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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相救

  牢房中,楊雄被綁在架子上,渾身上下已是遍體鱗傷。

  有腳步聲漸漸近了。

  陸鳳臺那帶著威嚴的聲音響起。

  “他今天怎么樣?招了嗎?”

  “稟都頭,他還是不開口。”

  陸鳳臺又道:“這是李瑕,往后他可隨時過來提審犯人,你們配合他。”

  “是…”

  楊雄無力地抬起頭,耷拉著眼看去,只見陸鳳臺身邊站著個俊逸不凡的年輕人。

  這人腰間佩著一柄長劍,正很感興趣地盯著他。

  對視了一眼,楊雄又低下頭,懶得理會。

  李瑕拿起長劍,點了點楊雄身上的傷口,隨口與陸鳳臺說著話。

  “看來用了不少刑了,他不肯招供是嗎?”

  痛感傳來,楊雄卻是哼都不哼一聲。

  “是,你有什么辦法審他?”陸鳳臺道。

  “我聽說把人關進小黑屋里,不讓見光,不讓見人,很快就能讓人意志崩潰。”

  “我不太信。”

  “不妨試試?”

  楊雄聽著這對話,注意到這個名叫李瑕的年輕人并不是淮右口音,倒像是江南那邊的人。

  他對李瑕頗有些不屑,認為也許是個衙內仗著父輩的權柄領了差遣,跑來瞎鬧一氣…但也好,關什么小黑屋總好過在這里受刑。

  “那試試吧。”陸鳳臺道:“你們兩個,按李瑕吩咐的布置。”

  等楊雄被帶了下去,陸鳳臺與李瑕相視一笑。

  “你打算何時動手?”

  “就這兩天。”

  “這么快,不會引起他懷疑吧?”

  “不會。”李瑕道,目光四處打量著,熟悉著這里的環境。

  陸鳳臺也不多問,道:“好,那你看著安排即可。對了,你可有取字?”

  “沒有吧。”

  “忙完此事,我帶你去見節使,為你賜字。”

  “謝都頭。”

  李瑕的口吻顯得有些漫不經心,還下意識在一把椅子上輕輕敲了一下,似乎更關心那椅子的材質。

  他這個小動作落在陸鳳臺眼中,陸鳳臺便微微覺得有些好笑,看得出來,李瑕這人不喜那些虛的,在意的是能落在實地的好處…

  楊雄在黑屋子里也不知呆了多久,漸感崩潰。

  他本來以為這不是刑罰而是休養,然而,在這里,目之所及始終是一片黑暗,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聽不到,像是與世隔絕。

  他被捆著手腳,想睡卻又睡不著,找不到任何事可以做,感到悶得厲害,難以形容的孤獨與恐懼感逼進他的心里。

  無盡的漫長與等待中,正當楊雄感到自己要瘋掉的時候,門開了。

  來的沒有別人,只有李瑕。

  楊雄瞇著眼,看著李瑕拿著火把走進來,莫名地竟不愿把目光從這個年輕人身上移開。

  他恍惚中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覺。

  李瑕問道:“你肯招了嗎?你的同伴在哪里?”

  楊雄搖了搖頭,哪怕害怕被這樣繼續關著,他還是不肯開口。

  他還怕自己一開口會哭出來,求這個年輕人帶自己回刑房。

  李瑕蹲了下來,想了想,道:“好吧,你是條硬漢。”

  他從袖子里掏出什么東西,給楊雄看了一眼。

  楊雄一愣,眼眶忽然一酸,淚水奪眶而出。

  “你是…”

  “噤聲。”李瑕低聲道:“你知道我是誰了,呂太尉讓我來的,我問你,你有哪些北面的情報能告訴我?”

  楊雄終于開口說話,他嗓子啞得厲害,漢語說得很好,因大理國用的也是漢語。

  “你…真是呂太尉的人?”

  “是,我時間不多,你快把情報給我。”

  楊雄搖了搖頭,道:“不。”

  “為什么?”

  “你們這些宋人要賣了我們…要是情報給你了,你就不管我們了。”

  李瑕道:“我不會不管你,你先把情報給我,我會設法救你出去。”

  “不…你騙我…你先救我出去,我要問過少主才知道能不能信你。”

  李瑕皺了皺眉,不悅道:“我怎么救你出去?我混進來都費了千辛萬苦。”

  楊雄道:“我不管,你休當我是傻子好騙。”

  兩人對視了一會。

  “好吧,我盡力一試。”

  李瑕終是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

  他離開小黑屋,走到長廊盡頭,只見陸鳳臺正負手站在那。

  “如何?”

  李瑕道:“我已取得他的信任,今夜便可動手。”

  “也是。”陸鳳臺笑了笑,道:“你若真苦口婆心與他說,他反倒起疑。恰是表現出不愿救他,他才會逼著你帶他出去。”

  “這樣最快,我懶得與他多費口舌。”

  “走吧,我帶你去看個東西。”

  “什么?”

  “你不是想要宅院嗎?”

  這是一間不大的一進院落,西臨城隍廟,北臨逍遙津,南面不遠是鬧市,但鬧中取靜。

  陸鳳臺帶著李瑕看了一圈,道:“如何?你可在這院中習武,大澡盆子可放在那個屋中,那邊養幾只雞下蛋,正好是下風口,雞味不會進屋。”

  李瑕看了看,見這宅子雖然不大,但陸鳳臺確實是有心了。

  “很滿意,謝都頭。”

  陸鳳臺道:“自家兄弟,不必見外。你既滿意,我便著手辦房契,等這樁差事辦完,你即可搬進來…有句話怎么說的?有恒產者有恒心,往后你留在淮右效力,沒個落腳的地方怎行?”

  他拍了拍李瑕的手臂,語重心長地又說了一句。

  “不過…你為人務實,這是好事,但要知道這些不過都是身外之物,男兒當世,還是該以功業為重,明白嗎?”

  李瑕側頭看去,只見陸鳳臺眼神誠摯,后面這一句提醒顯然是出自真心。

  他遂拱手道:“謝都頭提點。”

  “都說了不必見外,我年長你許多,當得起你一聲哥哥…”

  當李瑕離開這個小宅院時,回過頭看去,只見宅畔有一株桂花樹,風景頗佳。

  他心中卻是暗笑了一句。

  “說是淮右軍餉欠了一年,廬州城防三年未修,但看來還是很有錢啊…”

  這天夜里,黑屋子的門再次被打開。

  楊雄抬頭看去,見李瑕再次進來,不由感到無比欣喜。

  待李瑕迅速解開楊雄身上的繩索,楊雄竟是哭道:“恩公,大恩…”

  “閉嘴,換上這身衣服。”李瑕遞過一個包裹。

  也許是因為在這黑屋子里呆得久了,也許是因為李瑕語氣中有種讓人折服的魄力,楊雄很是順服,飛快就換好了衣服。

  “你先補充點糖份和碳水。”

  李瑕又拋過一個小包裹,打開一看,里面是饅頭和甜糕。

  楊雄心道:“嘿,說得那般雅致,讓人聽不懂,原來是讓我吃東西啊。”

  他本來火急火燎地想要殺出去,此時不由覺得這恩公辦事真是細致。他腹中確實饑餓,于是拿起饅頭便啃。

  他啃食物的這會功夫,李瑕從外面拖了一個暈迷的守衛進來,拿繩牽捆了,用包饅頭的布把這守衛的嘴塞住。

  “你聽著,跟我走出去,路上不要慌、不要叫。”

  楊雄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他原本以為李瑕劫自己出去一路上該是打打殺殺,沒想到事情竟是這樣簡簡單單,卻又讓他不得不服氣。

  這些宋人就是腦子活絡,做事細致…

  陸鳳臺站在高樓上,看著李瑕把楊雄帶著離開,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都頭,真不用派人跟著嗎?”樊三低聲問道。

  “不必。”陸鳳臺道:“萬一露了陷,只會讓楊雄懷疑李瑕。”

  “可,都頭不是覺得李瑕也許有問題嗎?”

  “他們逃不掉,要逃,必須有聶仲由的配合,而聶仲由身邊有我們的眼線。”

  “是。”

  陸鳳臺微微帶著嘆息,又道:“李瑕是個聰明人,我真希望他能做出聰明的選擇…”

  許久之后,李瑕又回來,走上了高樓。

  “我把楊雄安置在我家了。”

  陸鳳臺知道李瑕說的這個家就是今天自己送他的宅院,笑了笑,問道:“他說了嗎?高長壽人在哪?”

  “說了。”

  陸鳳臺轉過頭,眼神中光芒閃動。

  “他們有個聯絡方式。”李瑕道:“城隍廟前有塊牌坊,在牌坊西邊柱子上刻上這個記號,次日夜里,高長壽會和他在城郊的藏舟浦碰頭…我沒機會先問你,直接就帶著楊雄去做了記號。明日,你只要假意在城中搜捕逃犯,高長壽會知道楊雄已經脫困,夜里便會赴約。”

  “城隍廟那邊人多,又有許多地方可以望見那塊牌坊,看來是很難在高長壽看記號時就捉住他了?”

  “是,在城隍廟捉人,也許只能捉住一個去看記號的,不如在藏舟浦動手。”

  陸鳳臺又問道:“還有情報嗎?”

  “在逃的四個人,高長壽,年紀二十上下,身量修長;高明月,是高長壽之妹,十六歲,這兄妹二人相貌出眾,一露面該很容易認,想必是一直躲著。

  另兩人都是高氏家臣,一個名叫白蒼山,年紀四十左右,是個文人;一個名叫洱子,是個三十歲的矮壯大漢。”

  陸鳳臺終于得到這份消息,頗為滿意地點點頭,道:“這些蠻人,起名不是長壽就是明月,不是蒼山就是洱海,沒講究。”

  他想了想,又道:“那就明夜動手,到時你帶著楊雄去藏舟浦,等高長壽他們出來,我們一舉將他們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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