考。
又啟發道:“之前的《鬼故事》寫得挺好,說明你攢本子能力還是有的,拆洗老活兒的技巧,一般從墊話入手,更容易出效果!”
“師爺,我暫時沒什么思路,您能不能再指點細一些?”孟賀堂有些不好意思。
胡炎稍一琢磨:“我們段子的靈感,其實也多是來自生活。自己遇到的,熟人身上遇到的,或是聽說的,都可以。”
一邊引導,一邊琢磨。
突然孟賀堂眼前一亮:“師爺,上次餅哥在楚皖苑吃飯尿包廂那段,能不能寫?”
“不能!”燒餅一聽當即大聲抗議。
誰料胡炎拍著孟賀堂的肩膀,欣慰的肯定道:“很好,就寫那個!”
“師爺,您不能這樣啊!”
燒餅臉又被臊得通紅,連孟賀堂都有些為難。
胡炎悠悠道:“放心寫吧,多大點事兒?他要是敢放半個屁,我指定找李賀東給他堵上!”
此言一出,別說燒餅,就連孟賀堂都感覺后庭一緊!
媽呀,師爺這么狠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