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窗外月光靜謐,最上和人安靜地坐在椅子上,有些出神。
如今的最上和人,只有在看見月亮時,才會偶爾想起曾經的自己。
他似乎被這個世界所同化,成為了最上和人。
他無法反抗,也沒有反抗的心思。
安安穩穩地度過后半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其實也沒什么不好的。
如果可以重來的話,最上和人倒是希望自己能夠從一開始就是最上和人。
不是在婚禮的那一天出現,而是作為“最上和人”,出生降臨于這個世界。
那樣的話,他的性格與人生,或許都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想必還是會與小西沙織成為青梅竹馬,但只要自己不去喜歡她,或者不像原主那樣癡迷于她,其實不會有任何問題。
他們能夠作為普通的青梅竹馬長大成人,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彼此相愛也好,又或是有了各自的戀人,有了各自的延續也罷。
聽上去都是不壞的結果。
為什么非要讓他背負另一個人的人生不可呢,最上和人對此,百思不得其解。
但這也充其量是曾經的最上和人的想法,既然他已經決定從那個圓圈內走出來,也就沒必要執著于這具身體的過去了。
至少精神方便是如此。
他說過,這已經是他的人生了。
那么,是否就像清水有沙所說的那樣,自己對于小西沙織的態度,過于奇怪了呢?
最上和人心中是有答案的。
清水有沙說得沒錯,他只是一個膽小鬼。
那么當膽小鬼意識到自己是膽小鬼的時候,倘若不做些什么的話,他可能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所以,最上和人才下定決心。
他不能永遠活在原主與小西沙織的陰影下,就算是他這樣的家伙,在這個世界上,也會有人說喜歡他。
最上和人想要試著去回應她們。
為此,他必須掙脫牢籠。
看著手機屏幕的聊天框頁面,最上和人內心平靜,比他想象中的,更沒有波瀾。
明天和后天,你有工作么?
在發送的時候,手指確實微微抖了一下,但那沒什么大不了的。
很快,回復來了。
可以沒有。
周六清晨。
最上和人今天沒有晨跑,甚至連早餐都沒給自己做,洗漱過后,拎上放了衣物以及洗漱用品的運動包,便出門了。
因為臨近盂蘭盆節,在前往車站的路上,最上和人看見了許多掛起的紅燈籠。
趁著氣溫還沒升高,路邊的不知名樹木的葉子上的露水還沒完全蒸發,最上和人早早來到了東京站。
在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三明治和牛奶,火腿滿是淀粉的味道,他還是吃了個干凈。
等了沒多久,約定對象出現在視野內,純白色的襯衫,下擺束進格子長裙內,穿著地相當簡單清爽。
她似乎沒在第一時間看到最上和人,站在原地四處張望,看了看手機的時間,像是在猶豫是否該給最上和人發消息。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態,最上和人就這樣看了五六分鐘,沒上去搭話。
而她也僅僅只是站著,像是演劇舞臺上,站在幕布后,等待上場的女演員。
稍稍后退一步,禮貌而優雅地拒絕前來搭訕的男性,她臉上笑意不減。
她似乎對誰都能露出那樣的笑容,嘴角明明上翹著,卻仿佛拒人于千里。
看膩了,懶得再進行人類觀察,最上和人走了過去。
她總算是瞧見了最上和人的身影,隔著老遠便沖他招手。
“和人,早上好呀。”
“嗯,早上好。”
沒有故作冷淡,最上和人帶著淺笑,用著普通的語氣,打著普通的招呼。
就像是每天都會喊上百次“歡迎光臨”的便利店店員,遇到熟客時的語氣那樣。
這很簡單不是么。
“那我們走吧。”
“嗯。”
他們今天的目的地是熱海站,從東京站出發,乘坐特急電車,一小時二十分鐘便可到達。
小西沙織還是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上去心情不錯,比較令最上和人感到意外的是,她并沒有做一些令他困擾的事。
只是安靜地看著車窗外,笑容溫和,不言不發。
到目前為止,最上和人的內心很平靜,沒有那天晚上忽然泛起的悸動。
他還很清醒。
時間每多流逝一分,最上和人便越是篤定。
熱海市位于靜岡縣東部,地屬山城,以溫泉聞名。
對于這座城市,最上和人最深的印象,便是一些三流電視劇中,總是有男性角色會以臨時出差一宿為名,帶著情人去島上泡溫泉,給最上和人留下了不倫圣地的印象。
下了車后,順著柔和的夏風鉆入鼻尖的空氣,都要比東京清爽許多,帶著山與海的獨特氣味,沁人心脾。
來到車站外,除了隨處可見青蔥的樹木之外,車站門口設有著兩排泡腳池,許多人正坐在那,將腳泡入水池內,有小孩,有大人。
“和人,那邊好像是商店街,去那看看吧,可以買一些特產帶回去。”
“回去再買吧,現在買了拿著不太方便。”
“嗯…也是呢,那就去隨便看看。”
因為熱海市是山城,幾乎都是坡道,平時走慣了東京都那種大城市的平緩大道,帶有坡度的小道走起來感覺十分奇妙。
不,奇妙的感覺并不來自與坡道,而是來自身旁的這個女人。
與剛離婚不久的前妻,出門新婚旅行,聽起來著實令人笑不出來。
事到如今,自己和她之間應該稱為什么關系呢。
青梅竹馬?前妻?
這些詞匯都是不準確的。
他是最上和人,但不完全是,至少對于現在的他來說,小西沙織只是與他有過交集的陌生人而已。
對待一名普通的陌生人,無論是殷勤還是冷淡,似乎聽起來都會有些怪怪的。
保持待人謙和的平常心,穩定自我,這場旅行結束后,最上和人將能獲得這具身體的完整支配權。
不再會受到身體本能的困擾,斷了那股令他焦躁的眷戀,甚至能夠以此為契機,在這個世界中,尋找真正屬于他的戀情。
畢竟,還有人在東京都,等著他回去。
到時候,究竟要怎么回答她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