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旅行(5)
八月的海風拂面，海浪的聲音化作美妙的音符，傳入耳中。
沙礫鉆入腳趾縫隙，微感柔順，又有些冰涼干燥。
頭頂閃亮的星空，是難以在東京都內見到的景象。
柔和的點點星光灑落，襯著身邊女子的姣好側臉。
最上和人他，毫不心動。
仿佛曾經對她所產生的感情，都像是虛無縹緲的謊言。
漫步于寧靜的白沙灘上，聽著風，看著海，任憑星光灑落，也無法在彼此的身上，捕捉到黑暗以外的事物。
一定，是看不見關于彼此的未來吧。
除了最上和人與小西沙織之外，沙灘上還有三三兩兩的人，無一例外，都是年輕的戀人。
他們低著頭，牽著手，時而相視一笑，又或者突如其來的親吻臉頰。
最上和人與小西沙織，則與那些人完全不同。
沒有牽手，沒有微笑，更沒有突如其來的親吻。
沐浴星光，感受海風，他們甚至沒有太多的交流，與這安靜唯美的氣氛，格格不入。
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他們不是戀人，不是夫妻，只是徒有其表的青梅竹馬。
將這一段長長的沙灘，從這頭走到那頭，再繞回來。
倘若無事發生，那么想必未來幾十年，他們之間也不會發生什么了。
小西沙織只是安靜地跟在最上和人身旁，比他慢著半個身位，在打量他側臉的時候，莫名會在腦海中，浮現出他過去的模樣。
那個一度將她逼入絕境的最上和人，已經再也看不到了。
等到他們將這片沙灘走完，現在的最上和人，也會再也無法見到。
這是她努力至今的成果，為此她主動，或被動說下了無數的謊言。
后悔么？
她應該是沒有后悔的資格的，所以此刻才什么話都說不出口。
只需安靜地走完這條路就好。
這片沙灘的盡頭，便是他們人生的岔路口。
每踏出一步，她的心情便寧靜一分，就在今天，她終于可以與安排好的劇本說再見。
迎接早被安排好的落幕，在演員表上，作為配角被寫上姓名，然后去參演下一個沒有最上和人的劇本。
一切都被安排的妥妥當當。
人生，到底是什么呢？
對于小西沙織來說，在那個雪夜之后，她早就失去了體驗人生的資格。
活在無數個劇本內，戴著演員的面具，這就是她的后半生。
雖然早就明白了，但若是就這樣接受，果然還是會感到悲傷。
但也只是一點而已，她習慣了。
遠處，有一對情侶，正蹲在沙灘上，提著水桶，放著細小的煙花。
花火迸濺，拼盡全力地燃燒著自己，最后落入水面，沒有掀起一絲波瀾。
小西沙織看著那拼命燃燒的花火，像是在照鏡子，瞧見了自己狼狽不堪的模樣。
“怎么了？”
走在前面的最上和人回頭，看見她站在原地不動。
最上和人順著她的目光，見到又是一支被點燃的煙花棒。
“想放么？”
最上和人突然問道。
“欸？”
面對最上和人的詢問，小西沙織有些懵，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煙花，要放么？”
最上和人平靜著臉，又問了一遍。
“可…可以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想放就放嘍。”
小西沙織看了他許久，緩緩點了點頭。
“哦，那我去買，你在原地等著吧。”
留下這句話后，最上和人獨自離開。
小西沙織凝視著他的背影許久，緩緩蹲下身，嘆了一聲。
等到最上和人重新提著塑料袋回來，小西沙織正蹲在地上，纖細的手指在沙灘上來回劃動。
聽見身后傳來的腳步聲，她又用手胡亂地拍打沙子，寫下的字體，頓時面目全非。
“呀，和人，你回來啦。”
曾經是妻子的女人站起身，向他展露笑臉，最上和人沒有在意她的假笑，事到如今，他已經不會因為這種事而心神動搖了。
而最上和人之所以會去買煙花，也僅僅只是他的性格使然，無關乎面前的人是誰。
縱使他切斷了過去這層身份，他最本質的那份無差異的溫柔，依然不會有所變化。
被說是優柔寡斷也好，或者是軟弱也罷，唯獨這一份待人的善意，他不愿意去改變。
他不喜歡小西沙織，覺得這個女人很離譜，虛偽，而且還是個謎語人。
可人與人之間，不是說愛就能愛，說恨就能恨的。
“煙花，我買回來了。”
“噢…噢，謝謝。”
最上和人嗯了聲，提著借來的水桶，打了小半桶海水，與小西沙織面對面蹲下。
深藍色的水桶內，海水微微搖晃，漣漪尚未完全消失。
從塑料袋內取出兩支煙花棒，將打火機遞給小西沙織。
哪怕觸碰到了她雪白柔嫩的手，身體也沒有任何反應，心跳也沒有加速，像是在超市貨架上販賣的新鮮肥牛卷。
又有些像是在炎熱夏季的午后，喝空后丟歪了的飲料罐，將罐子再次撿起的觸感。
微弱的火焰光暈，襯亮了她的臉頰，她神情專注，凝視著手中的花火，將其點燃。
伴隨著一絲輕響，絢麗的花火迸濺，同時為兩人的眼底，映上星光。
最上和人低頭看著燃燒的花火，雖然細小，卻也同樣很美。
海水漲來，浸沒他穿著拖鞋的腳，帶走了附著在皮膚上的沙礫。
絢麗燃燒的花火，美好而短暫，熄滅一支，點燃一支，發出滋滋滋地聲響。
最上和人沒有去刻意分辨它的音高，只想純粹的體驗這道聲音，這道光。
他默默地看著花火燃燒，眼底襯光。
她默默看著他眸中的光，比手中的花火，更為明亮耀眼。
心中尚有些，無法釋然。
一切都是她的選擇，劇本的展開也幾乎沒有差錯。
可是當真正迎來結局的時候，胸口的躁動，為何平息不下來呢？
說不上是后悔的心情，壓抑在心底，無法對任何人訴說。
真要說來的話，這應該是對于她的懲罰吧。
懲罰她在那天說了謊。
這個謊言改變了那時的最上和人，也改變了她，小西沙織的人生。
究竟，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