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長街上,一輛馬車從包公湖畔的重陽觀出發,奔向北面的龍亭湖。
林子駕著車,劉金鎖持槍站在車轅上。
偶爾車簾掀開,兩邊分別顯出姚燧、閻復的俊俏面容。
因重陽觀的大火,城中已一片大亂。
路上的官兵正往重陽觀趕去,只有張家兵士還在搜尋著細作。
忽然,有人大喊起來。
“是李瑕!”
“追!”
“是李瑕!往北邊跑了,快追…”
姚燧手腳依然被捆著,嘴巴卻沒再被堵上。
他聽到這些動靜,想要大喊。
“我不是…”
“閉嘴!”劉金鎖吼罵道:“敢喊?爺爺一槍捅了你個小兔崽子!”
姚燧大駭,慌忙閉嘴。
馬車轉過福壽胡同,繼續向北奔,朝著知時園的方向。
“快!他們要去知時園…”
“不可放他們進去…”
忽然,前方有大喝傳來,是開封城內的兵士。
“什么人?!”
劉金鎖一轉頭,沖姚燧吼道:“小兔崽子,可以喊了,報上你的名號,讓他們別放箭!”
姚燧驚慌中抬頭看去,只見夜色中有兵士已拉開了弓…
“我不是李瑕!我是姚燧、姚端甫!我伯父乃雪齋姚公…別放箭!救我!”
“別放箭!救我…”
劉金鎖大怒,喝道:“雪齋姚公個屁,小兔崽子你這么喊,是要害死我們嗎?前面的都聽好了!這是姚樞的侄子!誰敢放箭?!姚樞知道吧?大官!很大的官!”
“我是姚樞的侄子!別放箭!讓開…”
說話間馬車還在狂奔。
前方措手不及的兵士似被喊懵了,終于有人喊道:“真是姚家郎君,別放箭!”
馬車沖開防線,直奔知時園。
后方,張家兵士還在緊追不舍。
“快!快報五郎!”
“會不會是調虎離山?”
“那也得追!萬一真是李瑕要去知時園…”
馬車拐過御街,前方又有開封守軍涌來。
林子忽然脫掉外套,露出一身錦衣,他持刀在馬臀上一刺,跳下馬車。
劉金鎖也已跳下來,卻是背著長槍,持刀架在林子脖子上,大喊道:“姚燧在我手上!誰敢來我殺了他!”
“不想讓姚燧死的都站住!”
這般喊著,兩人飛快退進一條小巷…
張弘道的布置很清晰,沈開負責盯著楊果府邸這個李瑕很可能要去的地方;雷三喜則負責在城中搜捕,并盯住知時園這個李瑕小有可能會去的地方。
雷三喜正站在繁塔之上,望著重陽觀的火光,知道李瑕已經行動了。
一句句稟報傳來,不停有人稱在馬車上看到了李瑕,接著又說那是姚燧、閻復。
重陽觀的大火,必然是要牽制一部分人手。
沖向知時園的馬車,也許也為了牽制一部分人手。
但,不能確定是虛招還是實招…
雷三喜思來想去,忽然想到假如李瑕真的就在馬車上呢?
拋下姚燧與閻復,必然會造成開封守軍與張家兵士之間的混亂,李瑕借此時機潛入知時園呢?
雷三喜不懂知時園的主人是何等人物,連張五郎也不敢擅動,查到了,也只敢派人在外面盯著,連門都沒進去過。
萬一讓李瑕進了園子,對方要保這個宋人細作,事情就鬧得更大了。
不親自去看一眼,不放心。
一念至此,雷三喜沖下繁塔,向兵士喝道:“隨我拿下這幾個賊人!”
他的人手都調派出去了,其實不剩多少人。
策馬如風,奔到了知時園附近,放眼看去只見前面一團混亂,一群人擠在馬車附近吵鬧。
“宋人細作呢?!”
“報百夫長,我等一路追著馬車,但…但讓那兩個宋人在半路上跑丟了,現在正在追…”
雷三喜大怒,喝道:“怎么回事?!”
“夜色太黑,馬車一直在往前沖,弟兄們都追著跑。拐過御街之時,有兩人跳了下來。”
“那就跑了?!”
“不是,有眼尖的弟兄看到,立刻追了上去,可對方喊著‘別過來,否則就殺了姚燧’,夜太黑,我等只看到一個壯漢手中提著一個人,仿佛就是姚小郎君…”
“然后呢?”
“因怕傷了姚小郎君,我等不敢輕易上前,眼睜睜看著他們拐進了巷子。等再追上去卻不見了人,但那分明是條死巷。”
雷三喜問道:“姚小郎君沒救回來?”
“這…原來姚小郎君與閻復還在馬車上,是兩個宋人騙了我們,那被挾持者根本就是宋人假扮的。”
“姚小郎君呢?”
“就在前面。”
說話間,雷三喜已大步走到馬車前,只見車轅上坐著閻復,臉色蒼白,手里還拿著馬鞭。姚燧就在馬車上,穿著一身粗布衣裳。
只這一眼,雷三喜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為何趕車替宋人引開我的人手?”
閻復驚魂未定,道:“馬…馬驚了…拉不住…”
雷三喜目光在閻復身上一掃,雖然不悅,卻不再說什么。
這邊開封守軍爭搶著救回姚家小郎君的功勞,兩撥人擠在一起一團亂。
雷三喜沒空理會這些,囑咐手下先把閻復扣了,交給五郎問問。
他則往那條死巷子趕去。
巷子叫“刷絨巷”,因臨近御街,住的都是稍有些地位之人,兵士正挨家挨戶搜查。
雷三喜在巷子里轉了轉,又親手接過火把,照亮了幾處地方仔細觀察。
“不必再搜了。”他忽然喊道,“去找把梯子來!”
“百夫長?”
“看。”雷三喜指著地上的碎瓦,道:“他們事先就在此地備了梯子,登墻上瓦之后才收了梯子,虧你等蠢材還在到處搜!”
“是,是,這些耗子也太能跑了。”
“看來這是虛招,為了讓我們追著他們跑,別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不一會兒,梯子搬來。
雷三喜派了幾個人上去,卻把大部分人派往知時園。
調度好了人手,他轉身走出刷絨巷,人手更加不足。
忽然,遠遠響起一聲慘叫,似是從屋頂上傳來的。
雷三喜轉頭看向了梯子,喃喃道:“該死,還以為這兩只老鼠已經逃遠了,好大膽子。”
他想了想,親自攀上了梯子…
月光下,并未見到屋頂有人影。
雷三喜踏著屋脊,循著慘叫聲的方向過去。
從這里可以看到長街上匆忙奔走的兵士,這讓他有種奇怪的感受。
己方雖然人多,卻不像是在搜捕,而是始終被人牽著鼻子走。
太被動了。
走了好遠一段,忽見下面一個小院中趴著一具尸體。雷三喜躍下屋頂,跳進院中,四下一看,只見這是個閑置的宅院。
“嗒。”
堂前傳來一聲動靜。
“追!”
身后僅剩的兩名張家兵士迅速撲進前堂。
雷三喜走上前,搬起地上的尸體查看傷勢。
“噗!”
一把單刀突然扎進他的腹部。
林子已換了一身血淋淋的張家兵士衣服,一刀之后又是一刀,竟是讓雷三喜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他神色有些興奮。
李瑕殺喬琚的辦法,他早想試試了。
“百夫長…啊!”
同時,院中又是兩聲慘叫,劉金鎖從墻頭躍下,長槍連刺兩人。
“哈哈哈,娘的,干掉一個小頭目,等于廢了他們一隊人。”
林子已伸手探進雷三喜懷中,摸出了一堆東西。
“動作快,剝衣服,搜東西。”
“要你說。”
“好了…走!”
“這個也帶上。”
劉金鎖長槍一插,拾起地上的大刀,猛地揮下,斬下雷三喜的人頭。
他提起人頭,哈哈大笑道:“被動不如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