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符軍有兩個馬軍百人隊,佰將分別是于柄、宋禾。
但成軍時日短,騎術不夠精湛,兩百騎兵并不能單獨出戰,發揮不出騎兵的優勢,進入大理的一路上多是先行探路、運載傷員及物資。
這次李瑕攻云南城、品甸千戶所,留下于柄斷后,同時偵察身后那三千大理軍的動向;
而攻打品甸千戶所時,有五十余名蒙軍見勢不妙,騎馬逃了,李瑕派宋禾負責追擊,同時往北面、西面兩個方向探路。
三月二十一日。
宋禾風塵仆仆地趕回來,稟報道:“縣尉,小人追著那些蒙韃,只斬首…五人,其余已逃進大理城、太和城,小人未能追上,請縣尉治罪。”
“不怪你。”李瑕淡淡道:“以你們的騎術,追不上蒙軍很正常。現在大理、太和兩城已有防備了?”
“是。”宋禾道:“小人昨夜登山眺望大理城,大理城南面的下關已守備森嚴,至少有一千守軍。”
李瑕點點頭,轉頭向高明月問道:“下關有一千守軍,大理城會有多少人?”
高明月仔細地為李瑕畫了一張地圖。
“大理城東為洱海、西為蒼山,城池夾在當中。北面有龍首關,南面有下關,各駐軍一個千隊…”
李瑕提筆標注,低聲道:“那大理城幾乎不可能攻下了。”
他轉向宋禾,又問道:“品甸城以北的太和城是何情況?”
宋禾招過一名騎兵什將,這什將名叫“崔剩”,本是縣衙的馬夫,騎術不錯,昨夜正是他到北面探路。
“稟縣尉,太和城與品甸類似,五百駐軍,其中一個蒙軍百人隊,再加上昨夜逃過去十余個蒙韃。”
李瑕點點頭,在地圖上品甸城北面八十里的“太和城”標注上“五百兵力,蒙軍一百”。
不一會兒,于柄也趕回來。
“縣尉,在東南方向六十里的沐滂嶺發現大理軍。小人昨夜擒下了一個他們的探馬,縣尉可要審問?”
李瑕點點頭,道:“帶過來吧…”
審過俘虜,李瑕在地圖上品甸城東南方向六十里的“沐滂嶺”注上“楊淵,三千兵力”;
在品甸城正東方向一百八十里的“統矢城”標注了“段實,兩千兵力”;
在正南八十里的“趙賧千戶所”標注“五百兵力,蒙軍一百”。
至此,李瑕已在品甸城四個面、五個方向,寫下了敵軍的大概兵力。
高明月站在他身邊看了一會。
她已經有些了解李瑕打仗的風格…
小龍箐山谷,八百人伏擊段實一千大理兵。占據絕對地勢,不惜用光所有的箭矢火器。敵軍援兵一到,立刻退到山上;
大尖山,一千余人從南面突圍,占據地勢,先將南面一千大理兵一分為二,才各個擊破。一旦擊潰敵軍,不求傷敵,立刻突圍;
偷襲云南城之后,把品甸的五百守軍吸引出兩百人,之后才偷襲品甸。
簡而言之,李瑕不打硬仗、不與,一直在全力避免傷亡。
了解他的想法之后,高明月看著地圖,低聲道:“我們可以走北面,趨金沙江,太和城兵力少,不能追我們。”
李瑕搖了搖頭,道:“不行,我們糧草太少,不足以走靈關道;沒有船只,走不了金沙江。且楊淵追得太緊,不會給我們渡河或造船的時間。另外,太和城已有防備,一定會派人扼住道路,請求援軍。”
高明月“嗯”了一聲,又提議道:“那我們南下,打趙賧千戶所?”
李瑕問道:“向東,回統矢城如何?”
“嗯?”
“我們手上的糧草,只夠我們走五尺道回去。”
李瑕在地圖上點了點,道:“你看,我們并非是直接從統矢城過來的。我們是向南走了近百里,才從東南方向過來,走的是從威楚到大理的官道。”
他說到這里,在地圖上畫了個三角形。
“楊淵這三千人一路追著我們,也是從東南方向過來…接下來我們只要向正東方向走,便可徑直從統矢城下而過,走五尺道。但可慮的是,善闡府還有一支蒙軍。”
高明月眼睛一亮,道:“若能過了統矢城,我有辦法不用再走善闡府。”
李瑕問道:“善闡府不是必經之地嗎?”
“可以從善闡府北面的山林里走。”
李瑕目光看向地圖,沉吟道:“那一帶都高山,并無城池,只怕不好走,糧草也不夠。”
高明月道:“這一帶有三個部落,䘵勸部、掌鳩部、羅婆部,皆屬滇東三十七部,與我高氏有舊交,我有把握讓他們引我們過境、還能借些糧食。”
“那好。”李瑕道:“我們可以試著補充這個計劃…”
他說著,轉頭看到高明月亮晶晶的眼睛,又道:“幸好有你。”
“是你來救我,該是我說的…幸好有你。”
李瑕笑了笑,繼續看著地圖,隨口道:“我們都快要結婚了,不用這么客氣。”
高明月眨了眨眼,表情羞中帶喜,愈發漂亮。
次日,李瑕迅速向東行軍,進入了云南城東面五十里的戴帽山山谷。
這是一條正東正西方向、通向統矢城的道路。有一條小河由西向東流,在岔河口匯入魚泡江。
進了山谷走了三十里,一名慶符軍兵士從山上跑下,稟告道:“縣尉,前方有支千余人的兵馬,行軍很快,與我們只隔十余里。”
李瑕皺了皺眉,這是意料之外的變數。
“于柄,楊淵的三千人行軍到哪了?”
“兩個時辰前已出了沐滂嶺山谷,一個時辰前進了云南城,此時想必已經追來了。”
李瑕沉吟道:“前面有千余人,后面有三千人…”
阿古達木領著百人隊,以及段實派他的一千人向西趨往云南城。
這條路是從統矢城去大理的官道,正東正西方向。漣河由東向西流,在岔河口匯入魚泡江。
他知道,楊淵從領著三千人從東南方向追擊宋軍。
到時四千人匯合,看著有些多,但要包圍宋軍,不讓他們逃散了在大理作亂,這個兵力也必要的。
阿古達木出發比楊淵晚了兩天,但行軍卻比楊淵快得多。
既是因為一千人行軍比三千人更輕便,也是因為有蒙古騎兵督軍,大理兵但凡敢走得慢些,鞭子便狠狠抽了下去。
三月二十二日,阿古達木出了戴帽山山谷。
只見迎面塵土飛揚,正是楊淵的三千大理兵。
雙方會面,阿古達木問道:“宋軍呢?”
楊淵問道:“百夫長沒在山谷里遇到宋軍?”
“沒有。”
“那宋將必是往北走,攻太和城了…”
一條小河向東流,另一條漣河向西流,兩條河在“岔河口”共同匯入漁泡江,形成一個“┴”形。
而漁泡江也是統矢府與大理府的交界。
“呼…呼…”
岔河口往北十余里,慶符軍將士一個個都坐在地上大喘氣。
他們瘋了一般跑,不停跑了二十余里地,才終于在遇到敵軍之前拐入漁泡江峽谷。
兩百匹馬上馱著的傷員、婦孺,傷員的傷口已繃出血來,婦孺們一個個驚魂未定。
而奔跑過來的每個人都大汗淋漓。
高氏舊部多是白、彝族的山民,平時多在山地間奔走,也不禁對慶符軍士卒感到嘆服。
這不是容易做到的事,需要鐵一樣的意志和紀律。
但訓練時,李瑕每天傍晚都會帶著他們跑得更遠。
這些慶符軍士卒或許還不擅長廝殺,卻最擅長這樣跑步。
他們以前不明白這樣訓練的意義在何處,到今天才明白李瑕常說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
李瑕也喘著氣,在士卒們之間走動著,不吝對他們夸贊。
“做得好,你們沒有一個人掉鏈子。今日未還未見血,但你們的意志、紀律,已經又打了一場勝仗…”
他笑了笑,從懷中掏出被汗水浸濕的地圖,把地圖上統矢城旁邊“段實,二千兵力”的“二”劃掉,提筆改成了個“一”字。
現在,統矢城已只剩一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