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孤獨的Symphony
音樂真是神奇的事物。
自從最上和人擁有了絕對音感，任何在他耳邊響起的聲音，都會自然而然的化作樂譜。
明明從未學習過，卻不可思議地能夠理解。
機械，準確，宛如冰冷的鋼鐵般，不帶一絲感情。
但是，音樂之所以可貴，它能夠用同樣的曲子，通過不同人的演唱，傳遞出不一樣的感情。
悲傷，痛苦，無奈，喜悅。
歌聲也好，琴聲也好，都是能夠注入感情的容器，并將其增強百倍，千倍的擴散出去，讓更多人體會自己的心聲。
對于舞臺上那名少女所流露出來的感情，最上和人已經充分明白了。
她很厲害，僅僅憑音樂，就向自己展現了她的性格，全力燃燒自己，散發出令他移開視線的星光。
那個在孤獨的大城市下，只身一人追逐繁星的少女，已然化為今夜最為璀璨的星星。
無論是誰，都情不自禁地被她的身姿所吸引，最上和人也無法例外，
十九歲的少女，用自己最珍貴的音樂，向他傳遞最真摯的情感。
她此刻的聲音，比那天晚上突如其來的親吻，更讓他來得悸動。
這才是寺島愛美所持有的事物。
是她最大的特色。
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僅僅只是唱自己最想唱的歌，向他奮力擲來會心的一擊，至今為止所積累的感情，話語，全部蘊含在歌聲與琴聲內，不留余力。
仿佛恨不得用聲音將他徹底擊倒在擂臺，跨坐在他的背脊上，彎腰湊到他的耳畔，伴隨噴薄而出的火熱氣息，向他低語：
絕對不會放你走。
寺島愛美，就是如此倔強的女孩子。
所以才會令他感到無比炫目。
舞臺上，少女微微搖晃著身姿，雙手抱緊麥克風，通靈的歌聲像是能穿透人心，臺下的觀眾，無一不被她所震撼。
這是寺島愛美的歌聲，是她的全力以赴。
最上和人只能默默地看著她，那份追逐夢想而閃耀的星光，他確實收到了。
而她對自己所抱有的感情，他也收到了。
最上和人并不認為自己是個情感遲鈍的人，他只是覺得，像自己這種除了皮囊好看之外，沒有任何優點的男人，并不會招人喜歡。
嗯…這種說法可能不夠嚴謹，至少不會招那些優秀的女孩子的喜歡。
他確實長得很帥，可人會變老，不可能一直靠外表來獲取什么。
剖開皮囊，將內核取出，他又能剩下什么呢。
孤獨，猶豫，不愿接受他人善意的割裂感。
可他最初相遇時的寺島愛美，似乎比自己好不到哪去。
同樣充斥著空虛與孤獨，無論面對誰，都是一臉警惕，拒人于千里。
正是這樣的女孩子，一點點地，蛻變成如今的模樣。
最上和人不認為自己擁有改變誰的能力，誰都做不到去真正的改變誰。
一個人若是想要發自內心的改變，想要有所成長。
就不該去企圖依靠他人，而是由自己的意志去完成，而他人的助力，僅僅只是這個過程的催化劑罷了。
最上和人，就是寺島愛美進行成長改變的催化劑。
最上和人，也希望她是自己的催化劑。
&ar一共演唱了三首歌曲，之后則進入后臺休息室休息，由其他樂隊接管舞臺。
能夠來across舉辦live的，都是秋葉原的知名樂隊，沒有誰高誰低的說法，只要能向觀眾展示精彩的演出，那么他們就是今晚的繁星。
&ar前前后后共上臺三次，演唱了九首歌曲。
其中六首都是翻唱的著名歌曲，另外三首是blessing
star的原創歌曲，是在淺野空在隊時，就已經留存的曲目。
剩下的，是她們今天最后的一首歌。
或者說，是寺島愛美的，最后一首歌。
身后的樂隊伙伴，一個個走向后臺，只留她一人站在舞臺中央。
從今天開始，她將徹底告別野良，告別個在各個樂隊流竄的日子。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不必獨自站在舞臺中央，彈著孤獨的琴聲。
閃閃發光的音樂女孩，毫不怯弱地站在舞臺上，迎接著所有人的目光。
沒有拐彎抹角，寺島愛美向來直來直去，喜歡的東西就是喜歡，討厭的東西就是討厭。
討厭說謊的東京人。
喜歡溫柔的東京人。
喜歡那個…此時站在臺下，與周圍吵鬧氣氛格格不入，仿佛與世界割裂的那個人。
“大家好，我的名字是寺島愛美，從今天正式成為blessing
star的成員，擔任主唱與主吉他手。
想必很多人都知道我的名字，有人喜歡我，也有人討厭我。
&ar是一支非常棒的樂隊，當我被邀請加入blessing
star，希望我成為主唱的時候，說實話，令我十分地惶恐。
我也不止一次的想，我真的能夠成為blessing
star的成員么？
因為害怕前進，害怕做出令自己后悔的選擇。
我想聽誰的聲音，希望有誰來對我說，加入，或者不加入。
但是，有人對我說，這是我自己才能做的決定，他無法說出我所期盼的答案。
去煩惱，去思考，去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于是，我在這看到了空桑的live，聽見了她的歌聲，那個畫面令我永生難忘。
如果我也能像她一樣，在這個舞臺上閃閃發光，一定要做那些我感到不去做會后悔的事情。
所以…”
舞臺上的少女，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最真摯地心情，經歷過激烈的live后，額頭的汗水不斷滑落，氣息也變得紊亂，大口吸著現場的空氣。
“請各位聽我們接下來的歌曲，這首歌是我在加入blessing
star后，由我自己作詞作曲的原創歌曲。
而這首歌，是我寫給對于現在的我來說，最重要的人的。
《孤獨的symphony》”
喘著淺淺的吸氣聲，汗水順著下顎，滴落在地板上，化作開幕的訊號。
少女深情的嗓音，在秋葉原的夜空下回響。
夏風拂過河面，吹來濕潤的空氣，像這樣并肩走在河岸邊，已經是第三次了。
遠處的秋葉原，依舊一動不動地匍匐在原地，揚著高傲的頭顱，甚至不屑于瞥向她哪怕一眼。
而在今晚，少女不可思議地感受到，自己離它近了許多。
總有一天，自己要站在那個最耀眼的位置。
可在那之前，她有一件比夢想更重要的事情。
或者說，她希望這件事，也能參與進她的夢想中來。
最上和人安靜地走在她身旁，少女的肩膀，時不時會觸碰他的胳膊，只要微微抬手，便能輕而易舉地將她的手掌，握在手心。
最上和人不會做這樣的事。
寺島愛美會。
因此當最上和人感受到自己的手指被輕微觸碰后，他的腳步，漸漸緩慢下來。
少女走出半步，不禁回身看向最上和人，臉上的緋紅還未消散完全。
“最上桑？”寺島愛美用略帶疑惑地眼神，看向在原地駐足不前的最上和人。
“寺島。”最上和人輕聲呼喊她的名字，面色平靜，語氣淡然。
“是。”
不可否認，寺島愛美的歌聲真的很棒，不久前才結束的live，是最上和人迄今為止，感受過的最令他新潮澎拜的live。
寺島愛美很厲害，比他想象中要厲害得多，他現在認為，她真的能夠實現夢想，成為整個秋葉原最矚目的歌手。
最上和人希望她實現夢想。
她會被無數的粉絲圍繞，享受數不盡的聚光燈與掌聲，屆時，最上和人不會吝嗇自己的贊美與掌聲。
如果她愿意訴說的話，偶爾也可以充當她的樹洞，聽她出名后所遇到的好與壞。
但若是要在她悲傷哭泣的時候，給予她一個吻或者是一個擁抱，讓她枕在自己的臂彎，成為安撫她心靈的支柱。
最上和人，只能后退。
“寺島，你的心意，我無法…”
“最上桑！”
在最上和人將話說完整之前，寺島愛美便打斷了最上和人的發言。
“最上桑，難道是在認為我喜歡你么？”
“欸？”
難道不是么？
最上和人變得不解起來，倒沒有產生“可惜”之類的感覺，倒不如說如果是自己的誤會的話，他反而會松上一口氣。
“最上桑這個人，看起來很好相處，實際上內心是個相當麻煩的人呢。”
“麻煩？”
最上和人忽然想到了那名叫做咲良彩音的聲優，如果要在她身上貼上標簽的話，毫無疑問，麻煩就是她的代名詞。
但最上和人并不覺得自己與麻煩有所關聯，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
“嗯啊，超級麻煩哦。總是會顧及很多事情，看起來有很多煩惱，比如現在，最上桑的表情正在告訴我。
該如何拒絕我，才能夠不讓我傷心。”
最上和人沉默了，她說得一點都沒錯。
“我覺得，寺島是一個很優秀的女孩子，性格也好，音樂也好。”
“那長相呢？”
“什么？”
“最上桑，認為我長得不好看么？還是喜歡像淺野小姐那樣成熟的女性。”
最上和人微微搖頭：“寺島你很漂亮，也很可愛，如果我的學生時代，班級里能有寺島你這樣的女孩子的話，恐怕我會連周末都期待上學，又希望放學時間能夠晚上一些。”
聽到這樣的夸贊，寺島愛美忍不住羞紅了臉，卻又不想在氣勢上被他壓倒，依舊直視著他的眼睛。
而最上和人在說這話時，表情毫無波瀾。
正是因為對她沒有多余的想法，才能如此平靜地直面于她。
“而且，我覺得用外貌來評判女孩子，不好。”
她抿起嘴，淡淡笑了起來，柔聲道：“最上桑，就是在這種地方，會令女孩子心動不已呢，并不僅僅因為是臉。”
“寺島是那樣的女孩子么？”
“是，所以才會像現在這樣，和你走在這個地方。”
“那樣的話，應該對喜歡的人說。”
面前的少女，綻放出如星光璀璨的笑顏：“嗯，所以我正在說，對我喜歡的人。”
“就像最上桑所想的那樣，我，寺島愛美，正淪陷在人生的第一次戀愛中。
‘喜歡上誰’這種天真小女孩的心情，我原本以為是不會擁有的。
至今為止的人生中，只要有音樂陪伴，是否有人愿意站在我身邊這種事，我一點都不會在意。
或許在最上桑這樣成熟的大人看來，只有十幾歲的我，用人生這兩個字會很滑稽。
明明還有許多事情沒有體驗過，卻自大的談著人生。
但是，這就是寺島愛美的價值觀。
我，喜歡最上桑。”
漫步在秋葉原的溫熱晚風，穿過高樓，穿過大橋，吹動少女的秀發與裙擺，將她的話語帶到最上和人身邊。
字字清晰，句句深刻。
那個初次見面時，會用不善的語氣喊他大叔的少女，此刻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擺出柔弱又堅定的模樣，直勾勾地看著他。
“我還是不明白，為什么會是我這種人。”
“最上桑才不是‘這種人’，請不要用這樣貶低自己的話，否則喜歡你的人聽了，會感到悲傷。”
她是認真的，哪怕不用說得如此露骨，在live上聽見她深情的演唱時，最上和人便早已感受到了。
寺島愛美不是那種會躲躲藏藏的人，所以她才會邀請他來看live，他也預料到，在這之后會發生的事。
只是，現在的最上和人，還沒有做好接受誰的準備。
不，這么說其實是不嚴謹的。
最上和人只是，不愿意為誰獻出自己的真心。
戀愛是神秘的感情，需要由雙方共同構筑，來維持感情的運轉。
一旦陷入一方無條件的付出，另一方無條件的妥協時，勢必會變得扭曲，變得可笑滑稽。
這種事，最上和人比誰都清楚。
所以曾經的最上和人，才會是那樣悲慘的結局。
最上和人是個不愿意傷害他人的可悲家伙，可就算是他這樣軟弱的人，也分得清什么是真正的傷害。
因此他的回答，只能是一個。
“抱歉，寺島，我無法…回應你的心意。”
站在風中，說出口的話語，跟隨著夏風的腳步離去，被帶向遠方。
寺島愛美靜靜地看著他，目光不曾移開半分，只是原本閃爍在眸中的星光微微黯淡。
今夜的秋葉原上空，不可思議地有星星閃爍。
多年之后，站在這片土地，最上和人準會想起，在東京都的千代田區，在這個夏風席卷的夜晚。
十九歲的女孩，因他而掉落的眼淚。