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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9章 順勢者

  「蟲蠹。

  郝天挺回到郝家,往大堂上一坐,不由又罵了阿合馬、桑哥一句。

  心想或許這就是李瑕的新唐初立就屢敗大元的原因,并非是其多強,而是大元太腐朽了。

  撫著額頭閉目休養了好一會,郝天澤匆匆回來,問道:「七郎,怎么北城門又開了?」

  「嗯。」

  「不是,你回答我啊,為什么又開了?」

  「唐軍又不會從北面攻過來。且阿合馬要運錢谷往燕京,如何能不開?」

  郝天澤急道:「但,但你不是要我搜索郝天益嗎?我好不容易有了線索,盯住了一個他的舊部,結果人家從北門逃了我卻不知道。」

  「那你去問阿合馬啊!問我?!"郝天挺突然便發了火。

  他已經盡全力去守衛大元、守衛家鄉,卻還是因為一些女干滑貪婪的蟲蠹而陷入無奈,當然忿怒。

  郝天澤卻是愣了愣,問道:「你沖我火什么啊?阿合馬要運走那些錢谷,你不早就知道嗎?太原的錢谷又不是第一次被運走。」

  郝天挺這才覺得自己太年輕氣盛了,踱步沉吟了一會,道:「你說你找到了線索,具體說說。

  「轉運司中的一名判官,名叫徐琰。」

  「徐琰?」郝天挺臉色微變,道:「此人詞曲寫得好,前些日子我還見過他。」

  「連七郎也未發現吧,他原本受過郝天益的恩惠。據他的鄰居稱,看到他在八日前與郝天益接觸過,我給他看了畫像,確定就是郝天益。」

  「查!查徐琰與郝天益去了何處。」

  郝天挺忽然意識到之前去與阿合馬、桑哥等女干臣周旋根本是無用功,還不如把心思放在對付唐軍上。只希望現在還為時未晚。

  這日到了傍晚,郝天澤才匆匆趕回來,道:「查到了!徐琰領著赫天益去見了其岳父劉子遵,劉子遵是太原千戶。」

  「唐軍果然對太原不死心。」

  「好在劉元禮還沒突破我們的防線。是不是拿下劉子遵?」

  「不對。」郝天挺忽然想起了什么道:「若我沒記錯,劉子遵年初就因病致仕了。

  「可他在軍中的威望......」

  「他能有什么威望?郝天益若想策反城中將領里應外合,選擇劉子遵他得不償失。」

  郝天挺抬了抬手,示意郝五郎不要說話,容他想想。

  他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之后,忽然快步走到地圖前,手指劃了一下,舒了一口氣。

  「怎么了?」

「我在想,唐軍是不是想從東面偷襲。「郝天挺道:「劉子遵雖致仕了,其子劉幼章卻鎮守太原東面重鎮壽陽,若是郝天益真正想策反的是劉幼章  郝天澤先是嚇了一跳,過了一會卻是道:「不會吧,以太行山之險,我們又早早派心腹守住了天長城、娘子關,唐軍不可能過來。」

  「是啊。」

  郝天挺方才舒了一口氣也是想到了這點。

  唐軍與其攻險峻的太行關隘,還不如增兵劉元禮從南面進攻。

  何況現在東面根本沒有戰事,或者說唯一的戰事就是移相哥在圍攻保州城。

  「也許就是郝天益病急亂投醫吧。「他一向是個廢物。」

  將心思收回,再想到自己那個大哥,郝天挺眼神中浮起輕蔑語氣也十分自信。

  「順著這條線索,找到他。」

  兩日后,府西倉外。

  一個老者正柱著柺杖緩緩而行,身后忽然響起了一聲大喝。

  「郝天益!」

老者沒有反應,只是稍稍低下眼眉不再去瞧那  從糧倉往外運送錢谷的景象,猶顫顫巍巍繼續向前走去。

  然而,前方已又有數十個士卒分別從各個街巷迎了過來。

  「郝天益,你逃不掉了。」

  老者四下看了一眼,見自己的去路全都被堵住了,這才不再偽裝,迅速直起了身子,兔起鶻落般地竄向了府西倉。

  與此同時,他手往懷中一掏,已掏出一柄弩來,「嗖」地射殺了一名兵士。

  「殺人了!」

  周圍的民夫頓時驚慌混亂。

  此時那老者已卸下偽裝,變成了矯健的郝天益,且從手中的拐杖里抽出一柄細細的劍,對著守衛倉庫的兵士就捅,眨眼的工夫便逃進了倉庫中。

  「追!」「別讓他逃了。」「捉活的......」

  或許是因為郝天益之能耐確實遠遠低于郝七郎,或許是因為這里畢竟還是大元的治下,半柱香不到,傷痕累累的郝天益便被拖了出來。

  一個時辰后,郝天挺忙完了公務,親自趕到了牢房。

  「怎么拿下的?」

  「他還想掙扎逃進了府西大倉,可惜里面沒有出路,還是被擒了。」

  「他沒點火引發混亂?」郝天挺問道:「燒了府西大倉,或許還有逃走的機會,若我便是魚死網破也不會束手就擒。」

  郝天澤笑了起來,道:「我們動作更快沒讓他動手。

  「在審了?」「在審了。」

  「等他供出策反的將領名單,直接殺了干凈。」「放心。我不心軟。」

  郝天挺走過了昏暗的過道,看向了里面的牢房,只見郝天益正被掛在里面受刑,嘴里不斷地發出慘叫。

  火把的光亮將郝天挺的影子照進了柵欄里。

  「郝天挺!"郝天益怒吼道:「我是你兄長!你敢這么對我?!」

  行刑人終于止住了動作,給了郝天益喘息之機。

  「你是郝家的恥辱。「郝天挺說著,向郝天益走了兩步,道:「當年黃河一戰,你一箭未發便被張玨俘了,廢不廢物?」

  「行軍打仗,迷路是常有之事。」

  「因為你是廢物,害得二哥戰死了。而你呢?不肯殉國,竟還跑回來禍害全家。你不該死,誰該死?」

  郝天益喘息著,道:「你知道......天下大勢嗎?」

  「我知道。但你和張弘道不一樣,人家是眼光,你是茍且偷生,人家是為了家族下注,你呢?你不恨我們兄弟幾個?」

  「你什么意思?」

  郝天挺上前一步,俯在兄長的耳邊,輕聲問道:「現在我若說愿降,你能放過我嗎?」郝天益一愣。

  只在這個瞬間,郝天挺譏笑了一下。「廢物。」

  還待再打擊兄長的心防,忽然,一個兵士快步趕進牢房,招呼都不打,竟直接就俯在郝天挺耳邊低語了一句。

  牢房中光線很暗,沒有人看到在這剎那間,郝天挺的臉色大變。

  他甚至顧不得綁在那的郝天益,轉身就向牢房外趕去,腳步越來越快。

  「七郎。」

  郝天澤追上,問道:「發生了什么?」

  「我不明白。」郝天挺已抑制不住語氣中的焦慮,道:「消息很可能是假的,我要去確認清楚。

  「我和你一起....「你別去!」

  郝天澤一愣,只見郝天挺已經匆匆離開了。

過了一會,身后的牢房里卻傳來了隱隱的笑聲。這笑聲越來越大,其中還帶著些痛苦的喘息。「大哥?」郝天澤轉過身,道:「大哥你笑什么?」「你知道......我今日到府西倉是做什么  嗎?」

  「娘的,方才審你你不招。」郝天澤因郝天益那笑容莫名地有些心慌,但還是忍不住追問道:「做什么?」

  「確認一下......大軍進城時,府西倉不會出亂子。」

  「什么意思?什么大軍?出什么亂子。」

  郝天益還在笑,嘴巴咧得愈開,道:「我大唐王師馬上要進城了,我得確認各個倉庫不會被燒掉。」

  「不可能。」郝天澤完全不信,只感到了荒謬,「你想唬我可以,不能拿這么假的事來唬。當我是傻子嗎?」

  「你不信?」

  「我今早才收到消息,劉元禮還在汾西..「不是南面。」郝天益道:「東面。」

  「那更不可能了,以井陘之險,天長城、娘子關.

  「張柔。」郝天益道:「張柔降蒙之前便聚眾于太行山東麓,如今太行山上許多山賊,都是他舊部中不愿降蒙的跑去落草。」

  郝天澤驚愣了一下,反問道:「張柔降了?」

  「你沒得到消息?哈,忽必烈沒把這種消息給你們是吧,怕影響人心。

  「我還是不信。」郝天澤依舊搖頭。等了一會,赫天益卻沒說話。

  「你怎么不說了?」「累。」「你休想騙我。」

  「信不信,等王師入城便知。」

  郝天澤匆匆離開了牢房。過了一會又回來,喊道:「你騙我,外面根本沒動靜!」

  「你急了?」

  「沒有!我沒有急!」「水,給我水。」

  郝天澤罵了一聲,卻還是吩咐人進來將郝天益放下,敷了藥、喂了水。

  「你們都出去。」

  他煩躁地踱了幾步,開口道:「大哥,你真的不必唬我。我只求把該招的都招了,我看在兄弟之情的份上,我盡力救你。」

  「兄弟之情?」

  「當年是三哥、七郎他們要害你,與我沒關系啊。」郝天澤激動起來,雙手攤開,作誠懇之態。

  「好,我招。這次,劉元禮的兵馬只是為了牽制你們,真正負責攻太原的是川蜀的步卒,走井陘直趨太原。」

  「假的,我根本沒得到過消息。」

  「哈,川兵在高山險地步履如飛,何況山西?以他們行軍之迅捷,能讓你們得到消息?你們覺得娘子關易守難攻。我告訴你,不等川兵到關前,太行草寇已經從背面截斷了娘子關的消息與川兵兩面合攻。」

  郝天澤已有些信了,道:「但我也沒得到娘子關失守的消息,唐軍怎么可能快到太原了。」

  「壽陽降了,我讓徐琰去說服了劉幼章...「我不信!」

  郝天澤驚得起身向后退了兩步,腦中卻想到了郝天挺之前的分析,額頭上已冒出了汗珠。

  「五郎啊。」郝天益道:「這就是天下大勢。我正是因看明白了這種勢,才在當年不顧你們的反對歸附陛下,絕非老七所說的茍且偷生,沒想到你們那般對我,只能說是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我求的絕非一己之私利,而是保全郝家。」

  「大哥,我......」赫天澤咽了咽口水,道:「我錯怪你了?」

  郝天益腦子里回想著方才郝天挺那句「我若說愿降」,知道這就是一句玩笑話,但隱隱卻已點明了郝家的不安。

  「你現在悔過還來得及。」郝天益的語氣沉穩,不像個囚徒,緩緩道:「眼前就有立功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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