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佛爾思逐漸理解一切
整條空曠的街道都變得幽邃，昏暗下來。
明明是白晝，明媚的陽光卻是消失了，或者說被隔絕了，無法直射下來。
只有寧靜的黑夜降臨，深沉到了極點的黑暗籠罩了周圍的一切，取代了正常的環境。而在這冰冷幽深的黑暗之中，還點綴著點點滴滴的璀璨星光，呈現一種夢幻般的美麗，簡直就像夜晚的星空落入了人間，投影到了這一片的區域，與環境發生重疊與替換。
在黑荊棘安保公司的大樓前——
“唔…”
鄧恩似是承受著什么壓力，禁不住的悶哼出聲，他手托著圣塞琳娜的骨灰盒，身姿站得筆直如松。
他強忍著常人難以承受的痛苦，掀開了教會曾經的傳奇人物的骨灰盒。那夢幻般的黑夜星空就是從這盒子里潑灑出來的無形之墨，輕而易舉的就扭曲了這片區域的現實，使得其暈染上了幽深的顏色。
圣塞琳娜是黑夜女神教會建立期間的一位圣徒，活躍于古老的第三紀，被記載于各種圣典當中，在廷根本地的教堂，就以這位圣徒的名字來命名。她遺留下來的骨灰也是黑夜教會在廷根的一張最強底牌，仍然擁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
百足之蟲，尚且死而不僵，更遑論是生前獲得神性的高序列強者了。
而且確切的說，并不是骨灰本身有如此神異的力量——
是因為這位圣徒曾經擁有的非凡特性還在，所以才會擁有這樣的力量。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份超過了那個限度，涉足到高序列層次的力量，才有可能威脅到對面的敵人，刺激得母體與子嗣都同時變得瘋狂起來…
“你想害死我的孩子！”
“你想害死我的孩子！”
尖利怨毒的女高音響起，梅高歐絲好似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變得狀若瘋狂。空氣里隱隱約約有著無數黑色冰冷的、滑膩的細絲，宛若海浪般一波一波的涌動著，如同什么無形生物的密密麻麻觸手，牢牢的將她纏繞包裹起來，越收越緊。
就和那黑夜星空的投影一般，這無數冰冷滑膩觸絲，也是圣塞琳娜的骨灰所表現出來的力量形式之一，正在將她一點一點的向著前方拖去，要拖入黑荊棘安保公司的大樓內。
梅高歐絲對此自是極為抗拒，拼命掙扎，嘶吼著發出最怨毒的咒罵。
她不復先前的那副我見猶憐的柔弱孕婦模樣，反而是變作了極其猙獰、宛若惡鬼的姿態。
身上的血肉也是變得一片模糊，皮膚剝落，猩紅在衣裙上暈染開來，這一整個血人看上去就已是極為猙獰可怖，當她的嘴巴幾乎裂到耳根后去，發出那可憎而褻瀆的言辭的時候，就更為挑戰一般人的心理界線了…普通人就連一個音節都承受不住，而那褻瀆的言語對非凡者同樣具備明顯的殺傷力。
只是偏偏在這個戰場上，出現的幾個非凡者都不是一般貨色，哪怕是明面最簡單好懂的鄧恩隊長，也是作為序列7“夢魘”的同時，因為吸收了多份特性，單論實力已經接近序列6的層次，再加上圣徒的骨灰盒就在他手中，等同于持有一件高級神奇物品，也是得到很強力的臨時增幅。
——克萊恩自不消說，作為“天尊”選中的種子選手，目前的“源堡”主人，未來的愚者先生、偉大的盥洗室之主和舉報之神…那主角光環絕對是開得妥妥的！
——倫納德同樣也不差，雖然表面上只是黑夜途徑的序列8“午夜詩人”，實際上也是自帶金手指的另類主角模板，他身上寄生著的老爺爺，是偷盜者途徑的天使，即使不好冒頭也不敢冒頭，但也足以護住他。
——至于最后的佛爾思，這個咸魚作家小姐就更不必說了，雖然她自己并不清楚自己目前被灌注了多么巨大的靈性力量，畢竟手撕空間、靈界穿梭的行動，都是在她無意識之中進行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干過這事兒。
然而，這并不會改變這個客觀事實…
即使只是暫時性的也好，她搞不好才是現場最能打的那個。
只是她本人確實對此不清楚，因此也就根本沒想過要發揮這份力量，還是抱著作為序列9的“學徒”心態，完全就是下意識地在亂戰爆發的第一時間躲得遠遠去，生怕一不小心被波及到。
“你必須死！！”
瘋狂抓撓自己的面容，將臉上的皮肉和一只眼球都給抓下來，愈發躁狂的梅高歐絲察覺到自己掙脫不開那無數觸絲的冰冷束縛，轉而用那副可怖的面容怒視著前方的鄧恩，張嘴發出凄厲的怨毒詛咒。
嘭！！
沉重的悶響幾乎是同步傳來，鄧恩整個人陡然騰空飛起，似是遭到了什么無形巨人的重擊，如一只破布娃娃般結結實實的后背砸在了大樓的墻壁上，連帶著吐出一大口鮮血。
但是他依然牢牢抓著手中的圣徒骨灰盒，沒讓它脫手或者掉落，不敢放開對梅高歐絲的壓制。
當然，也絕對不能放開，這是唯一的希望…他察覺到了敵人的可怕程度，若不是靠著這骨灰盒的力量在撐著，那么現場估計就是一面倒的屠殺了。
確實如此，單論廷根市明面上的官方非凡力量，莫說是值夜者了，就算是再加上代罰者和機械之心，都絕對沒有誰能夠抵擋得住現在的梅高歐絲和她肚子里的那個東西。
一個明面上連個半神都沒有的偏僻地方，拿什么去對抗一個即將降臨的「子嗣」？
——“光！”
古赫密斯語單詞在低沉回響。
克萊恩強忍著想要關心鄧恩隊長的沖動，果斷抓住梅高歐絲的注意力分散的機會，一瞬間將大量靈性灌注進手中的符咒里面，緊接著就把那一枚“陽炎符咒”擲向了梅高歐絲的方向。
因為蝴蝶效應的緣故，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也來得太快了，他現在甚至都還沒有來得及晉升到序列8的小丑，就遇到了邪神降生的恐怖事件；然而，同樣是因為命運變亂的原因，他也提前一個多月制作出了“陽炎符咒”，多少是掌握了一張強力的底牌。
因此也不至于說在這個時候，他這么一個毫無正面戰斗力的“占卜家”，一點兒作用都發揮不出來。
倫納德也果斷的利用手中的封印物去進行牽制，在兩者默契配合之下，克萊恩手中的那一輪迅速膨脹起來的小太陽，無比精準的砸在了梅高歐絲的身上！！
轟——！！
在幽深的寧靜黑夜之中，仿若是有著一輪璀璨奪目的日輪冉冉上升，猛烈的強光剎那間撕開了夜的帷幕，將環境重新轉換為白晝，刺眼到能夠燒灼視網膜，讓普通人看上一眼就會覺得眼睛都要瞎掉的程度。
而就在這不自然的晝夜強制轉換之間，更是有著磅礴的能量引爆開來，整條佐特蘭街的兩側，所有建筑物的玻璃在一剎那間徹徹底底的爆裂開來，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巨響聲，無數碎片飛濺著撒落。
梅高歐絲整個身體都被巨大的光球吞沒，周圍還迸發出無數小一圈的、繚繞火焰的光球，個個都是釋放著澎拜的熱能。高溫輻射混雜著沖擊波，化作了可怕的熱風，哪怕是隔得老遠也好，仍是灼得人皮膚生疼，若是稍微靠近一些，血肉和鋼鐵大概都會在陽炎下融化。
鄧恩和倫納德都微微動容，下意識地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作為弱雞的克萊恩手中還攥著這么一張牌。
不過這種緊要關頭，也來不及關心克萊恩是不是二五仔，是從哪里得來的明顯是永恒烈陽教會畫風的高級符咒，反正能夠派上用場就好。
他們都下意識的緊緊盯著火海煉獄的深處，屏住呼吸等待著結果的出現，希望這一枚高級符咒能夠發揮出關鍵性的作用，不求能夠直接抹去梅高歐絲，至少也要重創對方…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會這樣子！！
咸魚小姐看著雙方火拼的白熱化，自然是戰戰兢兢，瑟瑟發抖，她腦子里一片混亂，根本就不敢上前，只有這么一個念頭牢牢占據了思維里的所有計算線程。
這樣的戰斗在她看來，已然算是相當震撼的大場面了。
特效絢麗，音效震撼，打起來也是血肉橫飛…
詭譎與邪異，褻瀆與光明，非凡能力互相交織碰撞之間，演繹出浩大而又頗具沖擊力的演出效果…
整體來說，絕對算得上是有聲有色，屬于是她根本沒見識過的大場面了，雖說也有可能是因為她本來就沒見過什么世面就是了。不過也是可以理解，一如佛爾思成為非凡者是稀里糊涂的那樣，在成為非凡者之后，也是過得稀里糊涂的日子。
既沒有向前的動力，也沒有進入非凡的圈子。
基本上自己沒有怎么戰斗過，也沒有見別人怎么戰斗過。
她對于非凡世界的認知可謂是極為淺薄，主要還是依托好友平時閑談的只言片語而建立起來的。
也正因為如此，佛爾思在這方面還很單純很天真，思考問題的切入點和邏輯思路都比較直接了當，不會意識到還有許許多多的彎彎繞繞。
所以在她看來，這亂戰爆發得極為突然，卻又似乎顯得理所當然，畢竟不管有什么陰謀詭計沖著自己來，都肯定是不會放過自己的。尤其是自己這看似自暴自棄，自己舉報自己，主動向正神教會投案自首的一步，估計也是他們預料不到的…這也是必須要阻止的。
而在自己即將抵達黑荊棘安保公司，得到黑夜女神教會庇護的時候，就是襲擊自己的最后機會…
多么簡單明了的真相！
咸魚小姐自覺把握到了這件事背后的邏輯。
她只是萬萬沒想到，幕后黑手竟然這么喪心病狂。
派出一個表面上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孕婦，實際上是不可名狀的扭曲怪物來襲擊自己。
遠遠地看著梅高歐絲的姿態越發怪誕瘋狂，孕肚不正常的鼓脹起來，漲得特別大，手腳四肢也像是在扭曲、變形、拉長，乍一眼看上去如同一只畸形的大肚蜘蛛…佛爾思就覺得頭皮都在一陣陣發麻，自己就在剛才還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想要湊近這個準媽媽來著。
一想到這個，她就感到一陣一陣的后怕不已，渾身發冷。
不過幸好的是，佛爾思沒有遭到毒手，因為黑荊棘安保公司的反應太快了，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就拎著骨灰盒出來錘人了，將這個偽裝得極好的孕婦一下子逼得兇相畢露…
果然應該說，不愧是女神的值夜者么？
這么高效的應對，這么敏銳的嗅覺，這么果斷的行動——
怕不是自己在教堂那邊剛剛登記完，這邊就已經收到消息了吧？不然的話，怎么可能這么快速精準的接應自己，幫自己攔下這樣的可怕襲擊？果然！自己選擇尋求黑夜女神教會的庇護，絕對是最正確的決定！
佛爾思理所當然的從她的視角出發，腦補了這一切的合理展開，并且感到心潮澎拜，長長地松了口氣。
然而。
她很快的就發現，貌似自己高興得太早了…
盡管值夜者小隊主動開團的時候很是果決，可是隨著戰況的發展，他們很快就落入下風，有些支撐不住的明顯趨勢。
這讓剛剛松了口氣，還沒有放松下來兩分鐘的咸魚小姐頓時就再度緊張起來，手心里都不自覺的捏出一把汗，她不明白他們對抗的敵人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又是涉及到了何等高規格高位格的陰謀。她就只是很直觀的看到表面現象——黑夜教會的非凡者主動肉身開團，三打一還差點被對面反殺。
哎！你們到底會不會玩！
總而言之，這個事實給她造成了相當程度的沖擊，同時心中剛剛升起的念頭也禁不住動搖了。
黑夜教會雖然反應很快，支援也很給力，但是…真的能夠護住自己嗎？目前看上去似乎有點懸啊。
話說回來，自己又到底是怎么招惹到這些瘋子的，又有什么值得他們這樣子算計？甚至甘愿冒著正面剛正神教會的風險，也要來襲擊自己？自己平時也就宅在家，根本就不出去，看了次血月差點兒失控，醒來后就陷入這個滿滿都是陰謀味道的漩渦里…
佛爾思是真的欲哭無淚，自己都這么佛系了，還能夠招惹到誰呢？總沒可能是因為平時拖更太多，趕稿不及時，所以刺激到了什么極端讀者吧…
你們這樣會不會太極端了。
她腦海里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想法都冒了出來。
而恰在此時，刺眼的陽光消失了，只剩下了空氣之中的驚人熱量。梅高歐絲也重新出現在戰場上，她顯然受到不輕的創傷，卻沒有被就此輕易消滅，遭受到的痛苦與威脅反而是徹底刺激到她敏感的神經，使其變得更為癲狂可怕，整個人看上去宛若是一頭焦炭般的無可名狀怪物。
就這么一個怪物，帶著白森森的外露骨頭和燒焦模糊的血肉混合物，以無法想象的行動力瘋狂反撲。
幾乎是一個照面就直接重創了倫納德——
主要是因為本來瞄準的攻擊目標是克萊恩，后者現在還沒有晉升“小丑”，身體運動能力并沒有得到強化，如果不是倫納德反應過來的話，克萊恩估計很難避開這突如其來的致死攻擊。
不過愚者先生逃過一劫的代價，就是詩人同學差點兒被開膛破肚，大卸八塊，直接就昏迷了過去當場下線，好險被克萊恩艱難地拖出去。而壓力一下子再度來到明面上最強的鄧恩隊長這邊，局勢變得更為惡劣起來，仿佛倉促之下只能夠拉出三個戰斗人員的廷根市值夜者小隊，隨時都有團滅的危險。
眼看著情況越發不妙起來，佛爾思的表情也是徹底凝固住了。
——自己要不趁現在偷偷逃走？
——不然等會兒可能就跑不掉了？
面對這急轉直下、岌岌可危的狀況，佛爾思的腦海里理所當然地閃過這么一抹念頭，這個念頭一旦萌生，馬上就如同野草似的瘋狂生長。但是最終這個誘人的想法，還是被她自己艱難的否決了，因為她發現自己的道德水平實在是不夠低，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
無論怎么說，這些值夜者都是來接應自己的，如果不是他們果斷出手支援的話，只怕自己早就沒了…現在要自己選擇性無視這個事實，做出賣隊友的昧良心的行為，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
纖細白皙的手指動了動，咸魚小姐咬咬牙，終究還是沒有選擇發動自己唯一擁有的非凡能力…
咦，等等？
突然靈光一閃，福至心靈的反應過來，佛爾思的眼睛頓時一亮，她終于是醒悟到自己能夠做些什么了，而不是一直在邊上干瞪眼的看著。
沒錯！她可以打輔助位！她可以開“門”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