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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8章 生于憂患

  一行車馬行進頗快。

  出了牛金道,眼前便豁然開闊,再沿漢江東向,走了半日便看到褒河入江處,只見褒河兩岸盡是農夫在田地里除草施肥。

  韓祈安許久移不開眼。

  漸漸的,漢中城那恢弘的城廓便顯在眼前,城樓上有宋旗在飄揚。

  城南處,勞工們正在造橋。

  這顯然是大興土木之事,漢子們齊力吆喝著,將一根根巨大的木梁抬往江岸,偶爾能從遠處山中聽到爆炸聲,那是在取石頭。

  韓祈安一看便知,李瑕要先造一座鐵索橋,之后再造一座石柱大橋。

  “阿郎太辛苦了。”他不由感慨了一句。

  他這個幕僚尚未趕到,沿途所見,興利、屯田、鋪橋修路都已開始了。

  李昭成則是嘆息一聲,驅馬往渡口。

  其實漢江上已有臨時可用的浮橋,但他們帶的貨物太多,搬過去費事。

  “船家…敢問馬車可渡得過江?”

  “俊郎君是東南來的吧?聽口音綿得很哩!馬車得等明個有大船來,今日晚了。”

  “好,請船家渡我等與貨物過河…”

  李昭成說著便掏錢,回頭一看,見韓祈安、姜飯、高年豐等人已驅馬過來。

  他想了想,策馬到馬車邊,問道:“嚴姑姑,要渡江了,你下來嗎?”

  嚴云云轉頭看了一眼,見她的人已在搬鹽袋,先是交代了一句“不許將鹽打濕了”,語氣嚴厲。

  之后她方才向李昭成應道:“等貨先過,我再理理賬。”

  說罷,自低下頭,不再理李昭成。

  那邊船家再見高年豐身后兩百余兵力也是嚇到。

  韓祈安上前道:“船家莫怕,多渡幾趟也便是了。對了,待這橋建好,你這營生如何是好?”

  “嘿,官府說了,待這橋修好,召小老兒到水師做事哩,可不得比以往日子好過。瞧先生這模樣,怕不是個大官吧?小老兒得罪了。”

  韓祈安擺手道:“非是甚官身…不知這漢中商路如今還算通順否?”

  “以前嘛,蒙古人也是通商的,北面的貨送來的多哩,眼下這不是被宋…被朝廷收復了漢中,商道可不就停了。聽說會再與湖北、江南通商,但小老兒想嘛,南邊人安生慣了,哪能到漢中這兵荒馬亂的地界來。先生你說是吧?”

  “日子會好的,會好。”韓祈安道。

  “當然得好,與先生說,小老兒本有幾畝薄田,本是被蒙人圈了去,如今這位李大帥又還回來哩,家里那沒出息的種著,小老兒再擺個渡。就是不知,這日子能好多久…”

  這船夫話里的意思,對如今漢中的主政者有些期翼,但還未完全信任…

  渡江時便說著這些,待渡了江,韓祈安留下姜飯、高年豐繼續搬運帶來的貨物,他則領著李昭成直奔帥府。

  從南面望江門進城,出示了信物,自有士卒領著。

  漢中城的主城街叫“天漢大街”,如今還有許多商鋪未開,人口也不顯繁盛。

  蒙人撤退時帶走了大量漢軍,街上多是老弱。

  不時能看到兵士正在巡視,顯然,剛收復的城池治安并不教人放心。

  唯有城南的草塘寺還顯得富麗,別處都是破落模樣。

  一路往城中,到了東街,一拐,便是古時的漢臺,如今的帥府。

  帥府門朝北開,或是因為當年劉邦不甘居于漢王之位,欲北圖秦關,在此修筑了一座高臺。

  之后修建的府衙便以此格局。

  此時,府衙并未翻修過,只是灑掃得很干凈,門前站著兩排僰人女兵,殺氣凜然。

  韓祈安進了門,看了看右側的漢臺,一路向里,只覺空空蕩蕩。

  “大帥,以寧先生、彰華先生到了。”

  話音未落,便見李瑕親自迎了出來。

  “阿郎。”

  韓祈安與李瑕交情最厚,連忙上前,目光看去,那身披官袍的玉面男子年輕得讓他都覺不習慣。

  “阿郎該蓄須了啊。”

  甫一見面,韓祈安的頭一句話便提出了有用的提議。

  李瑕擺了擺手,笑道:“不習慣。”

  他又看了李昭成一眼,點了點頭,道:“進堂說吧,還有許多文書等著兩位處理。”

  韓祈安隨李瑕進了議事堂,目光看去,從案頭移到地上。

“這…新收復之地,如何有這般多卷宗?”谷苐  “百姓信任。”李瑕擲地有聲,還顯得有些成就感。

  韓祈安無奈,此時才得空向韓承緒行了一禮。

  “父親。”

  “來了就好,來了能為阿郎分憂了…”

  李瑕麾下已有姜飯這個負責情報的,但如今李瑕已打算將情報分開,林子負責對外的軍情、姜飯負責對內的輿情。

  且互相監督,防止出現探子以權欺凌百姓之事,比如姜飯為李瑕做臟事時萬一有謀私的可能…

  這并非不信任,如韓承緒所言“防范于未然”,否則真有了這情況,悔之晚矣。

  以制度約束人,而不是全憑人心自覺,方得長久。

  如今林子負責打探各地軍情,每日讓哨馬收集蒙古情報,韓祈安到時,他正在向李瑕匯報。

  “繼續說吧。”

  “是。”

  林子忙拿出幾封情報遞上去。

  李瑕看過之后,沉吟道:“這是說…白銀真是迷路了、且被全殲了?情報沒錯?”

  “稟大帥,正是如此。”林子撓了撓頭,道:“此事我亦覺得離譜,問了好幾遍,這支蒙軍是真迷路了,從老蒼關一路北上,被伏擊了好幾次,也不撤回大理,最后在衡山被全殲了。”

  李瑕打了三年仗,也是未見過如此蒙軍。

  “韓老如何看待?”

  “偶有些奇事罷了。”韓承緒道:“但推此事,或可一窺眼下中樞…”

  話到一半,他看了李昭成一眼。

  人一多,議事反而不便了。

  李瑕抬抬手,道:“但說無妨。”

  韓承緒方才繼續道:“蒙哥死、忽必烈退,大宋至此可謂大勝矣。再加之全殲萬余蒙軍,朝廷只怕會以為…蒙人不過爾爾,志得意滿。”

  “臨安城內,只怕已是一片阿諛奉承之聲?”

  “生于憂患,死于樂安啊。”韓承緒搖了搖頭嘆息一聲,道:“阿郎太年輕,能居帥位,全賴釣魚城、漢中兩次大功,加之鄂州危局、朝中助力。”

  李瑕道:“兵危戰兇之際,官家需能戰之人鎮蜀。如今一看白銀這支蒙軍如此不堪,便覺得我這幾仗,是靠僥幸贏的。”

  韓承緒還有別的話想說,但因李昭成在,沒說,只以目光向李瑕示意。

  意思是,等官家發現不會再生出兒子,那李瑕這個忠王死敵的立場便不重要了。

  勢必會影響到蜀帥之位。

  時間還有,但要早作謀劃。

  李瑕雖已命令各處撤出山城,但這更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他們顯然不是第一次考慮這個問題,李瑕都不須作考慮,向林子又問道:“蜀道北邊,蒙人戰事如何了?”

  “消息還未回來。”

  李瑕點了點頭,向韓祈安解釋了幾句蒙古的情況,最后道:“因我傳信,阿藍答兒逃得快,上次得到的消息,他已與渾都海會軍于甘州。”

  韓祈安明白這些,也更信任李昭成,遂徑直問道:“養寇自重?”

  “嗯。”

  “很難。”韓祈安道:“一則,蒙人忙于爭汗位,該不會南顧。二則,想必朝廷也將派下大量官員,若謊報軍情,必被識破。”

  說罷,他又補了一句。

  “蜀帥之位重要,小打小鬧的山賊土匪還改變不了朝廷態度。”

  李瑕沉思片刻,道:“那就玩真的。”

  李昭成一愣。

  他已被他們嚇到了。

  這才剛進漢中城帥府,談的卻都是…

  只見李瑕踱了幾步,道:“既然蒙人不打來,那我們便派小股兵力時不時偷襲他們。逼他們給我陳兵于蜀道外。”

  眾人皆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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