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邑縣,在陳摶塔的北面就是明道宮的弘道苑,中間有水渠將兩地隔開。若要從陳摶塔到弘道苑,只有一條青石小道可走。
塔下的廝殺還在繼續,張家調撥的人手都在向這邊聚集,包括弘道苑附近的人手都已穿過青石小道過來。
“那是什么?”
忽有人抬起頭,暗道莫不是看花了眼,真有人能在這里得道飛升不成?
只見高塔之上,有兩個連在一起的身影從塔頂躍出,飛一般向弘道苑飄去。
張延雄大步跨出,見到李瑕抱著張文靜跳出去的一瞬間,只覺肝膽俱裂。
再定眼一看,原來李瑕腰間的繩索連著一根鐵鏈,那鐵鏈正掛在一根粗繩之上。
而那粗繩的一端系在塔頂,至于另一端…張延雄轉過頭,看到的北面的弘道苑,圍墻內有一棵大樹。
繩索的另一端就在那樹冠當中。
李瑕與張文靜已順著粗繩向那邊滑去。
兩地距離倒是不遠,不過二十來丈,但中間卻隔著水渠和高墻…
一連串的響聲中,張家護衛已舉起了手中的弩。
“別放箭!”張延雄大喝道。
他亳不猶豫丟下手中的刀,開始脫身上的甲胄,準備攀上塔頂。
“你們快下去,帶人去追!別讓他跑了…”
昨天夜里,李瑕一整夜都在弄這個纖繩,他打扮成更夫,在陳摶塔和弘道苑之間來來回回,綁了一些東西從塔這邊滑到弘道苑那邊,最后還上去滑過一次。
哦,昨夜在路上還碰到了幾個正在搜索他的兵卒,他提醒對方要小心火燭,還給他們指了路。
總之在李瑕看來,十二層高的塔、不到百米的滑翔距離,實無多少驚險可言,比蹦極差遠了。
比從飛機上掉下來也差遠了…
但張文靜卻是嚇得魂都要掉了。
“撲通、撲通、撲通…”
耳畔是風聲,她的頭發也被吹亂,卻還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得厲害,如同有只小鹿在里面亂撞。
腳下是還在廝殺的人群,遠處是水池,更遠處是一片片民居,這些她剛才都看到了,此時卻再也顧不得看。
她只知道自己在天上。
于是她緊緊閉著眼,緊緊抱住李瑕。甚至都沒想過為什么要抱住他…當時差點被赤那捉住時明明還有赴死的勇氣,為何現在卻這么害怕?
纖繩繃得很直,鐵鏈在上面滑過,速度飛快。
張文靜忍不住大叫起來,忘了大家閨秀不能這樣大叫,甚至沒有意識到她完全把頭埋在了李瑕懷里。
“噗!”
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兩人在空中擺蕩了一下,繼續滑了下去。
張文靜感到有一股熱流從她領口流了下來…
“看!”
巴音看到張延雄正在塔上的時候,就已經張弓搭箭。
他跨在馬上,瞇著一只眼,姿勢像在草原上射大雁。
才要放箭,只見張延雄往前一撲,巴音就看到有身影向北飛去,仿佛是一對大雁,也仿佛是兩個仙人。
“就算是神仙,我也要把你射落下來。”
心中這念頭一閃,巴音亳不猶豫松開弦。
“嗖!”
一箭貫出。
空中的人影一擺,瞬間滑落下去。
“死吧。”巴音冷哼一聲。
他對自己的箭術有極大的信心,迅速收起弓,繼續提刀殺向那些漢人…
“大姐兒!”
張延雄大吼一聲,目光落中,只見李瑕與張文靜已飛入弘道苑的圍墻里,消失在樹冠之中。
他怒從心起,攀上塔檐,扯下自己的衣服,掛上粗繩,正要向下滑…
“咚”地一聲大響,張延雄強壯的身子撞在塔檐上,撞碎了許多瓦片,接著整個人摔在回廊上。
他半邊身子都磨出了血,站起身一看,那纖繩另一端已被割斷了。
“追!”
張延雄大吼了一聲之后,轉頭看向塔下,又大吼道:“別再留情!給我殺光他們,一個活口都不許留…”
弘道苑。
張文靜從樹上跳下,才感覺到腳踩在地上的踏實感,連忙就去解腰間的繩索。
她打算趁這個機會逃跑。
接著李瑕跳了下來,他竟沒能在地上站穩,摔了一跤。
張文靜目光看去,不由愣了一下,只見他背上插著一支箭,半邊身子都是血。
“你…你受傷了嗎?”
李瑕沒說話,站起身,臉色有些蒼白。
他一把捉過張文靜,再次把她雙手捆起來,拉著她就走。
她還想掙扎,力氣卻還是遠不如受傷的李瑕。
“求你放了我吧,你已經利用完我了…放了我好不好?我會讓他們別再追你…你已經受傷了…真的,我不讓他們追…”
“別廢話,不然我殺了你。”
張文靜還在哭求,李瑕已拿著弩抵在她背上。
兩人穿過房屋,一匹駿馬正站在那里,馬背上還掛著兩個包袱。
這是昨日進城后李瑕給了這邊的道士一筆錢,把馬匹寄放在這里。他當時就已計劃好了逃跑的路線。
李瑕徑直把張文靜推上馬背,他翻身上馬從后面抱住她,扯了韁繩,驅馬便走。
城中幾乎所有張家的人手都在向高塔方向匯聚,但路上也有碰到一些還不知發生何事的張家護衛和鹿邑守卒。
李瑕每每拿出喬琚的令牌大喊:“在塔下和蒙人打起來了,快去支援!”
不等對方反應過來,他已策馬奔過。
他在塔上時就已望得清楚,巴音是從南門進城的,發生沖突之后南門絕大多數人都被吸引到塔下,此時那邊守衛最是薄弱,因此拍馬就向南門狂奔。
這些事其實也只發生在一瞬間之間,等張延雄從塔上跑下來,一邊調人圍攻巴音,一邊調人追擊李瑕時,李瑕已經在城外官道上奔了老遠,將他們甩脫。
他要的,就是這個對方反應不及的時間差。
道路兩側的樹木不停掠過,奔了幾里地,李瑕轉道向西,又十余里之后,他勒馬轉進樹林,馬速慢了下來。
張文靜此時才漸漸平復了心情。
對于一個長在深閨中的小女子而言,今日發生的一切實在是過于刺激了。先是在十二層高的塔檐攀爬,再從天上飛過,之后又是縱馬狂飆。
直到在樹林中走了許久之后,她才感覺到李瑕正摟著自己,不由又羞惱起來。
“登徒子,你放開我。”
李瑕沒有回答她,反而把頭埋進了她的脖子,把身子的重量都壓了過來。
張文靜嚇了一跳,只覺脖子都在發燙。
“登徒子,你走開…你放開我好不好?再碰我我就自盡,我爹是不會放過你的…嗚…求你放開我好不好…”
林子里靜靜的,馬匹漸漸停了下來,尋著地上的草吃。
張文靜目光看去,才發現李瑕環在她腰上的手已經沒在拉扯韁繩了。
她轉過頭,發現他竟已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