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夜晚的街道上穿梭,窗外略過無盡的霓虹,只留下車內一片寂靜。
一路無話。
三人回到家。
只是人剛下車,透過窗簾縫隙,便見客廳內有人影晃動,隱約還有聲音傳來。
“媽呀,有人回來了。”
“快快快,快關電視!”
“冰箱沒關。”
“可樂瓶子揣兜里,別被發現了!”
“走,趕緊上樓,你跑快點啊!”
等大人們一進屋,客廳內哪里還有大林和陶洋,這兩個小鬼頭的身影?
當然,他們之前可能玩得太開心,根本沒有把門窗關嚴實。
平日有王慧監督,他們放學之后,吃飯、寫作業、洗澡、看電視、吃零食,都有規定要求。
但今天因為趕著去天橋開會,家里便只剩下倆小。
好不容易逮著機會,何況還有陶洋壞小子勾搭,很是放肆了一回。
可王慧不干,這倆臭小子很過分。
于是,她放下包,拎著雞毛撣子,便“噔噔噔”的上了樓。
轉眼,樓上便傳來“唔唔哇哇”的動靜。
看樣子,是倆小孩扯到一個房間里揍了。
胡炎站在樓下,抑著腦袋聽熱鬧,臉上也樂得跟個孩子似的。
只是沒聽一會兒,便被人打斷了。
旁邊的郭德剛突然問道:“師叔,剛才在會上,您是不是還有話沒說?”
胡炎臉上笑容不減,回頭看了他一眼。
這家伙眼睛果然毒得很,竟然被他瞧出來了。
當然,自己本來也沒打算瞞著,反而就準備跟他單獨說的。
于是直接點頭道:“嗯!”
郭德剛聽出味道,知道里頭有事兒。
“師叔,請到書房喝茶!”
“好!”
倆人相跟,進了書房。
郭德剛把門一關,這里便與世隔絕了。
書房里沒有茶臺,不過有燒好的開水。
一人一杯倒好,隔著書桌倆人坐下。
郭德剛認真的問道:“師叔,請說。”
胡炎端起杯子,捧在手心捂熱,輕聲道:“其實合同里,少了一條。”
“少了一條?”郭德剛皺眉一琢磨,沒品出味來,“哪一條?”
胡炎悠悠吐出三個字:“違約金。”
“傳統園子都是定搭伙合同,從來不設違約金的,咱們園子里打成立那會兒起也這樣。”郭德剛解釋道。
胡炎點頭:“對呀,所以欒蕓平不敢提,其他人也沒有提,包括您自己。”
欒蕓平整理過那么多演藝公司的合同,不可能沒有看見人家合同上的違約金條款。
但最后定意見的時候,所有人都略過了這一點,包括郭德剛。
那他還敢提?
當然,當著眾人的面,胡炎自己也不好提。
于慊、張得燕他們,他倒是不擔心。
但是合同是要拿出去用的,到時班子里其他人會怎么想?
世道在變,人心不變。
胡炎沒打算做圣人,也沒打算做惡人,只打算做一個江湖人。
江湖人行事,謹言慎行,盡可能的面面俱到。
當然,這也不是什么值得驕傲的事情,只是生存之道罷了。
早年間的江湖人,被生活所迫,走南闖北,只求一碗飽飯。
可是地位太低賤,世道太艱難,連碗飽飯都求而不得。
沒辦法,只能走到哪里,便把碼頭拜到哪里。
倘若禮數不到,言語不全,自己可能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到時別說薄皮棺材,扔在亂葬崗上,肚皮上能被覆有三寸黃土,就算幸事。
既落江湖內,便是薄命人。
這話背后,是江湖人的血淚、風霜,和無盡的嘆息!
胡炎的話說完,郭德剛緊皺著眉頭,腦子里不斷琢磨著。
他是聰明人,只不過傳統規矩在骨子里,被烙印得太深了。
不時,胡炎好似嘮家常似的開口了。
“前幾天,何蕓偉請我吃茶了,上等的毛尖,糕點、水果擺滿了半張桌子,很有孝心。我們倆邊說邊聊,整整聊了有大半個小時。他跟我說了不少話,都是他推心置腹,為我考慮未來的話。”
郭德剛聽聞,心頭一顫。
何蕓偉什么人,什么性子,他自己能不清楚?
別說剛認識幾天的師爺,就算在自己這個師父面前,如今也是越來越端著了。
請師爺喝茶?
還推心置腹為他考慮未來?
傻子都聽得出來,小師叔這哪里是在跟自己嘮閑白,這是在給自己提醒吶。
瞬間,郭德剛便理解了意思,他試探道:“他也動心了?”
胡炎不答反問:“所以您現在還覺得違約金不需要嗎?”
郭德剛立馬會意,輕聲道:“試金石!”
胡炎點頭笑道:“是啊,酬勞提升了,沒有對應的制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如今世道變了,江湖也難見道義。人心自古不經稈,但不稈一稈,又怎么知道有幾斤幾兩呢?”
這話,郭德剛反駁不了。
只是這樣一來,合同的味道就變化更大了。
胡炎話說完,就這么看著郭德剛。
終于,郭德剛長嘆一聲:“罷罷罷,長痛不如短痛,一次了個干凈吧!”
胡炎心里笑了。
干凈恐怕很難干凈得了。
只是這么一遍清洗,確實會干凈許多,這也是好事兒。
當然,熬夜的事情,胡炎是不奉陪的。
他把杯中水喝完,站起身道:“郭老師,那您接著忙,我先上樓了。”
今晚的天,雖然聊得短,但可謂句句見真誠,郭德剛心里跟明鏡似的。
他跟著站起來,拱手相送:“師叔慢走!”
“嗯,您也早點歇著。”
老人常說,萬事開頭難。
難在哪兒?
其實難在做決定,下決心。
瞻前顧后,患得患失,總想在做事之前,把后面所有的可能性考慮周全。
然而,世上哪有這么聰明的人?
所以開頭比后面的執行,得難上數倍不止。
當然,一旦下定了決心,那做起來,也有不少事情很容易見到效果。
于是,后面接連幾天,胡炎都能從燒餅帶回來的消息中,聽到欒蕓平上天橋找郭德剛的消息。
欒師哥竟然跟師父走得如此之近,這讓燒餅很是不滿意。
奈何發動所有的線報,也不知道他們倆成天在搞什么?
胡炎自然知道,當然他也不會說的。
眼見如此,他心中稍定,便不再管。
因為這些事情,自己幫著拿拿主意就成,根本用不著參與太多。
跟胡炎真正有關的事情,還得是湖廣小園子。
時間進入二月,四九城的空氣中,即便你感冒塞著鼻子,都能聞著年味兒。
與此同時,湖廣園子里,即便胡炎閉著眼睛,都能感受到人氣在上漲。
這半點不玄乎。
因為聽燒餅匯報消息,用不著眼睛呀。
“師爺,八成了。”
“師爺,九成了。”
“師爺,賣光了。”
“師爺,咱賣上站票啦!”
胡炎終于睜開眼睛,笑道:“好,趁著明天周一,我請所有人吃飯,你去通知大伙。”
“呀,有這好事?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