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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1章 自棄民心

  呂文福考慮過叛軍有可能讓人里應外合打開城門偷襲的可能。

  他不認為史俊能做到。

  但有兩件事他忽略了,一是呂文德利用打算法排除異己,使得軍中存在一些心懷不滿的低級將領,還沒來得及篩別、除掉;二是鄂州的豪紳利用公田法侵占民田,使得城內城外有大量走投無路的貧民百姓。

  這兩部分人在今夜被煽動、利用,終于給呂文福釀成了一場大禍。

  事發時,他正在設宴招待答魯普蠻,一開始聽說有亂民還不以為意。

  直到家人在高樓上遠遠望到城南有示警的火光,呂文福才反應過來這是叛軍的伎倆,于是當機立斷鎮壓。

  現在只有呂文福親自趕到城東大營統兵,還有擊退史俊的可能。

  才出總領府,前方卻還有叛軍與亂民在攔路。

  居然只有區區數十人。

  “螳臂擋車。”呂文福冷哼一聲,喝道:“殺了他們!”

  呂家軍于是紛紛放箭。

  馬上便有幾個沒披甲的亂民倒在地上。

  前面開路的是則是答魯普蠻。

  答魯普蠻這次來鄂州本是同呂家談生意的,既沒想到史俊會攻到鄂州,也沒想到還能攻進城。

  事到如今,他再看不起宋人,也只得先助呂文福擊退叛軍再說了。

  他帶來的蒙古騎兵有二十余人,個個驍勇,居高臨下,不停揮動打頭錘,逼得叛軍不斷往后退…

  當先趕來的這隊唐軍士卒是由敢死之士組成的。

  包括盧富這樣當過逃兵又非常想要個機會重新歸營的。

  因此他們是臨時成隊,默契并不足,被蒙古騎兵殺得節節敗退。

  “穩住啊!,

  “殺虜!”

  雙方正在鏖戰,忽然有腳步聲從唐軍士卒們身后響起。

  盧富本以為是后續入城的兵馬到了,轉頭一瞥,卻見是一隊宋軍已趕來支援,不由大驚。

  與此同時,茍善才還在組織亂民。

  “唐軍進城了!馬上要勝了!”

  “呂文煥勾結蒙虜!殺蒙虜啊…”

  大街上亂成一團,有人還在尖叫著越跑越遠,但也有人隔著民舍與店鋪高喊著回應。

  “殺蒙虜啊…”

  趕來的那一隊宋軍士卒有百人左右,卻是漸漸停下了腳步,隔著半條街看著這一幕,像是不知該怎么上前幫助蒙古人殺敵。

  哪怕是叛軍,昔日也是川蜀戰場上的同袍。

  正在猶豫之間,更遠處終于有一隊唐軍士卒趕到。

  遠遠的還有呼喊聲傳過來。

  “手足同袍,并肩抗虜…”

  “我們回駐地去!”

  那隊宋軍于是拐過另一條巷子,跑遠了。

  局勢有些不同起來…

  “額秀特。”

  答魯普蠻啐了一口,喊道:“讓呂文福從西邊突圍!”

  他已經沒有信心幫助呂文福突圍了。

  這是巷戰,蒙古騎兵的第一輪沖鋒沒撞破敵軍的防線,而唐軍士卒個個都擅長以步戰騎。

  越打下去就會越不利。

  果然,叛軍站穩了腳跟之后,開始用長矛把一個個蒙古騎兵捅下馬來。

  居然還有亂民敢重新跑回來。

  “快!”答魯普蠻越來越焦急,喊道:“讓呂文福馬上讓開。”

  終于,身后的隊伍開始動了,呂文福聽從他的命令向西撤去。

  答魯普蠻扯過韁繩,脫離戰場。

  忽然,一塊石頭忽然從天而落,猛地砸在他了頭上。

  答魯普蠻慘叫一聲,頭破血流。

  抬頭一看,只見旁邊便是總領府的角樓,正在燒著火,道身影突然從角樓中砸了下來。

  “噢!”

  答魯普蠻慘叫一聲,頭破血流。

  抬頭一看,只見旁邊便是總領府的角樓,正在燒著火,一道身影突然從角樓中砸了下來。

  “咴律律!”

  突然其來的,馬匹被砸倒。

  答魯普蠻重重摔在地上,只覺渾身骨頭都被砸散了一般。

  火光與血光之中,只見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瘦小漢人正在掙扎著站起來,并從懷里掏出一把生繡的菜刀。

  這漢人摔斷了腿,卻拼了命想要起來拿菜刀砍答魯普蠻。

  “去…去死吧,狗虜…”

  答魯普蠻拔出彎刀,一刀,將這漢人劈倒在地。

  “額秀特。”

  答魯普蠻罵了一句,根本不屑于跟這種羔羊作戰,只打算起身離開這該死的鄂州城…

  “啊!”

  下一刻,有人一腳踩在了他的腦袋上,長矛一扎,扎進了他的大腿之間。

  那是一名唐軍士卒,踩著答魯普蠻奔跑而過,根本不作停留。

  “追呂文福啊!”

  答魯普蠻劇痛,馬上卻又被人重重踩了一腳。

  其后刀光一閃,竟是手腕都被人一刀斬下。

  “啊!”

  “余財,還活著嗎?”

  摔倒在地的余財抬起頭看去,只見茍善才正一刀斬斷了那蒙虜的手。

  余財往地上一摸,吃力地揚起菜刀,以示自己還活著。

  茍善才再往前一看,只見盧富等人已追著呂文福追過了拐角,連忙跟了上去。

  才跑過,便聽得身后幾聲剁肉的聲音,帶著慘叫…

  答魯普蠻沒想到自己會死在余財這樣一個瘦弱的廢物手里。

  他背后是阿合馬,是大元或稱大蒙古國,他到鄂州來,連呂氏兄弟都要小心陪著。

  鄂州城里的百姓,就像是呂家兄弟允許他圍獵的獵物而已。

  本來該是這樣的。

  但眼前是一柄揮舞的菜刀,每斬落一下,都有血滴和碎肉濺起。

  “篤。”

  “篤…”

  一刀又一刀,也不知過了多久,把答魯普蠻砍到模糊不清了,余財忽然丟掉了菜刀,趴在地上大哭起來。

  滿地都是尸體和血,他報了仇,但這是他想要的嗎?

  不是。

  他想要的東西,其實死掉的知縣、將軍、轉運副使、大元使節們很輕易都能給他。

  他就想一家人好好過日子而已…

  “太尉,元使被截下了!”

  呂文福勒住韁繩,回看了一眼,略一猶豫,罵道:“娘的,這時候老子還管得了那狗虜?”

  議和之后,雖然有鄂州百姓罵他是蒙虜的狗,但說實話還真不是。

  他就是愛錢。

  答魯普蠻對他而言就是錢,平時答魯普蠻想怎么樣都沒關系,生死關頭卻沒必要管。

  “別理他,走!”

  然而,卻又聽前方也是一陣整齊的腳步聲。

  “太尉,叛軍圍過來了!”

  “呂忠!你帶人攔住叛軍…其他人,隨我走這邊!”

  呂文福對鄂州地勢更熟悉,勒馬便走。

  他棄馬,只領著十余人穿過一條狹窄的小巷…

  今夜有些狼狽,但沒關系,他小時候過得更苦。

  在大哥呂文德發跡以前,呂文福也只是一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炭夫而已。

  時隔三十年,他還記得當年那種餓到極點的感覺。

  他很怕有一天呂家會再回到那種窮困潦倒的處境,所以要拼命地斂財。

  以他們兄弟對大宋的功勞,應該的。

  先帝、官家、賈平章公都默許的。

  不過,

  呂文福今夜也在反思,認為自己確實太過份了,原來鄂州城有那么多人都不滿。

  他后悔、愧疚,也打算改。

  “還是該當好大宋的忠臣,不可誤國。”

  穿過小巷,呂文福在心中自語了一句,提醒自己。

  他聽著四周的動靜,判斷自己逃出了唐軍的包圍,轉身趕向另一條街巷。

  “呂文福?!”黑暗中忽然有人喝了一聲,“呂文福在此,別讓他逃了!”

  “殺過去!”

  “噗”的一聲響,迎面的叛軍士卒竟是十分兇悍,長矛一捅,徑直迎了上來,同時嘴里還大喊不已。

  “呂文福在此…”

  茍善才跑著跑著,血越流越多,身體漸漸無力起來。

  他扶著墻站了一會,轉頭看去,已不見了盧富的身影…

  忽然。

  “拿下呂文福了!”

  “在這里…”

  茍善才連忙順著那聲音跑過去,同時也有許多唐軍士卒拿著火把奔上來。

  火光一照,只見條小巷里鋪著十幾具尸體,滿墻都是血跡。

  有士卒正押著幾名俘虜走開,茍善才對此并不在意,目光一轉,見到了盧富正躺在一個士卒懷里。

  他上前,看了眼盧富身上不停涌出來的血,道:“老子…老子在長江邊放了你個蠢材,你的命是老子的。

  “我…蠢材…”

  盧富張了張嘴,嘴里也滿是血跡,喃喃道:“我想…回去…”

  “我知道,回臨安看你弟中進士。”

  “想回去找姜將軍…請罪…我當了逃兵…”

  茍善才嘆了口氣,猶覺得盧富太傻,折騰了一遭把好好一條性命弄丟了。

  他吃力地坐下,默默等著盧富死掉,算是相識一場送他一程。

  “以前只想要他…中進士…現在就想…中不中進士都沒啥…就得當個好…好官…”

  茍善才聽得盧富最后喃喃了這一句,倒是愣了一下。

  “好官?”他輕聲喃喃道:“印知州倒是個好官,結果呢?”

  過了一會,盧富已沒了聲息。

  “如果印知州在,也許你這會已經到臨安了。”

  茍善才抬頭看了眼這座被唐軍攻下的鄂州城,腦子里想著這個一心逃回來的盧富和那個一心要申冤的余財,忽然覺得鄂州城是宋廷自己丟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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