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鳳臺很快得到消息,并迅速作出反應。
“怎么回事?被偷的那人查了沒有?是不是我們要找的逃犯?”
“不是。”馮勝應道:“那人名叫武烔,前不久才加入英略社,武藝很高,說話結巴。該是李瑕誤以為他是大理人,所以讓人去接觸。”
陸鳳臺不悅,問道:“李瑕只是昨日與英略社那些人閑聊了幾句,就能夠鎖定武烔?”
“但他找錯了,武烔并非大理人,乃是廬州巢縣人。”
“我不管他是不是找錯了,為何樊三昨夜告訴我的聊天內容沒有這些?”
“樊三剛開始離李瑕并不近,直到李瑕與人比試才湊了過去…”
陸鳳臺搖了搖頭,道:“不,這只能說明,李瑕這小子不簡單,你們沒留意到的東西他都留意到了。”
“是。”
“那偷兒呢?”
“名叫白茂,已轉押到我們這邊了,還在審…”
陸鳳臺道:“我親自去審。”
他眉頭皺得漸漸深起來,一路大步而行。
待到了牢房中,見到白茂,陸鳳臺卻不似那些兇狠的手下,反而露出溫和的神色來。
一會兒之后…
陸鳳臺問道:“你是說,你娘親被聶仲由捉了?”
白茂道:“是,他他…他捉了小人的娘親,逼小人偷偷…偷東西。”
“哈,他還是這般性子,何必這般逼迫別人賣命呢?”陸鳳臺嘆道,“你放心吧,我會向上頭匯稟,派人往臨安府一趟把你娘親放出來,可好?”
白茂一愣,喃喃道:“真的?”
“我向來不騙豪杰義士。”
白茂感激涕零,重重一磕頭,道:“小人愿為陸都頭效死。”
陸鳳臺道:“我不需你效死,只要你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就可以。”
“是,是,小人一定全招。”
待陸鳳臺離開牢房,卻見樊三快步走了上來。
“你來做什么?不是讓你盯著李瑕嗎?”
樊三臉上顯出羞愧之色,低下頭,拱手道:“都頭,我跟丟了…”
“跟丟了?”陸鳳臺臉色一變,問道:“有沒有讓人快去找?”
“是,已把人手都散出去了。”
“呵,好個李瑕,好個聶仲由。”
樊三道:“只怕那李瑕才是真正要與逃犯聯絡之人,也許他已找到那些逃犯,這才故意讓那偷兒吸引我們的視線?”
陸鳳臺搖了搖頭,道:“此事沒這么簡單。”
又過了一會兒,卻有手下人匆匆過來,道:“找到李瑕了。”
“在哪?”
“他回了承平客棧,讓聶仲由出面到縣衙給白茂作保,要把白茂保出來…”
陸鳳臺聽了,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搖了搖頭,眼神中的沉思之色愈濃。
這天傍晚,他再次回到承平客棧后面的那間茶樓,目光看去,遠遠地能看到客院當中李瑕正在那里蹦蹦跳跳做奇怪的動作,還有個小丫頭坐在石桌上剝雞蛋。
好不容易等李瑕忙完,就見他坐在那吃東西、聊天,那小丫頭很開心的樣子,手舞足蹈的。
其后,聶仲由領著白茂回來,李瑕起身拍了拍白茂的肩,往客棧外走去。
陸鳳臺想了想,吩附樊三在茶樓上繼續盯著客棧,他自己則站起身,也往外走去…
廬州城北有一片湖泊,名叫“逍遙津”,三國時,張遼曾在此大破孫權,威震天下。
李瑕上午跑步時路過此地,覺得這邊風景頗好,于是傍晚又過來散步。
他站在湖邊看著水光瀲滟,手里拿著一根黃瓜“咔嚓”一聲吃了一口。
身后有“咔嚓”的輕響聲傳來,陸鳳臺踩碎了地上的落葉,走了過來。
李瑕側頭看了陸鳳臺一眼,也沒說話,又咬了一口黃瓜。
“我也不繞彎子了,直說吧。”陸鳳臺道:“你找到了那幾個大理人了沒有?”
“沒有。”
陸鳳臺道:“我必須盡快找到他們,否則此事或要讓蒙人找到借口南侵,你可知這半年來蒙人多次挑釁,若非各方忍辱負重,淮右可能早便生靈涂炭了?”
李瑕吃完最后一口黃瓜,伸手入懷,掏出那枚銅牌,在陸鳳臺眼前一晃,問道:“想要嗎?”
陸鳳臺一愣之后苦笑了一下,卻不伸手去接。
李瑕道:“今天我在街上舉著這個銅牌,大理高氏應該已經看到我了,他們還看到官差把我的同伴捉走。
那么,你拿走這個銅牌也沒用,因為他們如果看不到我,會以為我也被你捉了,那他們是不敢出來的。”
陸鳳臺道:“我聽說你本是一個死囚,是聶仲由把你帶出來,讓你替他做事?”
“對。”
“幫我吧?”陸鳳臺道:“你知道我才是對的,幾個高氏余部根本成不了事。而淮右才是抗蒙的主要戰場。”
他抬手指了指逍遙湖,道:“廬州不僅有這一個湖,南面還有一個大湖,巢湖,巢湖南可截天塹長江,西與大別山形成掎角之勢,東可威脅建康府。
一旦蒙軍拿下廬州,便可在巢湖訓練水師,則長江天塹不再能擋住蒙軍,臨安指日可破!可問題是,眼下淮右這形勢…我敢斷言,一旦開戰,淮右戰場一戰既潰!”
說到這里,陸鳳臺嘆息了一聲,又道:“北面那邊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南下的,我可以告訴你,有人對節使保證會盡力斡旋、延緩蒙軍攻宋,眼下是重要時候,萬不可生亂。”
李瑕道:“這些道理我不懂。”
“但你是聰明人,你知道何事大,何事小。”陸鳳臺道:“幫我找到那些大理逃犯,交出去,不過是幾個異族人,卻可緩燃眉之急。”
李瑕沉默著。
陸鳳臺道:“我都聽白茂說了,你不像聶仲由那個死腦筋,你懂取舍。你在死牢里殺了兩個犯人,在長江上殺了水匪,這些我都知道,我很欣賞你。”
他說著,朝天拱了拱手,忽然問道:“你知道余都帥嗎?”
李瑕搖頭,道:“不知道。”
“余都帥少時在茶館與人發生口角,不慎失手推對方致死,于是逃到淮左,投在時任淮東制置使的趙相公幕下。正是因為趙相公的一力提拔,他才屢立戰功,之后鎮守蜀地、屢破蒙軍,為大宋在這危難之際撐住半壁江山!
李瑕,你現在的處境不正像余都帥當年?都是不慎殺人,落難奔走。而我已把你的事跡告訴節使,他非常賞識你,你若愿投淮右軍中,誰知來日不能成為一個為國守土、威震天下的名將?”
陸鳳臺說話的時候始終盯著李瑕,眼神很誠摯,語氣極富感染力。
李瑕想了想,似有些猶疑起來。
陸鳳臺再問道:“你可知聶仲由背后的呂太尉是何人?”
“不知。”
“呂文德其人戰功赫赫、為我大宋立下汗馬功勞不假,但如今他日漸跋扈,投靠奸相,貪婪成性。就在這江淮,呂家產業遍地,富可極矣。這等人說西南形勢吃緊,挪用江淮軍餉,把虧空栽到大理國這事上面,能信嗎?安知他不是收了大理義軍的禮物,這才派人相幫,卻罔顧國事。”
李瑕道:“你說的這些離我太遠,我只知道我答應了聶仲由替他辦事,這是承諾。”
“這不是承諾,是他逼迫你的。”陸鳳臺道:“我們才是對的,幫我吧,然后留在淮右軍中,我們會幫你洗脫罪名,讓你堂堂正正活著,而不會逼著你去北面送命。”
李瑕再次沉默。
陸鳳臺勸道:“你還很年輕,當留有用之軀報國,而非為一些無益之事輕送性命。”
李瑕道:“但我父親還在聶仲由手中。”
陸鳳臺聞言笑了笑,道:“放心,并不是只有聶仲由在臨安府有靠山,我會救你父親出來。”
“那好。”李瑕干脆利落地應了一句。
“爽快。”陸鳳臺朗笑一聲,眼神中的欣賞之意更濃。
他通過白茂的招供,對李瑕已經有了很深的了解,知道李瑕不是婆婆媽媽的人,不會扯七扯八。
果不其然,李瑕把銅牌收進懷里,踱了兩步,徑直開口說起來。
“長豐巷那處宅子,我認為高氏余部一定會盯著,等待聶仲由派人與他們接應。所以我昨天一直呆在那,今天又在附近亮了這牌子。
我是故意讓白茂被捉的,一則為的是讓高氏警惕,二則也是制造混亂,找機會甩掉了跟蹤者。但我本以為我甩掉跟蹤者之后高氏會與我接觸,奇怪的是,他們沒有…”
陸鳳臺沒有問這是真的還是假的,他表現出了對李瑕足夠的信任。
“我明天可以再給你創造機會,讓高氏以為你沒被監視。”
“不,這太假了。你還是繼續派人監視我,我自己設法甩脫便是。”李瑕搖了搖頭,道:“只要他們還在城內,我相信他們必已看到了我亮出銅牌,會和我聯系。”
“他們必還在城內。”陸鳳臺道:“但我只怕時間來不及,這案子有期限。”
李瑕微微皺眉,問道:“你為何斷定他們在城內?”
陸鳳臺沒有回答,反問道:“聶仲由有沒有告訴你那些人的特點?”
“他所知有限,此事原是由蔣興負責的,沒想到蔣興在長江被水匪殺了。我目前只知道大理高氏有五人逃到廬州。”
“四個。”
“四個?”
陸鳳臺想了一會,注視著李瑕的眼睛,最后還是說道:“我已經捉到了一個,只剩四個在逃,所以,我敢斷言他們還在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