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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拖垮

  尼格大步穿過營寨,聽著“襲營”的大呼聲,四下掃視,卻沒見到宋軍的身影。

  “哈日查蓋!襲營的人在哪?”

  哈日查蓋還在匆匆奔走,應道:“向北面去了,就二十騎。”

  尼格不悅,問道:“馬呢?”

  “還在找,這些人和老鼠一樣,不敢打進來,只會偷東西。”

  說著,只見北面的帳篷里一陣大火。

  尼格邊走邊張開弓,瞇著眼,看到著火的帳篷外一群穿著蒙軍皮甲的宋兵正在那點火。

  他一箭射出,“噗”的一聲響,箭矢力透了一個宋兵的身體。

  其余十余騎宋兵不敢再放火,傾刻間四散而逃。

  “一群老鼠!該死…”

  今夜的第二次襲營就此又平息下來。

  尼格也不追,持著弓站在那,目光陰翳地看著燃燒的帳篷。

  “千夫長,我們的輜重…”

  “讓你去把馬找回來!”尼格吼道,“只要有馬匹,輜重到哪都能搶!”

  “是,等馬兒沒那么驚慌了,吹吹哨子就能回來。”

  一匹蒙古馬打了個響鼻,看著眼前的高山,不太愿意上去。

  一個苗人正用力拉它。

  馬蹄在地上刨著,就不肯動。

  “啪”的一聲,熊石給了它一鞭子,它只好不情不愿地往山上爬去。

  苗人有七十多個,正牽著四十匹馬向山上走去,

  “阿乞叔,我們要這么多馬做什么?”熊石問道。

  熊阿乞道:“我看你是好日子過得多了。要馬做什么?殺了吃也是肉啊!”

  “阿乞叔、熊石哥。不能殺了吃,寨老說了,賣給李縣尉,能賣好多錢。”

  “我知道。”熊阿乞道:“可惜我們就找到這些。這事真是怪了。我看好幾個寨子都派人下來搶馬,他們怎就知道這事?”

  “李縣尉派人說了唄。”

  “讓我們白巖寨把馬全牽了多好。”

  熊石道:“哪就能全牽了?李縣尉要的是讓蒙軍沒了馬。越多人來牽,才能把蒙軍的馬牽光。”

  “嘿,來十個寨子,一個寨子只要牽上三十匹,讓這些蒙軍陷在我們這地界…”

  遠遠還有人大喊。

  “熊石哥,我又找到一匹,就在山下啃竹葉呢!”

  “千夫長…很多馬匹都不見了…”

  “不見了?”尼格一愣,問道:“什么叫不見了?”

  “又被土老蠻偷到山上了。”

  “又?!”尼格大怒,罵道:“這些西南蠻子,該死…找回來多少?”

  “七十多匹。”

  尼格沉默著,大手摸著自己的禿頭,顯得有些頹廢。

  前陣子,阿術也被偷了馬,一怒之下連拔土老蠻三寨。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當時阿術是先鋒,大軍就在后方壓陣;現在尼格是孤軍陷在慶符,大軍急著順長江東下,沒功夫陪他耗。

  另外,之前的土老蠻個個寨子互不支援,現在若攻打哪個寨子,慶符縣守軍會支援。

  最重要的是,他尼格又不是兀良合臺的兒子…

  “哈日查蓋,你這個蠢貨害死我了。”尼格道,“我就是信不過你,才讓圖門寶音守營的。你看你,把馬匹都弄丟了。”

  哈日查蓋不服氣,啐了一口,道:“我又沒想到宋人敢帶那幾個人襲營。”

  “要是圖門寶音就能想到。”

  下一刻,帳外傳來動靜,是圖門寶音回來了。

  尼格見去的兩百人就僅剩七十多人回來,還死了嘎爾迪,本就陰沉的臉色就更難看了起來。

  待把遭遇都說了,圖門寶音帶著哭腔道:“千夫長,派兩個人騎馬送我回都元帥大營吧,我這條腿廢了。”

  “好。”

  圖門寶音又道:“這慶符縣和我們想的不一樣,不該再攻城了,去別處擄些俘虜,再搶回船只,報給都元帥吧…”

  突然,一柄彎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他一愣,抬起頭,看到了尼格冷酷的眼。

  “千夫長?”

  “馬匹丟了太多,我不能再派馬匹送你回去。”尼格道,“你沒有腿,我也帶不走你了。”

  “別這樣…我…我能活的…求你…”

  “不,你是百夫長,不能落在宋軍手里。”

  尼格說著,手中的彎刀一割。

  圖門寶音眼一瞪,喉嚨已被割斷,登時氣絕而亡。

  “長生天,請保佑你的子民。”

  尼格喃喃著,合上了圖門寶音的眼。

  “哈日查蓋,去把重傷的都殺了吧…”

  一整夜,不時有殘兵從白巖山上逃回來。

  把圖門寶音和嘎爾迪的殘兵合成了一個百人隊,尼格還有四個百人隊的探馬赤軍、一百大理仆從兵。

  但僅有七十余匹戰馬。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陷入了困境。

  打敗仗本來沒什么。

  十余年來,蒙軍在川蜀一直在打敗仗,退了就好;相比起來,宋朝更承受不住長期戰爭帶來的損失。

  但這是大的戰略,他尼格沒有資格說這些。

  對他而言,在一個小小縣城接連受挫,只會讓都元帥認為他無能。

  可沒有了戰馬,再拖下去,拖成疲師,有可能所有人都陷在這里,何況都元帥并沒有給他太多時間。

  沒有俘虜、輜重、時間、戰馬,兵力也不足…思來想去,尼格決定放棄攻打慶符縣城。

  他打算強渡符江、與符江東岸的援軍匯合,再搶奪戰船順江而下。

  次日,天色蒙蒙亮之時,蒙軍起營,向南繞過慶符縣城,又轉道向東,趨符江。

  他們大多數人已成了步軍,行走在清晨中,莫名顯得有些踉蹌。

  他們實在是不習慣這種行軍速度。

  忽然,有人抬起頭,喊道:“千夫長,有狼煙!”

  一道道狼煙從南面的高山上騰起。

  李瑕站在城樓上看了一會,道:“蒙軍要渡河了。”

  房言楷更穩重些,沉吟道:“是否會是蒙軍的誘敵之計?”

  “他們沒了馬匹,我們已不怕他們誘敵。”

  房言楷又提醒道:“巡江手騎術不佳,不宜騎馬出戰,否則有可能被蒙軍把馬匹搶回去。”

  李瑕點點頭“嗯”了一聲,道:“房主簿說的有道理。”

  他已披好了甲,打算出城迎戰,想了想卻是又停下腳步,把地圖攤出來。

  “這次的戰術,房主簿也一起參詳一下吧。”

  房言楷愣了愣,撫須道:“也好。”

  “我昨夜偷了蒙軍的馬匹之后,認為蒙軍有三個應對,皆做了相應的布置。”李瑕道,“一是翻過山嶺向北回敘州;二是攀上各寨搶回馬匹;三是渡符江搶船只…看來他們是選擇了第三種辦法。”

  房言楷道:“這說明很可能會有蒙軍援兵從東面過來。”

  “是,但現在還沒到。”

  “很可能是這支蒙軍援兵遇上了長寧軍。”

  李瑕道:“我在挓口巖上設了瞭望塔,東面若有蒙軍來會有狼煙。先說符江這仗怎么打吧…蒙軍必然以大理仆從軍搭浮橋,其后騎兵先過,到符江東岸探查。”

  “不錯。”

  “我讓鮑三、姜飯把船支安排在上游,等蒙軍造好浮橋,半渡而擊。”

  “只怕難。”房言楷搖了搖頭,道:“蒙軍很可能會有防備。若是浮橋造得堅固,船只有可能會被他們奪下。”

  “也是,那這樣。東岸青崗嶺上有我們的砲石,用砲石先擊毀浮橋,再讓船只順流而下射擊兩岸的敵兵,如何?”

  “如此更穩妥些。”

  房言楷沉吟著,對李瑕的安排倒也提不出更多的見解了,最后提醒了幾句。

  “非瑜可看過《孫子兵法》?”

  “沒。”李瑕道:“看不太懂。”

  房言楷道:“孫子兵法開篇即為‘計篇’,此‘計’非指計謀,指的乃是‘計算’。簡單而言,須以人多敵人少,若敵強我弱、敵眾我寡,則先將其分散;若一時難勝,便耐心等待,待其疲、弱。”

  李瑕道:“我明白房主簿的意思了。今日這一戰,依舊不求大量殺傷蒙軍,只需將他們一分為二。”

  “正是如此…”

  房言楷捻著胡子,看著李瑕走出去,眼中泛起沉思之色。

  一直以來,皆覺李非瑜傲,可做起事情分明也有沉穩、謙遜的一面…

  “嘭!”

  砲石從符江東面的青崗嶺上砸落,將蒙軍浮橋砸斷;船只從符江上游沖下,將浮橋上的蒙卒與大理兵撞入江水之中。

  宋軍的箭雨與砲石向大理仆從兵襲去,迅速擊潰了仆從兵。

  等尼格準備好反擊,宋軍卻已迅速順著符江撤退。

  他望向符江西岸來不及渡河的兩支百人隊,一時有些愣住。

  傷亡還是不大。

  事實上,入慶符境以來,每次小戰,蒙軍傷亡都不大。

  但情況似乎很糟糕了…

  “傳令,讓他們退回敘州。”

  青崗嶺上還在放砲,沒有太多時間再讓尼格考慮,他下了令,迅速帶著人馬東向。

  尼格開始意識到,自己有可能陷在這里。

  他帶著兩個百人隊的蒙軍奔到挓口巖,又有砲石砸落。

  緊接著,幾聲慘叫響起,已有馬匹栽入陷馬溝…

  哈日查蓋領著兩個百人隊留在符江西岸,顯得有些懵。

  今日這一戰,本該是奪下宋人的船只,順江而下的。

  現在卻要步行回敘州?

  他們已失去了馬匹、糧草,箭矢也不多了。

  哈日查蓋還算冷靜,沒有下令向南行軍,反而是下令往北邊的山嶺走。

  可以造一些竹筏,順江而下。

  以箭矢擊退了宋軍之后,他們行了十余里,駐軍在一個叫板栗灣的地方。

  找不到俘虜,也失去了仆從兵,只好讓蒙卒親自造竹筏。

  哈日查蓋很憂慮,擔心宋軍會襲營,但只能讓士卒拼命地造竹筏。

  當夜,宋軍果然襲營了。

  一支支火箭射來,燃燒了整片竹林。

  劉金鎖提槍站在竹林外,看著從火中沖出來的蒙卒,看著手下的士卒沖上前,以長矛齊捅。

  “你們還怕他們嗎?”

  “不怕!”

  說到這里,劉金鎖回想著李瑕教的那些鼓舞士氣的話,最后卻又想不起來,于是看向摟虎。

  摟虎連漢語都說不清楚,抿著嘴,沒說話。

  劉金鎖于是喊道:“看,我們兩百人就能打敗了兩百蒙軍,他們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是!沒什么大不了的!”

  喊叫聲傳進火海中的竹林。

  哈日查蓋向身后的箭囊一摸,發現沒有箭矢了。

  他聽著外頭宋人的歡呼聲,雖聽不懂,卻感到了強烈的冒犯。

  “啐,要是有馬、有箭,我殺光你們。”

  哈日查蓋沒有再向外沖,他不愿死在那些懦弱的宋兵手上。

  于是他閉上眼,任大火襲卷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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