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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5章 獠牙

  「勇士們,海都的叛軍已經中計了!」

  「殺了他們,搶回你們留在伊犁河的牲畜和女人!」

  伯顏做出了很多承諾,且都具備能落實的條件。

  他與耶律鑄的不同是,耶律鑄只敢胡編亂造李瑕有多弱。而他卻敢給他們編織出一個美好的前景。

  伯顏告訴諸王,忽必烈會與旭烈兀聯合,完全除掉窩闊臺家族,分封窩闊臺家族的領地。

  就算他不說,哈答駙馬都已經有這樣的推斷了。

  既然解釋不清,那干脆就順著說,并且化為有利。

  「擊敗海都,搶占他的地盤,往后伊爾汗國與哈拉和林的貿易互通都會從那里過,你們知道能有多少黃金嗎」

  「真的」

  不愿為忽必烈賣命的漠北諸王終于興奮起來。

  要蒙軍打仗就是得這樣,得告訴他們去搶哪里。

  有利可圖,才能把強盜軍隊變回雄師。

  但,哪怕如此,伯顏依舊沒信心以同樣的兵力面對海都。

  他只好討來一萬兵馬,佯敗,并告訴諸王海都中計了,接下來可以半渡而擊,如此以給他們信心…..

  這一戰,伯顏是在被逼到絕地之后,以有心算無心,希望能夠殲滅海都。

  他很怕李瑕會從東面殺至。

  他表面上沉著冷靜,其實非常緊張,手里攥著一枚十字架,心里默念不停。

  戰斗從清晨持續到中午,海都叛軍的傷亡越來越嚴重,已漸漸顯出了敗象。

  伯顏回過頭,向東面看去。

  他借過耶律鑄的望筒,一次次抬起,觀察著天際。

  生怕看到突然騰起的塵煙。

  「探馬回來了嗎」

  「報,回來了,東面還是沒有發現有敵軍蹤跡…」

  忽然,伯顏聽到了西岸的鳴金之聲。

  他回過頭,只見海都的大蠹已向西退去。

  「退了」望桿車上的耶律鑄身體向前一傾,眼中帶著警惕又帶著欣喜,「擊退海都了」

  伯顏又向東面看了一眼,有些訝然。

  「李瑕真不追來嗎高看他了…」

  「你說什么」

  戰場另一邊,海都十分詫異地瞪著眼前的信使,道「再說一遍。」

  「李瑕說,他可以出兵幫助可汗,但要可汗答應與他會盟,奉他為盟主,支持他擁立的昔里吉為大汗,并不再侵占元魯忽乃在阿姆河附近的領地,往后雙方可以貿易,共同討伐…」

  「該死。」

  海都咒罵了一句,沒有再理會那個喋喋不休的信使,馬上便下令撤軍。

  他發現自己被玉龍答失騙了。

  玉龍答失說的是「李瑕非常具有會盟的誠意,好幾次派使節見阿里不哥,邀請他一起攻打忽必烈。我已經與他約定好一起攻打合丹。我的兄長,你應該出兵來搶占察合臺汗國的領地了…

  現在,玉龍答失已死,中間的聯絡已然斷了。

  而李瑕并不值得信任。

  這個宋人根本沒有遠見卓識,在大敵當前之際居然還在討要小小的利益,放任本該成為同伴的盟友失敗......李瑕就不是一個能成大事的人。

  海都在心里做了如此評價,算是發泄心中那難以抑制的憤怒,嘴里已平靜地吐出了一連串的命令。

  「弓箭掩護。」

  「后陣散開,拉開距離。」

  「怯薛軍繞上去斷后。」

  「鳴金收金,大囊不動,本汗要等勇士們全都退回西岸!」

  這般平靜地指揮過后,心里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句。

  「李瑕這個廢物」

  「叛軍還沒亂。」

  伯顏拿著望筒掃視著戰場前線。視線所及之處,海都的兵馬雖然傷亡不小,但確是然有序地退回河西,并沒有發生在浮橋上推操的情況。

  僅看這一點,他與耶律鑄都不得不承認,黃金家族第四代中有這個領軍能力的屈指可數。

  在更多人嶄露頭角之前,海都已是他們所見的第一人。

  一戰告捷,伯顏深吸了一口氣,沒有顯露出高興的情緒,反而愈發鄭重。

  「丞相,我們得追上去,殲滅海都、奪回阿力麻里的物資,休整之后才能北返。不這樣做的話,他一定會再追擊我們。」

  耶律鑄十分認同這一點,當即便命伯顏為督軍,帶幾個宗王領兵追擊海都。

  一整日的戰斗又這樣過去,天色降下時,伯顏已領著近三萬騎兵追了五十余里,直到一條叫霍爾果斯的小河邊。追得海都拋下了滿地的尸體,泅水渡過小河。

  那邊耶律鑄則親自押后,打掃戰場,剝下叛軍的盔甲、隨身物品,分享戰利品。

  之后帶著隨軍的奧魯、趕著牛羊牲畜行軍數里,渡河,在石河子城駐扎。

  不時還有探馬向東打探,最后回來稟報李瑕并沒有向西追,在呼圖壁河畔駐扎了兩日之后就已經東返了。

  耶律鑄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慶幸于李瑕沒有配合海都殺過來,因為清楚這兩方一旦聯手會造成多大的威脅。

  想必是李瑕也無力再繼續追擊,又或是與海都還不能相互信任…宋人便是那樣的,最擅勾心斗角。

  耶律鑄不會再給李瑕這么好的機會了。

  「年輕人終究還是眼光淺了……」

  這一仗,敗退的海都、追擊的伯顏、休整的耶律鑄復盤起來,都對李瑕的戰略水準大失所望。

  就連哈答駙馬,也更加看不起李瑕。

  「我都說了,宋人怎么可能殺了合丹。合丹雖然打仗一般,也是窩闊臺汗幾個兒子里數一數二的了!

  「哈哈,窩闊臺汗幾個兒子,除了闊端就是合丹。」

  貴由畢竟當過大汗,諸王也不多加嘲諷,只是哈哈大笑。

  哈答駙馬是術赤家族的女婿,說起這些根本就無所謂,又道「拖雷的幾個兒子還是真能打仗的,你們看旭烈元派來的一千人,和那個伯顏......額秀特。」

  晃動著酒囊,他有了些醉意,又罵道∶「這兩個兄弟聯起手來,哪個是他們的對手。還有人說宋人領兵追在我們后面哈,牛馬都不信,發現沒有。忽必烈現在殺了誰都往那個李瑕頭上推。哪有那么強我要是李瑕,今天我已經配合海都、拿下了耶律鑄這個狗驅口,叫他給我作首詩,夸我,哈哈哈…」

  說著說著,哈答附馬想起什么,從懷里掏出一卷羊皮紙。

  「這個天池忽里勒臺大會,太可笑了,一個沒用的宋人帶著毛都沒長全的昔里吉,也想號召諸王聚會,讓他們像狗一樣去舔我們吃剩的骨頭吧」

  「嗒。」

  一根帶血的羊骨被他丟出了帳篷。

  羊皮紙則被丟進了火堆。

  帳外,風吹過石河子城土墻上的裂縫,響起了鳴咽聲。

  就像是風蝕谷的鬼哭,

  「嗚嗚…」

  忽然,有人問道「你們聽到了沒有」

  「什么」

  「是馬蹄聲嗎」

  「伯顏回來了提到伯顏,我又想說旭烈元派來的勇士真的強壯…J

  「噓馬蹄聲好像是…南邊傳過來的。」

  宋禾正領兵從南面攻向石河子城。

  迎面的風吹來,他覺得自己強悍極了。

  以前,宋軍的步卒總被蒙古騎兵追擊,恐懼于蒙古騎兵來去如風。

  慶符馬軍剛剛練起來的時候,都不敢稱「騎兵」,因為那時他們連馬上作戰都做不到。

  一直到近兩年,終于練成了精騎。這次出西域,才突然發現蒙古騎兵行軍速度也就那樣。

  蒙卒們上馬可作戰、下馬可放牧,歸根結底還是半兵半牧,騎術再高,行軍路上還要驅趕牛羊、打獵,還要馱著戰利品。

  反而是秦王麾下的騎兵,軍令如山,一聲令下哪怕是拋下戰利品,餓著肚子,也要克期必達。

  他們甚至可以完成許多蒙古騎兵想都想不到的任務。

  昨夜,他們連夜行軍,奔襲了一百余里,直到河石子城以南三十里一座名叫「南山」的山峰,駐扎于山坡的南面。

  也就是說,海都與耶律鑄大戰之際,他們就在海都的南面二十余里。

  就是不肯救海都。

  拋開海都,獨自擊敗蒙古諸王的大軍,才能給西域這些心高氣傲、始終還不相信他們有多強大的睜眼瞎們當頭棒喝才能在獲勝之后,不至于讓海都、元魯忽乃、巴巴哈爾,甚至是昔里吉心想著,這個宋人全靠蒙古勇士才能獲勝。

  必須讓這些人收起輕視之心,收爪子的時候掂量掂量有沒有這個本領,才能談會盟。

  野獸與野獸之間,得先亮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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