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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差別

  “之前韓老與我說過,這大宋的防御體系大概可以分為三大塊,江淮、京湖、川蜀。有賴孟珙、杜杲、趙癸等名將,蒙古難以攻下江淮、京湖,這才轉道川蜀,以求占據長江上游。

  這兩天,我又有更多的理解,蒙古伐蜀的戰略,應該還有一層目的,為的是摧毀大宋的財政。西南茶馬商道的斷絕,影響已經在顯現了。而天府之府富庶之地,失了這一塊,宋廷早晚拖不起。

  而川蜀的防御關鍵在這里…重慶府、合州城。蒙古為何要攻打大理?因為余玠這一套以合州為中心的山城防御體系,蒙軍無法攻破。所以,兀良合臺先滅大理,然后順金沙江而下,直搗重慶府,插入合州后方,三路大軍包圍合州。

  不論兀良合臺的水師如何,兵馬行進必須沿金沙江走,否則僅是攜帶物資就能累死他們。前日與慕儒聊過之后,我一直在想,兀良合臺是從金沙江上游而來,那此戰關鍵在哪?

  不在騎兵、不在武器,只在水師。蜀中地勢,蒙古發揮不了騎兵的優勢,那只要有水師扼住長江上游的金沙江,兀良合臺就到不了重慶府,打不了合州后方。三路蒙軍若不能在合州會合,必敗。

  這一路之戰事,敘州首當其沖。慶符縣則可沿符江順流而下,直插敘州后方,很可能會有蒙軍來犯。慶符縣怎能沒有水師?”

  韓承緒、韓祈安良久無言。

  劉金鎖擦了腳,起身倒了洗腳水回來,見二人還在發呆,問道:“咋了?你們聽不懂?我都聽得懂。這不很簡單嗎?搞支小水師守住符江,防止蒙軍偷襲敘州水師。”

  韓祈安道:“我只是覺得,阿郎一個縣尉,眼界未免有些…”

  “太大了。”韓承緒嘆息一聲。

  “阿郎的意思是,不必理會房言楷爭權,先練一支水師,立了功,自能得縣尉之權?”

  “是。”

  “但縣尉權職不夠。”韓承緒道:“且沒有知州、縣令、主簿支持,此事絕難成,只錢糧一道便過不去。”

  李瑕點點頭,道:“我不介意與他們分潤功勞,只是…”

  “只是他們必定不信阿郎。”

  “是。”

  “這樣吧。”韓承緒道:“明日我與祈安到碼頭了解一番。茶馬商道斷絕后,該有不少商賈愿出售商船。看看是否可行。”

  “我便是此意,請你們勘察地形、詢問船只。我來負責人手。”李瑕道:“劉金鎖,你明日陪韓老和以寧先生去。”

  “哦。”

  “巧兒,你接下來扮成書童,跟在我身邊幫我記東西。”

  “好哦好哦。”

  “具體的我們再商量,倒可請以寧先生幫我寫封文書給史俊,若他能同意最好。”

  韓祈安道:“只怕…難。”

  “更怕的是他將此事交給旁人辦。”韓承緒沉吟著,又道:“但也無妨,遞了公文,阿郎先占了功勞。”

  “不必與這些州縣官員爭功,此仗若勝,自有人為我表功。”

  “阿郎方才說到人手,慶符既有中縣公吏名額,縣尉可領三四百人吧?”

  “今日見了皂班,缺額十二人。”

  “吃空餉?”

  “不好說…”

  與此同時,房言楷也在聽黃時的稟報…

  “這李縣尉使喚皂隸,如同治軍,怪哉。他也是毒辣,愣是看出少了十二人。”

  房言楷沉吟著,問道:“他沒追問原由?”

  “問了,正好打梆,他竟是下衙了。”黃時道,“這也是怪。”

  房言楷道:“秋防在即,總不能將一縣武備托付于豎子之手。”

  “小人明白,大家都在說,主簿好不容易讓縣里治安穩定。若換一個不懂事的毛孩縣尉來,壞了主簿的心血不提,往后這百姓的日子可就難過了。但…小人不知如何做?”

  “他要解決住所,明日會去石門巷子那宅子查看,會見到鮑三、姜飯等人。”

  “主簿是要讓他吃個癟?”

  房言楷擺擺手,道:“少年人氣盛,見這情形,會認為是我讓鮑三等人吃空餉、住縣尉之宅。”

  黃時眼珠子一轉,明白過來,道:“到時李縣尉以為捉住了主簿的把柄,將此事鬧出動靜。結果一鬧開來…他一定想不到,貽笑大方的人是他。

  鮑三哥這些傷員,縣里誰人不敬重?經此一事,李縣尉顯得多蠢啊,哪還有臉作威作福?三班誰肯聽他的?”

  房言楷沒有回答,低下頭又開始處理公務。

  公房中倒有一幕僚笑道:“黃四哥兒還挺聰明,知道如何做了?”

  “知道,小人一會就去找鮑三哥,讓他們往狠里得罪李縣尉。把人逼急了,才能鬧個大笑話。”

  “也別讓李縣尉事先聽說了鮑三的事跡。”

  “蔣先生放心,驛館那邊已打過招呼,啥也不和李縣尉說。”

  “機靈。”

  “蔣先生過獎了。”黃時道:“主簿才是真高明,那李縣尉來得這般急,主簿立即就定下了這一招妙棋,輕而易舉就讓他在慶符縣抬不起頭來,到時一個縣尉連住所都沒,灰溜溜滾蛋罷了。”

  房言楷頭也不抬,道:“莫說了,爭權奪勢乃小道,算計一小兒罷了,無甚好夸耀。”

  “是,小人這就去辦…”

  次日天剛亮,李瑕披上了官服。

  那是一身曲領大袖的青色公服,腰間束以革帶,再踩上一雙皂靴,其實還蠻威風的。

  至少在這慶符縣里已是很威風了。

  喚作“幞頭”的官帽上有兩個硬翅,讓人頗不自在。

  好在李瑕走路時本就不搖頭晃腦,很快也習慣了。

  等他一套官服穿戴好,韓家父子與劉金鎖已出了門。李瑕站在屋外,等韓巧兒換衣服。

  不一會兒,韓巧兒扮成一個小小的書童出來。

  她一路本就是穿著男裝,此時又喬裝了一下,說像書童也不像,馬馬虎虎。

  “說來你一個小姑娘跟我們住大通鋪也不方便,今天得找個住處了。”

  韓巧兒晃著腦袋,道:“別的都好,就是劉大哥打呼嚕也太響了。”

  “是啊。我也一晚上沒睡好。再租一間院子也行。”

  “李哥哥是不是沒錢了?給高姐姐買銀鏈子了。”

  兩人說著這些有的沒的,往縣衙走去。

  卯時,縣衙有七下梆聲,是為頭梆,寓意是“為君難為臣不易”。

  三班六房的胥吏衙役到衙門報到、聽候點名,俗稱“應卯”。

  李瑕作為縣尉,管不到六房,卻對所管轄的三班很感興趣。

  他并不在乎房言楷是否將權職交出來,堂而皇之地走進了大堂,準備與一應下屬相見。

  這邊李縣尉步入衙內,那邊江縣令才起來,聽到稟報,愣了一下。

  江春剛穿好皂靴,未來得及披官服。

  “鬧呢?收糧打仗之際,半大孩子耽誤事情。”他皺了皺眉,吩咐道:“去把他喊來,我到中堂見他。”

  “官人,衣服…”

  “一會再披。”

  江春刻意只穿著中衣,步入中堂。

  稍等了一會,只見李瑕不急不徐轉了進來。

  “江縣令,有禮了。”

  “非瑜起得真早啊。”江春笑道:“你看,我才剛起,聽說你來了,衣服都沒來得及披。”

  他言下之意是“你下次別這么早來,三班點卯自有人負責,別添亂。”

  李瑕卻如聽不懂一般,道:“縣令是否先披上衣服?免得染了風寒。”

  “不要緊,不要緊。老了,不像你們年輕人畏寒。”江春笑道:“也不知怎地,老了反而貪睡,幸而有詹先生負責點卯,不須我等早起,二梆響了再入衙也可。”

  “我向來早起慣了,早些來也無妨。”

  江春心底有些惱火。

  還聽不懂人話是吧?!

  他臉上依然帶著笑容,道:“非瑜與房主簿交接了再上衙不遲,否則萬一耽誤了公事,或弄亂了縣衙…對了,住所可安置妥當了?”

  “并未安置妥當,那里已有人住了。”

  “竟是如此?”

  “江縣令不知?”

  “是啊,此事我不知。”江春轉移話題,道:“可惜縣衙窄小,只有了兩間院子,總不能讓非瑜與我擠一間…”

  “無妨。”李瑕道:“多謝江縣令,我這就去搬行李。”

  江春張了張嘴。

  那本要打的下一句官腔,竟是噎在了喉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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