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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章 帥令

  呂文德追著莫哥,本是要將蒙軍趕出川蜀。

  這日,哨馬回報,蒙軍到劍門關閣道不入,已安營下寨作嚴守之態。呂文德一聽就猜到了大概。

  蒙軍都到眼前了卻不過劍關門,只能是因為前面有宋軍,甚至已經攻下劍門關。

  有這個實力又能出現在這里的宋軍將領,不難猜。

  接下來的局勢,呂文德也能推演出來。

  李瑕還在打劍門關旳時候,莫哥都不肯殺過去。等打下關隘,莫哥肯定更不愿意攻堅了,一定會掉頭走米倉道。

  能放蒙軍走嗎?

  原本是能。

  原本呂文德覺得這仗只能打成這樣了,夠了。

  但現在李瑕堵住了一頭,他呂文德親率大軍趕過來,卻堵不住另一頭,面子呢?

  才入蜀任帥,丟這么大一臉,節度使的威風在哪?

  呂文德臉色又陰翳下來。

  他不僅好嫉妒、貪財,他還好面子、跋扈。

  說起身上的毛病,他太多了。

  但還真就不怕死、不怯戰。

  從一介樵夫,一刀一槍從血海里殺成了兩鎮節制使,從西南打到京湖,從京湖打到巴蜀,他什么時候望風而逃過?

  簡單來說一句話。

  “老子是大宋第一武將!你能打的敵人,老子也能打!但打完仗,功勞是老子的!你敢跟老子論功勞,老子弄死你!”

  他就是這么一粗人,不識字,不搞孔夫子那套禮啊、讓啊的。

  主意定了,那就是不能被李瑕比下去,必須跟莫哥打。

  但這仗…卻也太難打。

  要堵住米倉道,首先就得收復巴中。

  蒙軍是騎兵,步卒肯定沒辦法比蒙軍先到。

  那就只能分兵,大軍先擋住蒙軍,派小股兵力奪下巴中。

  攻城傷亡重,讓向士璧、劉整這些猢猻去…打下了,功勞是他呂文德的。打不下?軍法處置。

  這么一分兵,三萬人就剩兩萬五千人,要在野戰中阻住蒙古五萬人,一定打不過。

  那就讓李瑕帶兵出來,前后夾擊。

  能不能勝另說,先拼他娘的。

  呂文德既有了戰略,半點不婆婆媽媽,馬上便派哨馬繞過蒙軍,去劍門關遞信。

  他一邊等李瑕回復,一邊立刻便開始在嘉陵江兩岸布防,切斷莫哥東向巴中的道路。

  這種數萬人的大戰役,全然不同于數千人的拼殺,搶占要地駐軍才是第一要義。

  雖是初次入蜀,呂文德卻對地勢成竹在胸,首先派兵占的就是大獲城附近、閬中一帶。

  呂軍家被稱為“黑炭團”,將領基本都是呂文德親族,以及家鄉的樵夫、炭農。

  這些人向來與他一心,俸祿豐厚。隨呂文德轉戰四方,哪怕到播州、羅氏鬼國那種窮山惡水,也從不叫苦叫累,確實是百戰之師。

  “兄弟們!老子這次不是鬧著玩。立了功,全都加官進爵,哪個敢挫了老子的威風,他娘的就埋在蜀地當炭燒…”

  呂文德帥令一下,呂家軍連夜行軍,竟是在一夜之間拉開防線。

  暫時而言,今日之大宋,還真就只有他有這份兵力、有這份能耐…

  劍門關。

  當夜,李瑕派出的哨馬帶回來了呂文德的信使。

來人也姓呂,叫“呂大用”,是個魁梧漢子,因是與呂文德隔了兩個村的同鄉,在李瑕面前也一副大咧  咧的模樣。

  “李將軍問那許多做甚,大帥叫你打,打就是了!”

  “易士英將軍、王堅將軍、張玨將軍沒帶兵來嗎?”

  “嘿!”呂大用有些不耐煩,道:“把兵全帶出來,那后方誰防?糧草誰運?李將軍要不會打仗,聽大帥的就行!”

  “蒲帥…”

  “都說了,蒲擇之罷官了,到臨安去了。”

  呂大用瞪著李瑕,又道:“我說李將軍,你別是怕了蒙韃吧?沒甚好怕的,呂家軍從南殺到北,從東殺到西,都不知打了多少勝仗了!”

  李瑕于是也看著呂大用。

  他目光冷冽,直將這漢子看得發毛起來。

  “干啥?我可說了,李將軍升官了,哈哈,到大帥面前領官吧。”

  “劉金鎖。”

  “在!”

  “帶這位壯士去歇息,今日收復劍門正好小小慶功,好好招待他。”

  “好咧!”

  劉金鎖、林子上前,按著呂大用就走。

  不一會兒,還傳來了劉金鎖熱情的笑語聲。

  “嘿,兄弟,你這匕首蠻漂亮,送我行嗎?”

  孔仙在一旁看著,也感受到了呂家軍的跋扈。

  但跋扈是一回事,大局又是另一回事。

  他不久前才表露過對收復利州的急切向往,此時卻又猶豫起來。

  “恭喜李將軍升官…”

  李瑕對此倒不在意,沉吟之后,向孔仙道:“接下來的戰事,不必急著下決定,我們先哨馬打探利州虛實,如何?”

  “正是此理。”

  這夜,楊奔正坐在那與士卒們閑聊,算是對今日收復劍關門一役的戰后總結。

  說著說著,宋禾走過來,也不打招呼,向楊奔說了一句,轉身又走掉。

  “這仗打得不錯,有點本事。”

  楊奔不由笑了起來。

  當時在大理,于柄戰死,楊奔代其任百將以來,宋禾還是第一次夸他。

  笑著笑著,楊奔抬頭一看,見城頭上李瑕招了招手,連忙跑上城頭。

  “阿郎莫非是鐵打的?也該歇一歇。”

  李瑕擺手,示意他上前,問道:“聊聊你在呂家軍時的事?”

  楊奔一聽,莫名有些緊張。

  “阿郎,我沒有…”

  “沒事,我就想了解了解呂家軍。”

  楊奔這才松弛下來。

  “當年我殺了人,被刺配充軍…聽說呂文德能戰,麾下還有一大將叫夏貴,此人也是獲罪,刺雙旗于面上,被稱為‘夏旗兒’,因戰功受呂文德提攜。遂想方設法調到呂家軍中。”

  他瞇了瞇眼,目光帶著回憶。

  “呂家軍能戰確實是能戰,軍中皆是勇悍之人。但貪也是真貪,京湖原有兵力二十萬,興昌三年,呂文德知鄂州,裁兵十余萬,將定額軍餉據為己有,此事滿朝皆知,他反以為榮,稱三萬呂家軍、勝三十萬兵力。

  再就是,呂家軍排外。非呂氏親族、同鄉、樵夫、炭夫出身者,立再多勞功,也永不得提撥。我出生入死,京湖兩年、播州兩年,連個隊正也不是。后來才知,夏貴能一路升遷,不僅因他勇猛,還因他是呂文德同鄉。”

  李瑕問道:“見過呂文德嗎?”

  “未曾。我在他女婿范文虎麾下,呵,盡日只在軍中打馬球,隨他耍戲者才得升遷。”

  楊奔說到這里,不滿之意愈顯,啐道:“怎樣的兵、怎樣的將。一群悍夫狂徒,驕縱武閥。”

  “呂文德邀我們共擊蒙軍,你怎么看?”

  楊奔想了想,道:“阿郎若兵出劍門關,蒙軍必掉頭主攻我等,呂文德只會任我等死戰,他自守嘉陵江,等待戰機。”

  “若有戰機,他能戰?”

  “能。”

  雖然不滿,但楊奔不得不承認這點。

  “呂家軍不怯戰…不過,戰后論功,又全是呂家軍之功勞。”

  李瑕點點頭,算是有了大致了解。

  楊奔沉默片刻,抱拳道:“若問末將,私心實不愿阿郎隨呂文德出兵。但大局為先,若呂家軍大敗,川蜀大好局面必毀于一旦…兩相為難,請阿郎定奪。”

  “那呂文德為何不退?放蒙軍走米倉道便是。”

  “末將不知他怎想的。”

  李瑕拍了拍城垛,道:“呂文德是料定了我必須聽他的啊。”

  他沉吟著,又喃喃了兩個字。

  “蜀帥…”

  那邊呂家軍已趕赴蒼溪、閬中布防。而呂文德大營中,劉整聽到命令,卻頗有異議。

  “呂帥,末將認為不必取巴中。”劉整未接過軍令,而是抱拳道:“末將可帶兵翻過山林,伏兵于米倉道,重挫蒙軍…”

  “放你娘的屁!”

  呂文德大怒。

  “山有那樣好翻,還修米倉道做甚?!你無非是嫌攻城費兵力,你們這些客軍入援川蜀,滿腦子只顧著保全實力?!難怪你在箭灘渡敗成那樣…”

  “呂帥明鑒!箭灘渡之敗,蒲擇之予末將之兵力本就不足…”

  “老子明鑒個屁,老子管你?!叫你把巴中打下來,軍令如山,你受還是不受?!”

  劉整怎么看都認為他的計謀都比呂文德高明得多。

  偏是官職被呂文德壓著,沒辦法。

  但他脾氣也不小,冷著臉上前,單手接了令,轉身就走。

  呂文德見此情形,怒喝道:“俞興,你帶一千人隨他們去!”

  他麾下大將俞興會意,咧嘴一笑,故意大聲應道:“大帥放心,沒人敢不聽大帥之令!再自以為是也沒用!”

  事實上,呂文德也意識到了劉整的打法更好一點。

  但也有風險,取巴中無非是損失大點,反正的也不是折損呂家軍。

  最重要的是,戰該怎么打,由他呂文德定。

  按蜀帥說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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