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居,大不易。
藏龍臥虎,是天下物華天寶之地。
民間有言,東城貴,南城富,西北二城難兄弟。
但相比于西城完全是破落戶,下里巴人住的地方。
北城雖也都是下九流里的行當,但有南來北往的行商,異域商人,以及種種進京學子、外來鏢客…最是魚龍混雜,卻也不缺熱鬧之處。
玉門坊!
南來北往行商駐足之處,街道兩旁商鋪諸多,有著各方稀奇物事,琳瑯滿目,能看得人眼花繚亂。
哪怕是夜晚,不缺行人留戀往返,談笑聲不絕。
這時,突聽一陣頗為凄慘的哀求聲。
“掌柜的,可憐可憐我們這些可憐人吧!”
卻見玉門坊古董老字號的聚寶齋面前不知何時聚慢了一群衣衫襤褸的臭乞丐,惡臭味令人捂鼻而逃。
本來顧客眾多的老字號頓時人去樓空。
而那群臭乞丐還在一個勁地哭喊著。
“掌柜的,你這聚寶齋,天天都開張,開張就能吃三年。可憐可憐我們這些可憐人吧!”
“這玉佩不錯,要不就賞給我們吧!”
“你看我們穿的衣服,簡直不像個人啊!”
這些乞丐渾身襤褸,卻也不討吃的,口氣更是大的要命,張口閉口就要索取一件玉佩!
那玉佩掛在聚寶齋頗為顯眼的位置,雕龍畫鳳,通體剔透,沒有絲毫雜質,一看就彌足珍貴。
“各位爺,小本生意,經不起折騰啊!”
聚寶齋掌柜走了出來,連連鞠躬,求饒不已。
那群乞丐不但不走,反而哭得更兇了。
“蔡掌柜說笑了!這洛京北城誰不知道,這聚寶齋的蔡掌柜日進斗金,穿的是綾羅綢緞,怎么會是小本生意呢?”
“再說我們哪里折騰了?我們只是一群穿不起衣服的苦命人啊!”
“是極,是極!”
乞丐們哭聲贊同,但嘴角的笑意卻是出賣了他們。
為首那精悍乞丐更是似笑非笑,反問一句。
“蔡掌柜,不會一個小小的破石頭都舍不得吧!”
上好的羊脂美玉在他口中赫然成了一小塊破石,但蔡掌柜卻一點不覺得可笑。
對方臉上雖然在笑,卻目中寒光,恐怕一旦不答應,接下來不知道又是什么腌臜人的后招。
威脅,赤羅羅的威脅!
羊脂玉佩珍貴,但丐幫勢大跋扈,自己根本惹不起,蔡掌柜陷入為難中。
四周暗暗有圍觀之聲,可憐同情聲更夾雜著滿滿的幸災樂禍。
“聚寶齋可真倒霉,被丐幫這群惡狗盯上了,非要被咬下一塊肥肉不可!”
“怪只怪這聚寶齋太賺錢了,被這群乞丐盯上,除了破財消災,別無他想!”
“就沒人管管嗎?這洛京城內還有沒有玩法了!”
“怎么管?這群乞丐口口聲聲說來討個打賞,你要是不給,他也不會強槍。但之后乞丐天天坐在你門口,你還做不做生意了?”
“這不是無賴嗎?”
“這位爺,你可太抬舉他們了!他們本就是乞丐,連無賴都不如!”
“…”
說到最后,眾人臉上竟是一言難盡。
丐幫之人油鹽不進,縱使集合眾人智慧,也拿他們沒有絲毫辦法。
我這是被賴上了啊!
蔡掌柜嘆息一聲,也終于想通了,拿出那件羊脂玉佩雙手奉上。
“各位乞丐爺爺,你們請吧!”
“蔡掌柜果然是大方人,那就祝掌柜以后財源廣進了!到失手,我們好再次找你化緣啊!”那丐幫領頭的丐頭笑著接過,得了便宜還賣乖。
“多謝蔡掌柜的賞!”一群乞丐也在旁哄笑,擁簇而去,禍害別家去了。
蔡掌柜面孔抽動,目中噴火,最后還是敢怒不敢言,轉身回去卻是大門緊閉,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這樣的敲詐再來幾次,他這聚寶齋可就真要倒了,能躲一時是一時吧!
“各位丐幫的大爺,這三十兩銀子就孝敬各位了!”
“這三尺綢緞就謝過各位丐爺的高抬貴手了!”
“放過小人吧!這是小鋪僅剩的家當了!”
丐幫雁過拔毛,寸草不生。
一個個店鋪掌柜不敢反抗,只能乖乖破財免災。
乞丐所到之處,如同瘟神,處處關門閉戶,偌大個玉門坊原本熱鬧異常,現在硬是被人折騰得人氣蕭條了。
“各位爺,今天關門了!沒吃完的一律半折,還請趕緊走吧!”
不遠處,迎客樓內原本客人滿座,酒香四溢。
那老掌柜站在門口,見那群瘟神直直朝這邊走來,面色一變,立刻開始趕人了。
話音一落,頓時引來一眾不滿之聲。
“老掌柜,你這不厚道了!我們還沒吃完,你就趕人嗎?”
酒樓掌柜一聽頓時叫苦不迭,“各位爺,趕緊走吧!等那些瘟神來了,不但你們遭罪,小店也承受不起啊!”
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丐幫之人真的來了,一眾客人頓時起身,有了去意。
但還沒等他們走完關門,就聽一陣怪笑聲早從外面傳了進來。
“老掌柜的,你說誰是瘟神呢?”
老掌柜肩膀一沉,一只散發著惡臭的胳膊就搭在他身上了。
老掌柜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卻見一張似笑非笑的怪異面孔近在咫尺的盯著他。
他面色變幻,連忙露出討好的笑容。
“原來是丐幫分舵的錢丐頭啊,你來迎客樓,小店真是蓬蓽生輝!”
那錢丐頭旁若無人地掏了掏耳屎,伸手一彈,就懶洋洋道:“好了,我們兄弟們都餓了,給我上一桌富貴全席,還有上好酒!”
張口閉口,沒提半毛錢的事。
老掌柜叫苦不迭,但臉上卻只能擠出笑容,“馬上去辦!”
錢丐頭見他如此識趣,頓時叫道,“各位兄弟,還不謝謝老掌柜打賞!”
“多謝老掌柜打賞!”
“富貴全席可是由各種山珍海味做的,沒想到我們這些乞丐也能吃上,真是有口福了!”
“老掌柜好人啊!”
眾乞丐占了便宜,哄笑一片 老掌柜笑如苦瓜。
富貴全席一桌要上百兩銀子,這下子完全是虧本買賣了。
但能怎么辦呢?
酒樓生意最需要人氣,若是被這乞丐瘟神纏上,以后就沒完沒了了。
事實上,自從這群乞丐入門以來。
已經有不少客人剛點的飯菜都顧不得吃,出了門就偷偷捂著鼻子,溜得遠了。
原本熱鬧的酒樓徹底冷清下來。
有店小二年輕氣不過,低聲叫道,“掌柜的,我們就這么忍了1”
“哎,還能怎么辦呢?花錢免災,快去吩咐后廚趕緊做吧,快點送走這些瘟神!”老掌柜嘆氣連連。
迎客樓內暫時恢復了平靜。
不一會,酒肉上桌,一眾乞丐一窩蜂地圍了上去,不用筷子伸手就抓,翹著腿大口吃肉喝酒,骨頭扔得遍地都是。
“頭兒,你這次帶著我們撈了這么多好處,舵主又要有賞了!”
“我丐幫為天下第一大幫,頭兒是能再升一級,以后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
“說得是!我們祝賀頭兒高升!”
一眾乞丐討好聲不絕。
卻見那錢丐頭哈哈大笑,反而自謙起來。
“兄弟們,抬舉了!喝酒,喝酒!”
“誰在放屁,好臭,好臭!”這時,突聽一陣冷笑聲,譏諷滿滿,頓時讓這些乞丐酒性全無,食不知味起來。
卻聽那笑聲不絕,更是肆無忌憚。
“四位哥哥,你們說好笑不好笑!乞丐還能高升?哥哥們猜猜,乞丐中若也有王者,那是什么?”
那話語中的四位哥哥也很是識趣,捧哏似地問道。
“是什么?”
“五弟,別賣關子!”
“快說說!”
卻聽那冷笑聲拉長聲音。
“乞丐中的王者,當然還是乞丐啊!”
短暫愕然過后,五人頓時旁若無人地哄堂大笑。
“什么人?”錢丐頭一群乞丐霍然起身,面孔漲紅,憤怒逼視四方。
卻只聽這大笑聲從四面傳來,根本不知方位。
“何方鼠輩,不敢露頭?”乞丐們氣急怒罵。
卻聽一陣冷笑,“酒樓之內噴糞,掌嘴!”
身若魅影,從樓上一閃而過,直如清風從旁掠過。
眾乞丐還沒反應過來。
啪啪啪!
巴掌聲不絕。
卻見包括錢丐頭的丐幫眾人就已經被打翻在地,臉上血色郁積,顯出一個清晰的掌印。
乞丐們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整個人都懵了。
從頭到尾,那人恍若鬼魅,他們連個人影都沒看見。
“打擾我的雅興,還不快滾?”
錢丐頭心中無比忌憚后怕,但若是這么離開,以后丐幫還有何顏面,咬牙回應道。
“閣下如此猖狂,不敢報上姓名嗎?”
卻聽那人理都不理他,“就憑你們,還不配知道我們五人的性命,不走是嗎?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一聲輕喝。
身形鬼魅再次閃出,這一次換成腳掌踢來。
眾乞丐眼前恍惚,就見一個個如同被小雞崽一般被踢飛出去,摔了個屁股落地,四腳朝天。
撲通、撲通、噗通…
仍鴨子一般,一個個乞丐被從迎客樓里丟了出來,頓時吸引了行人的注意。
“這不是丐幫的人嗎?”
“看這樣子,是被人打了?”
“蒼天有眼,真有人收拾他們了!看他們還敢囂張?”
一眾乞丐起,面孔漲紅發紫,卻再也不敢說出半句狠話,跌跌撞撞地攙扶著走遠了。
此時迎客樓之中更有笑聲傳出。
“五弟,何必與這群乞丐一般見識!他們惡臭,可不能褻瀆了五弟的風流”
“五弟,錦毛鼠之名,可不能沾染了塵垢啊!”
“五弟…”
“好了,各位哥哥,別說了!小弟改還不成嗎?”
卻聽那笑聲求饒道,隨后話鋒一轉。
“話說,這下子丐幫分舵的人都被驚動了吧!人都集齊了,我們也該上門了!”
“不錯,同去,同去!”
一陣大笑隨后飄遠。
只留下迎客樓的老掌柜、店小二和殘留的客人驚恐莫名,從始至終他們都沒聽出聲音從何而來。
直到來到二樓雅間,卻見里面酒肉分毫未動,卻有一錠紋銀擺放桌上。
老掌柜將信將疑地拿起,不禁深嘆一聲。
“真江湖奇俠也!”
丐幫瘟神一走,玉門坊的商鋪只覺去了心口大患,趁著夜色未深,又紛紛開門,又漸漸恢復了之前熱鬧的景象。
而遠處一座堂皇院落,上有“玉門分舵”的牌匾,門內傳出驚吼之聲。
“什么?竟有人觸我丐幫的霉頭,召回所有的幫眾,一定要找回這個場子!被人欺到臉上了,若是不報,日后我丐幫還怎么在江湖上混!”
“舵主,說得對!”憤慨之聲不絕。
一眾精悍乞丐以輕功向四方趕去,片刻后,就有諸多襤褸身影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
“找到他們,宰了那五個多管閑事的貨色!”
“惹我丐幫,雖遠必誅!”
“我丐幫豈能任人欺辱,絕不能放過此人!”
丐幫分舵內擁擁嚷嚷,喧囂一片。
“吆!你們人都集齊了,看來不用我費心一個個去找了!”
卻聽一聲輕笑,壓過了全場聲音。
眾乞丐心頭一驚,從始至終,他們對有人靠近都沒半點察覺。
循聲望去,就見不知何時屋檐躺著一個俊俏身影,手中提著酒壺倒入口中,似是等待多時了。
他腳下一個牌匾,更是無比扎眼,令人只覺熟悉。
“五弟,你還是這么愛顯擺!”
眾人正在驚訝這神秘人的身份,卻聽又是一陣責怪的聲音,又有四人走出,居高臨下地俯瞰著丐幫分舵眾人。
“是他,就是他們!汪舵主,你可要為我們做主啊!”
這時,那錢丐頭認出了聲音,捂著臉大聲叫道。
分舵為首的半百老漢眼睛一瞇,卻見那房梁之上,赫然是五個奇男子,魁梧、挺拔、俊俏…樣貌各不相同,但卻自有一種精悍氣質,令人不敢直掠其鋒。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敢欺上門,踩著丐幫門匾,必有驚人手段。
這汪舵主陰氣沉沉,一時沒急著動手,雙手相握,大拇指高高翹起,擺出一個燒香拜佛的奇怪姿勢,拱手一禮,遙遙而問。
“閣下,三教九流江湖客,天南地北一爐香!我等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何故與我丐幫作對?還請報上名來!”
“好說,好說!”卻聽那為首的魁梧男子笑得憨厚,口中卻是冰冷。
“我等陷空島人士也,江湖人稱‘五鼠’,在下鉆天鼠盧方!”
“徹地鼠韓彰!”
“穿山鼠徐慶!”
“翻江鼠蔣平!”
“錦毛鼠白玉堂!”
五兄弟依次報上姓名,隨后齊聲而喝。
“陷空島五鼠,此來正為踢館!”
“踢館?踢我們丐幫的館!”一眾乞丐嘍啰被驚得說不出話來,那汪舵主更是氣急怒笑。
“五位如此囂張,江湖人知道嗎?”
他話語咬牙切齒,陰氣森森。
卻不料,錦毛鼠白玉堂折扇一開,扇風更顯倜儻,笑而反問。
“不囂張,我們還是陷空島五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