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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0章 以快打快

  當哈蘭術領著殘兵逃至興慶府,張文謙得知消息,很是驚訝。

  他并非驚訝于李瑕能擊敗哈蘭術、攻下涼州,而是驚訝于李瑕竟敢調動兵力西進…而這樣一來,關中、漢中得空虛成什么樣子?

  李瑕能用的兵力本就不多,根本就沒有兩線作戰的實力,這種時候出兵河西走廊,確實是冒險。

  另外,李瑕缺的是人力物力而非疆域,這般拉長防線,只會讓他本就兵力稀薄的防線更加捉襟見肘。

  眼下這時局,要滅李瑕已不難,有兩種打法。

  一是以快打快,趁李瑕兵出河西之際,阿合馬或董文炳這些方面重臣能察覺到機會,出兵關中。

  二是等到隆冬,陛下調動完十余萬大軍,遣兩名宗王東西并進,踏過黃河直接平定李瑕。

  若讓張文謙來選,他認為以快打快為好。

  理由很多,比如避免將戰事拖長,勞師動眾,徒費國家財力物力;比如能盡快收復河西,不耽誤他在西夏屯田利民的大計。

  于是,張文謙立即便修書幾封,遣快馬遞往燕京、山西、河南等地。

  這日是十月二十八日,信使們從興慶府出發。

  其后半月間,他們穿過廣袤的黃土高原,路上還遇到了正在延安府與張玨構壘對恃的楊大淵的麾下探馬。

  渡過黃河,幾名信使分頭行進,其中一個便往洛陽而去…

  潼關。

  一隊車馬由長安而來,入了關城,韓祈安下了馬車,抬頭一看,便見劉元振從關樓上迎下來。

  劉元振還在喪期,竟未著官服也未披甲,只穿著一身麻衣,看起來比過去成熟穩重了許多。

  “韓中郎怎么親自來了?”

  “不放心啊。”韓祈安搖了搖頭,嘆道:“我不知兵事,看著這一年就是東邊打完了調兵去打西邊,西邊打完了又調兵遣將打東邊,懸之又懸,如何能放心?”

  “韓中郎說到根上了。”劉元振道:“正是以快打快,不等蒙軍準備好犯境,搶先各個擊破他們的兵力,用郡王常用的詞便是這‘時間差’了。”

  幾句話間,他們已進了堂,韓祈安四下一看,見無旁人,遂道:“新得到的消息,蒙軍準備好犯境了。”

  “不久之前才說得到消息,忽必烈有意奪世侯之權。”

  劉元振對此是有些幸災樂禍的態度,巴不得忽必烈把北地世侯的兵權全都捋下來。

  “北邊既然在奪權,還能出兵?”

  韓祈安道:“忽必烈確實已著手對付世侯,但手段比我們推測得更高明。而正是因為要剝弱世侯之權,他才必須對我們出兵。”

  “為何?”

  “這般說吧,你若是一個世侯…”

  “倒不必‘若是’,我原本便是。”

  韓祈安敷衍地笑了笑,應付了劉元振不合時宜的玩笑,道:“你是世侯,因為被忽必烈打壓而不滿,隱隱起意聯絡川陜,此時得知忽必烈起十余萬大軍攻伐川陜,心思不就歇了嗎?”

  劉元振不由吃驚。

  “十余萬大軍?這么多?”

  “是啊。”

  “消息可靠?”劉元振搖頭道:“我不信,我劉家當年也與諸路世侯交好,我近來全力打探也沒能探到…”

  “論串聯,還得是王蕘。”

  “王蕘?”劉元振頗為不屑,道:“王蕘多年來為李璮暗中聯絡,結果李璮一舉旗,應者寥寥,廢物罷了。”

  韓祈安擺手道:“并非王蕘口才不好,沒能說服諸路世侯,而是李璮實力太差,舉事時機不對。李璮一就擒,使得諸路世侯驚恐不已,足以說明王蕘之串聯有所成果。”

  “韓中郎對山東形勢很了解啊。”

  劉元振不由感慨。

  他微微沉吟,自語道:“有這么一人,能見到李璮就擒時的場景,能探知諸路世侯的心思,還得知忽必烈舉十余萬大軍…此人由王蕘聯絡,該是久在山東…東平嚴家?是嚴忠濟給韓中郎傳了消息?”

  韓祈安搖了搖頭,擺手道:“不必猜測這個了,只須知道,消息屬實。”

  “消息屬實…那守不了了啊。”劉元振嘆道。

  他確實沒辦法應對忽必烈的全力一擊。

  韓祈安也沒辦法。

  近日來他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出來辦法,反而是臉上更添了愁苦之色。

  什么放棄關隴、退守漢中,什么向宋廷軟服、請求援兵,這樣的破主意想了一堆,但都不是韓祈安能作主的。

  面對這樣的攻勢,要么就是舉全境之兵力與忽必烈決戰,一戰定存亡,要么龜縮于險要蜀道…這需要李瑕來決定。

  此時與劉元振倒無甚可說的,韓祈安遂道:“郡王自有計較,劉將軍只需要謹慎布置防務,在郡王回防前不出岔子便好。”

  “這是擔心董文炳趁我們收復河西走廊之際來犯?”

  “正是如此。”

  韓祈安的意思也簡單,忽必烈的十余萬大軍不指望劉元振來守,但在李瑕從河西回來之前,保證東線不失就是劉元振的職責了。

  劉元振點點頭,道:“我們兵力空虛之事,董文炳似乎已有所察覺,近來屢屢試探。”

  “他如何試探?”

  “說是商議贖回董文用,邀我明日往金陡關外一晤…”

  董文炳近日很為難。

  他這個“董大哥”比別的世侯更受忽必烈信重,李璮之亂后,忽必烈已開始削弱諸世侯之權,唯獨對董家不予觸動。

  董文炳反而還加了官。

  他已取代了史家鄧州光化行軍萬戶、河南等路統軍副使之職。

  可這件事若是深想,卻容易有很多種解釋。

  是否因為董文用被俘虜了,忽必烈對他董文炳也不放心了,故而升官安撫?

  是否因為想讓董家、史家這世代聯姻的兩家心中生隙,分化董家與諸路世侯?

  還是真心信任?

  董文炳分不清,但不論背后的緣由是什么,這種時節忽必烈對他的信重就是君恩深重。他必須殫精竭慮報答。

  兩件事,一是盡快救出董文用,避免董家漸漸陷入張家那樣的尷尬處境;二是做好收復關隴的準備。

  董文炳打算在劉元振身上找突破口。

  他們以往私交不錯。

  十一月十四,兩人在金陡關外見了一面…

  已經入了冬,天氣冷得厲害,每一次喘息都能冒出白氣。

  云壓得很低,像是要下雪卻還沒下,金陡關北面的黃河邊,水氣重的草叢中已結了層厚厚的霜。

  這段黃河湍急,一般不至于結冰。

  但上游水勢平緩之處或許已結了一層冰面,再有一兩個月,或許就可以踏兵過黃河。

  董文炳僅帶四名侍從,策馬趕到金陡關東面宋軍箭矢射不到之處,等了一會,終于見劉元振帶著三人出了關城。

  “多年未見,仲舉在宋國可還好?”董文炳朗笑著高聲問道,不等劉元振回答,抬手一指不遠處,又道:“我昨日讓人來搭了個帳篷,你們有望筒,可望到我并無埋伏,過去一敘如何?”

  劉元振沒能反駁那一句“在宋國可還好”,心頭有些氣惱,但還是保持了名門子弟的風度。

  “彥明兄請。”

  到了帳篷前,董文炳先翻身下馬,向劉元振示意了自己沒帶武器,道:“放心,我誠心贖回我兄弟,并無害你的心思。”

  “哈哈,彥明兄也放心,我打算說服你歸順我王,也絕無害你的心思。”

  董文炳大笑,指了指劉元振,道:“無怪乎你當年能只身說服劉整。”

  劉元振應道:“可惜,我當時還未識天下英雄。”

  “哈哈,仲舉戰敗而降,無奈之舉罷了,何必談甚英雄?”

  “我王確實英雄,遠勝于胡虜。”

  “終究是君臣一場,仲舉就是變節了,也不必以‘胡虜’相呼陛下。行中國之道,為中國之主,你我當年皆是認同這道理…”

  兩人說得客氣,其實眼神都四處打量。

  待確認了沒有危險,方才進到帳中。

  劉元振道:“蒙古大汗治中原,終究做得不夠好。便是我不說,彥明兄也該明白。”

  “不必談夠不夠好,李瑕若敗亡了,一切都是虛的。”

  董文炳話到這里,又道:“時日不多了,不是嗎?”

  “呵。”劉元振冷笑一聲。

  董文炳試探了一句,并不馬上就繼續試探,嘆息著斟了一杯酒,灑在地上,喃喃道:“這第一杯,祭劉公英靈在天。”

  劉元振默然。

  “仲舉節哀順變。”

  “嗯。”

  “劉公本為萬戶侯,世代相襲,掌地方兵權,治理一方,戰敗投降,失了這些尊榮,豈不可惜?”

  劉元振搖頭,正要說話。

  董文炳抬手擺了擺,繼續道:“仲舉若愿歸正,不消做別的,不需打開金陡、潼關,猶可恢復世侯之位。”

  “可笑,真以為蒙古人能一直縱容世侯不成?我王治下,法度清晰,文臣武官不必心懷戚戚,惴惴不安。反倒是你們,如今日夜擔憂忽必烈兔死狗烹,又何苦來哉?”

  “哦?仲舉是聽說了什么?”

  劉元振自知有些許失言,面上卻不顯,笑了笑,低頭拿起酒杯,將一瞬間的表情遮掩過去。

  他捧著酒杯卻不飲,緩緩道:“彥明兄啊,不妨告訴你,彥材兄已經歸附我王了。忽必烈不會再信任你…”

  “若這般說,我董家滿門都還在大蒙古國治下,李瑕更不能信任我三弟才是。”董文炳打斷道,“這些都是廢話,我相信陛下的胸襟。”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贖彥材兄了,就讓他輔佐我王匡扶天下罷了。對了,彥材兄說,他怎么算,阿里不哥今冬都要卷土重來,你們的日子只怕不好過吧?”

  聊到這里,該說的都已說盡了,劉元振正是最得意之時。

  董文炳忽然道:“我來,是來給你一個機會的,別以為我不知關中兵力空虛。張玨正守延安,李瑕已深入隴西,就你們那點兵力,此時還敢擴大戰線。我殺入關中,你攔得住嗎?”

  他說完,死死盯著劉元振。

  劉元振不驚反笑,身子往前一傾,道:“來。”

  “當我不敢?”

  “你敢,我盼著你敢,像劉整、阿術一樣,自以為捉住機會,孤軍深入…哦,不,這次你真可以殺進來,如你所言,關中確實空虛,來。”

  劉元振話到這里,眼中已滿是挑釁。

  他眉毛一挑,又問了一句。

  “對了,你知道霍去病轉戰河西五國,急行千里,重創匈奴,用了幾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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