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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9章 先聲奪人

  兀魯忽乃原本認為漢人士卒有種“老實聽話”的感覺。

  像牛,一鞭子下去,哞哞兩聲就老老實實地拉犁耕地。

  而她的牧民戰士像馬,顯得更自由、更桀驁不馴,其中更有些戰士像是烈馬。

  老實聽話的漢人士卒如果處在無能的將軍手下,也會變得十分無能。

  他們就不像烈馬一樣的牧民,不甘于服從于庸主,烈馬會掀翻駕馭不了它的騎士,只服從于強者。

  所以,牧民們選擇了成吉思汗,有了無比強大的大蒙古國。

  漢人也只能臣服,顯得那樣弱小。

  但直到認識了李瑕,兀魯忽乃才明白老實聽話不代表弱。

  只要有一個強大的統帥,漢人士卒的老實聽話,能讓他們變得無比的強大。

  他們能在烈日下負重行軍,大汗淋漓,哪怕馬上要脫水而死,還依舊邁動他們的腳步;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們也能毫不猶豫上前…

  堅忍、服從命令。

  這是自由自在的牧民所沒有的氣質。

  那兩軍對峙,誰能咬牙扛到最后不崩潰?

  李瑕麾下這不到兩千的河西軍,就是能給兀魯忽乃一種“可靠”的感覺。

  正是這種可靠感,讓她在沒看到李瑕的“五萬大軍”之時就在他身上押上了自己的籌碼。

  仿佛這兩千兵馬就能展現出五萬大軍的實力…

  “我不會故意損耗你的兵力,現在這些都是我們的兵力。”李瑕也在凝視著前方,道:“合丹還沒反應過來,河西軍先上,之后輪替交戰。”

  “我知道。”兀魯忽乃道。

  她顯得很聽從指揮…

  陸小酉卻知道李瑕根本就不是為了照顧盟友才命河西軍先上,而是因為最信任他陸小酉、最信任河西軍。

  這是整場戰役中的第一場交鋒,至關重要。

  事實上,在戰前李瑕就已經私下里囑咐過陸小酉這一仗該怎么打了。

  “我軍訓練有素,令行禁止。敵軍臨時聚集,戰力參差不齊。今我們以有備而擊無備,務必要快、要狠。先聲奪人,把敵人打亂、打怕,后面的仗才會好打…”

  越是這種時候,陸小酉越沉著。

  他聽著前方傳來的急促的馬蹄聲,連下了幾道命令。

  “擊鼓!”

  比起吹號,鼓聲能夠打亂對面的馬蹄聲,增加這邊的氣勢。

  “沖鋒!”

  如果放任對面的騎兵高速沖鋒到面前,河西軍應敵時的心理便會處于下風。

  迎上去,他相信先心生膽怯的會是敵人。

  此時河西軍士卒已又換了一匹馬。

  他們緩行了十余里,現在才開始提速,而對面的騎兵卻是急馳了十余里,正是馬匹體力告竭的時候。

  很快,不到兩千人如流水一般,向前涌去。

  馬蹄踏在地面上的速度由慢到快,氣勢也漸漸起來。

  “快!迎上去!”

  隨著千夫長圖德格的不停呼喊,一陣陣急促的號角聲響起,催促著他身后的士卒們盡快迎敵。

  可問題在于,他也是剛剛才睡醒。

  圖德格是早年隨著合丹一起被分封到別失八里的千夫長,在呼圖壁河畔擁有一大片牧場,統領一個千戶的兵馬。

  合丹隨蒙哥南征時,他奉命留守,沒有隨軍,因此不了解中原那些事。

  簡言之,這是蒙古國腹地的小領主。

  在這片綠洲待了一個月了,每天也不打仗,軍中一方面是合丹等人憂心忡忡。

  另一方面,就是這些中層將領、小領主們顯得格外輕松。

  “什么李瑕,就是狗寡婦兀魯忽乃養的小白臉,哈哈哈…”

  合丹曾經因為他們的輕敵而發怒過一次,事后卻沒有懲罰,有些話在大帳里雖然不說了,私下里卻還在說。

  “大蒙古國強盛快六十年了,哪里還有敵人?哪里有?”

  “阿里不哥都被平定了,沒有人配當我們的敵人了,哈哈哈…”

  這種氛圍下,圖德格每天都要飲酒到半夜。

  他還用半袋酒從藥木忽兒麾下一個士卒手里買了一個女人,每夜喝酒、玩女人。

  昨夜當然也是。

  又沒說過第二天要決戰。

  才剛剛入睡,猛地聽到了敵襲的警報。

  合丹下了嚴令,讓他務必把敵兵擋住。

  不然等李瑕再逼近到眼前,戰場上都擺不開七萬大軍,或者離營地太近了,輜重、牛羊、婦女都擠在后面,戰士們還怎么全力打仗?

  匆匆披甲,整軍,急馳了十余里…

  天色馬上就要大亮之際,圖德格突然聽到了前方急促的鼓聲。

  “咚!咚!咚!咚…”

  像是千軍萬馬正在狂奔過來。

  圖德格漸漸感覺到不對了,同時,他感受到跨下的戰馬已十分疲憊,正在大口大口地喘息,想要減速。

  “停下!停下!”

  “吁!”

  換作是普通的騎兵,這個時候就要大亂了。

  但這一個千人隊的蒙古騎兵畢竟是騎術高超,居然真的能在急速奔跑中剎住馬匹。

  甚至還能提醒后面兩個千人隊別撞上來。

  “大蒙古國的騎兵就是強。”圖德格心想。

  這讓他感到了驕傲與放松,但下一刻,頭已劇烈地疼了起來。

  喝了太多酒,又在夜里迎風狂奔,頭不疼才怪了。

  “咚!咚!咚!咚!”

  前方的戰鼓和馬蹄像是踢在他腦子里的某條粗筋上,讓他疼得想要殺人。

  “準備放箭!”

  圖德格下了令,伸手向身后的箭囊摸去,之后愣了一下。

  來得太匆忙了,忘了帶箭囊。

  這讓他突然感到了口渴,隱隱有種不安。

  戰前的輕敵感終于消散,他想到了合丹發怒時砸爛的那把椅子。

  難道合丹害怕李瑕嗎?

  “沒關系的。”圖德格在心里告訴自己,“你是強壯勇猛的圖德格,不會怕寡婦的小白臉。”

  安慰過自己,趁著這個間隙,他開始激勵麾下的士卒。

  “勇士們,寡婦兀忽魯乃背叛了偉大的大汗。你們說,那些叛逆者的牲畜與女人應該歸誰所有?!”

  “我們的,我們的!”

  倒有一名士卒真因為這樣的激勵、而太過興奮,大吼道:“我要搶了寡婦…”

  “嗖!”

  一支弩箭倏然激射而來,貫穿了這名士卒。

  “放箭!”

  圖德格聽得慘叫,應激反應般的一個激靈,放聲大喊。

  這是黎明前天色最黑的時候,他明明聽到馬蹄聲還在兩百步開外,沒想到已有敵兵殺到了面前。

  箭矢向前方拋射而出。

  也許造成了傷亡,但看不到。

  敵兵的腳步卻沒有因此而被阻攔,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雙方僅剩百余步。

  “沖鋒!”

  那一聲齊吼的漢語,圖德格聽不懂,卻知道什么意思。

  黑夜中,他緊張地握著手中的彎刀,死死瞪著前方。

  大蒙古國的勇士就像是一座擋在大營前的堅韌大山,迎面而來的漢人騎兵會撞死在這座山前。

  遠處,遲來的戰歌才想起要鼓舞他們的士氣。

  “圣主成吉思汗…”

  圖德格咽了咽口水,準備要迎接敵人的沖鋒了。

  多少人的沖鋒?不知道。

  心里驀然想到“成吉思汗死了三十七年了”。

  一口口水下了喉嚨,他終于狂呼起來。

  “退!退!”

  才從美人濃酒里醒來,怎敢以肉身阻擋高速沖鋒的騎兵?

  圖德格當先勒住韁繩后撤。

  這一撤,登時把后方趕上來的兵馬也沖亂了。

  漢人騎兵已殺到面前,又是一輪弩箭激射而出。

  有人因為混亂的命令而反應不及,被弩箭射中,栽倒在馬下。

  至此,傷亡其實還不算大,蒙古騎兵還能夠向兩邊散開,畢竟是騎術高超,或聚或散,或出或沒,十分自如,恰似鴉兵撒星。

  話雖如此,但圖德格已失去了對麾下兵馬的掌控。

  這個千夫長成了整個戰場上最慌張的人。

  可笑的是,蒙古立國五十八年,貧苦的牧民還在風霜雪雨的艱苦磨難中保留著堅韌,大小領主們卻有不少都已被酒色腐蝕。

  圖德格過得太好,已十分怕死。

  他完全忘了自己大言不慚地說過的“李瑕打仗只能靠蒙古勇士”,幾乎是哭著命令后方攔路的騎兵讓開。

  “讓開!我是千夫長,讓我過去!”

  一縷晨光破曉而出。

  有河西軍士卒忽聽得一聲“千夫長”,不由心頭一動。

  他下意識向左右的戰友看了一眼,發現他們不熟悉蒙語,還沒發現敵方的千夫長已脫離了旗幟。

  “駕!”

  他驅馬上前,分明又聽得了人群中那聲大喊。

  “讓開!我是千夫長…”

  那士卒咧了咧嘴,偷笑了一下,提起長矛用力一捅。

  “噗!”

  就在東方,一輪朝陽像是突然躍起在大漠之上。

  天光大亮。

  朝陽照在羅布泊上,波光潾潾,千年前已干涸的鹽湖也泛起白光。

  而混亂的戰場上,一柄長矛竟是就這般輕而易舉地穿破了圖德格的喉嚨。

  血從脖子流淌而下,圖德格的眼角還粘著眼屎,可見這位蒙古將領倉促應戰,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雖然兩軍已對峙二十余日。

  “嘿,老子來告訴伱,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

  隨著這一聲陜西腔調的自語,一顆人頭被割了下來。

  “陸將軍!額的…額的功勞,額殺了千夫長!”

  陸小酉沉著臉,揮手喝令道:“繼續掩殺!”

  他很清楚自己的戰略目的,要驅趕著潰敵打亂合丹主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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