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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0章 兵圖

  “李瑕今日出城了,他歸城之后沒多久,有數人護著一輛馬車進城,我們順著那方向找了一段路,見城外有間驛館院子里有蒙古馬,三十余匹。”

  “李瑕出城見了渾都海的人?讓對方入城,而護衛留在城外?”

  “有可能。”

  “六盤山之蠻夷,能給他這么大面子?”

  “他們許是為了隱匿,漢中才被占數月,他們也知城內還有我們留下的細作。對了,馬車上的老頭不是蒙古人,是漢人。風吹起車簾時,我瞥到一眼。”

  “老人?漢人?入城后下駐在何處?”

  “城南驛館。”

  賈厚不由皺起眉頭。

  他是在城北驛館,出門都有李瑕的人跟著他,想去看一眼也不方便。

  但對這人的身份,已有了隱隱的猜測。

  支持阿里不哥的漢人本就少,在六盤山的就更少了。

  是個老人…劉太平親自來了?

  賈厚沉思起來。

  他能推測得出大戰將起于隴西。

  至于雙方的兵力布署卻不知道,這是機密,劉黑馬沒說。

  能感受到的是,劉黑馬對這一戰有信心,畢竟忽必烈已經先一步登基,守株待兔。

  而哈拉和林與六盤山太遠,等到渾都海得到將令,已失了先機。

  因此,對于渾都海是否會與宋人聯盟…賈厚認為是有可能的。

  “須想辦法,親自看一眼…”

  帥府,議事堂。

  劉元禮再次被帶了進來。

  李瑕請他坐了,問道:“仲民兄考慮好了?”

  “有幾個問題,想請李節帥解惑。”

  “也好…你們都退下。”

  這三日,劉元禮沒有再被安排去做勞力,換到了縣牢的干凈牢房,一應衣食俱全,恢復了不少世家子弟的氣度。

  待堂上人都退下,他依舊端坐,并未去撲李瑕。

  李瑕身手了得,他不可能在護衛沖進來之前擒下。

  “李節帥想讓劉家依附,然而,如今以李節帥之勢…”

  “無妨。”李瑕道:“我明白,想要人投靠,至少要實力強過對方。我如今與劉家不可比。”

  劉元禮點點頭,心中暗道,李瑕的腦子還沒完全壞掉。

  李瑕道:“仲民兄可曾想過,忽必烈不回草原參加忽里勒臺大會,登基稱帝,此舉與背叛蒙古國無異。他是為了什么?真就心慕漢統不成?”

  “世間之事,有舍,才有得。”

  “那忽必烈與阿里不哥必有血戰,劉家甘愿死守隴西?”

  劉元禮想辯駁一句“那也比投靠你強”,終究是沒說出來,只是點點頭。

  李瑕道:“我的實力若想勝過劉家,有兩種辦法,一是我迅速增加實力,二是,劉家的實力迅速折損。隴西一戰之后,會如何?”

  “不至于。”

  劉元禮終究還是頂了一句嘴,道:“家父兵強馬壯,又有汪家互為犄角,如何也不至于不如李節帥。”

  “真以為渾都海易欺?他已有精騎七萬,又有阿速臺領回來的三萬余南征大軍,阿里不哥若再派援兵,浩浩蕩蕩十余萬大軍,劉家擋得住?”

  微不可覺地,劉元禮眼眸中泛起一絲精光,須臾即逝。

  他意識到,李瑕能準確說出渾都海的兵力…

  “劉家、汪家合力,亦有十萬大軍。”

  李瑕道:“你們看勢,只看如今之勢,而我看往后。阿里不哥確實不如忽必烈,如今看來,忽必烈只要撐過大戰初期,之后可憑漢地財賦取勝。”

  說著,他拿起一支筆,架在筆架上,以手指在高的那一端輕輕一按。

  “但有時候,只需改變一點籌碼,形勢便也翻過來了,不是嗎?”

  “李節帥,阿里不哥絕非易與之輩,你若與虎謀皮,焉有其利?”

  劉元禮很鄭重,道:“若放渾都海虎狼之師入關中,生靈涂炭,這便是李節帥想要的不成?”

  “我也不想,故而,想請令尊與我共同舉事。”

  劉元禮苦笑不已,暗道李瑕小覷了北人的眾志成城。

  當北人與趙宋一般…

  李瑕不再開口。

  他能回答的都已回答過了。

  良久,劉元禮道:“請容我再考慮考慮。”

  “也好,我聽說每逢亂世,世族不會將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里,哪怕只有仲民兄愿助我,我亦是欣喜。”

  “謝李節帥厚愛,敗軍被俘之人,慚愧…”

  劉元禮起身行了一禮,低下頭,目光往李瑕案上一瞥。

  他留意到,李瑕案上有幾張地圖是羊皮制成的。

  而一般而言,宋境的紙該是楮紙。

  皮紙,多為蒙古人所用…

  李瑕目送著劉元禮離開,指尖輕輕敲打著桌案上的羊皮紙地圖,目泛思考。

  之后,他起身將地圖收進書柜后的暗格,往后宅走去。

  回到后堂,今日未見到家中妻妾。

  他又往庭院而去,不多時,聽到她們的說話聲。

  “年兒動了,只剩高姐姐和唐姐姐了啊…再來,一,二,三,我們都是木頭人…哎喲…”

  “巧兒輸了,下一輪,到年兒來捉…”

  高明月在韓巧兒頭上一拍,呼歡雀躍。

  一轉頭,她見到李瑕,連忙收斂起那小女孩的笑容,整理了一下被她扎起來的袖子。

  很是不好意思的樣子。

  倒不是怕,她只是覺得自己有些不像話,身子都不自覺的左右搖動了一下,之后看著李瑕便溫溫柔柔地笑。

  李瑕不由好笑。

  平時他晚上回來,高明月與唐安安都是端著妻、妾的禮數,倒不知玩的時候原來是這般模樣。

  至于唐安安,本保持著一個邁腿的動作。

  她一雙腿確實修長,足尖點著地面,顯出漂亮的曲線。

  偏是見到李瑕來了,她又連忙收起來,整理了一下有些亂掉的發絲,擺出一個淑女的姿勢。

  反倒是年兒不怯李瑕,站在那看看他,眼神中滿是期待,很希望他來一起玩的樣子。

  只是礙于夫人在,她不會搶著上前。

  韓巧兒最是開心,喊著“李哥哥”便跑過來,拉著李瑕問道:“今日怎么這般早回來?來一起玩嗎?”

  “你們玩吧,我一會還要見個客人,想著正好有空,過來說樁事…”

  韓巧兒臉一紅,又跑開了,抱著年兒說悄悄話,裝作她很忙。

  年節時,李瑕已與韓祈安說好,忙過這陣子便納韓巧兒過門,小丫頭最近很是神經兮兮。

  “官人想說什么?”最后,還是高明月上前主持大局。

  李瑕給她整理了一下發梢,笑問道:“我教你們玩的游戲,看到我還不好意思了?”

  “也不是不好意思啊,就是怕被下人們看到,說我沒個帥府夫人的樣子。”

  “倒也不必在意。年節時不是說過嗎,帶你們到西鄉玩,這兩日便走。”

  “真的嗎?”

  高明月、韓巧兒一聽都很高興,年兒則是踮了踮腳,想開口問些什么。

  李瑕不等她開口,道:“你們都去,多帶些護衛。”

  唐安安遂也歡喜起來。

  “竹熊也能一起去嗎?”

  “那不能。”李瑕問道:“巧兒有沒有和漢中的官眷們說過想去西鄉?”

  “嗯嗯,說了,過年之后便一直都有在說。”

  “很好,那等送走了客人我們便出發,待上三天兩夜…”

  帥府對面,天香食鋪。

  賈厚捧著一碗面皮慢慢吃著,不時看看坐在對面的李昭成。

  連著兩日,他一直在這閑聊,卻始終不肯答應親事。

  之前他是俘虜,見到李昭成會怵。如今反過來,李昭成已是更不自在的一方。

  李昭成遂將目光落在店家手上,暗道對方揉面的手法不好…

  “李郎君可會詩詞?”

  “慚愧,并不會。”

  “鄙人聽令尊言,李郎君詩詞寫得不錯,可是不愿娶…”

  “不,我愿意娶劉家千金…很愿意。”

  “那就好,但李家仕宋,劉家仕蒙,此事,李郎君是如何想的?”

  “我…”

  李昭成看了看那店家,并不想在這里談這些隱秘事。

  賈厚則不在乎,慢慢地吸著面皮,又看向帥府。

  終于,一輛馬車緩緩而來,停在了帥府門前。

  賈厚目光一瞥,見到一老者下了馬車。

  只這一瞥,足夠了。

  他曾見過劉太平一面…

  次日。

  “賈先生這便要走了?”

  “是,聯姻之事,我還需再問過姐夫。”

  “也好,往鳳翔府來回一趟也需一月,我等賈先生答復,還請盡快。”李瑕道,“否則悔之晚矣。”

  “好,一定盡快趕路…”

  賈厚行了一禮,灑然離開帥府,乘上馬車。

  馬車緩緩向北而行,出了漢中城。

  然而馬車出城之際,賈厚卻已換了一身裝扮,走進漢中城東的一間當鋪…

  “劉太平可還在漢中城?”

  “清晨便已出城。”

  “確定?”

  “確定,領了三十余騎徑直向西去了。”

  賈厚點點頭,思索著。

  他已有些分不清李瑕提議聯姻,是要離間劉家?還是故意讓劉家知道他與渾都海有聯絡?

  但無論如何,救出劉元禮才是他此行之目的。

  他的車馬會以他生病為由,在路上停留三日,三日內他必須帶劉元禮過去,并搶出一個時間差,在被追上之前,以信使的名義通過陳倉道。

  “五郎還在南鄭縣牢?”

  “是。”

  “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有個獄卒是我們的人。”

  “可靠?”

  “可靠,他原是關中人,到漢中運糧,沒想到漢中丟了,被留下了,但家小還在關中。哦,他去歲便當上了獄卒。”

  “好,夜里便救出五郎…”

  與此同時,漢中城東。

  有人從樓閣上瞇眼望去,只見東大街已清了道路。

  大帥的馬車行過,后面跟著百余護衛。

  到了城門前,李瑕掀開車簾向外看了一眼,城門守衛放了行。

  城外,興隆寺。

  有人走上高塔,望著出城的隊伍,一直目送它向東。

  終于,黃昏時分,隊伍消失在了天際…

  “李瑕不在漢中,其帥府的守衛至少走了大半。”

  “這么巧?”

  “不算巧,聽說是他的妾氏早早便嚷著要去,想必是送走了劉太平他便動身。”

  “動手吧…”

  賈厚心中隱隱有些憂慮。

  但一切都還算順利,進了縣牢,他的人已以酒肉灌倒了牢中的獄卒。

  悄悄用一名死士換走了劉元禮,一行人便直奔北城。

  亥時三刻,還有一刻便要閉城門,他們趕到了拱辰門。

  出了城,很快,有人牽著馬匹在道路邊接應。

  賈厚終于是放下心來,等城門關閉,哪怕有人發現劉元禮不見了,再追也要耽誤一整夜。

  只要路程夠快,可趕在追兵到達之前,由李瑕安排的士卒、信令出陳倉道。

  李瑕說的“等答復、請盡快”,他完全能離開。

  “五郎,走。”

  劉元禮翻身上馬,又轉頭看了一眼。

  并無追兵。

  這一去,他將不再是俘虜…

  然而,才勒住韁繩,他卻是心念一動。

  “二舅,我們得再進城。”

  “進城?”賈厚大訝,道:“快回去把李瑕與渾都海聯絡的消息報于姐夫。”

  “不。李瑕要聯絡渾都海,此事并不難猜。”劉元禮目光閃爍,道:“重要的是,李瑕有兵圖,而他人不在。”

  “拿不到的…”

  “不,他府中守衛一旦調走半數,防御必然有疏忽。”

  賈厚皺眉思忖,忽然打了一個激靈。

  “五郎是否想過?李瑕為何突然提意聯姻?今夜一切都太過湊巧、順利,萬一是他故意…”

  “那又如何?”劉元禮反問了一句,道:“今夜若能順利看到兵圖,那確實可能是他反間計,但我們既知曉,豈還會中計?反其道而行便是。”

  “太危險了。”

  “二舅還不明白?若真是計,我們不看兵圖才走不成,看了反而能蛟龍入海;而若不是計,搏一搏又何嘗不可?敗給他一次,還能次次皆敗不成?”

  語罷,劉元禮翻身下馬,大步走向城門,步履從容而自信…

  “總之他們會去拿,既然偷瞄了我的書柜,忍不住的。”

  此時,李瑕正與高明月坐在車頂看月亮,也聊起這次的出行。

  “所以你帶我們出來玩?年節時便想好了?”

  “也確實是想陪你出來走走。反正,只要他們拿兵圖,不管信不信,都會跟著我的思路走。而我考慮了三個多月,他們卻要在短時間就做出判斷…”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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